裴文宣說的不要,似乎並不是不要琴,而是……


    李蓉沒讓自己想下去,她隻抱著琴,冷著聲:“這把琴隨你很久了,修一修還是能用的。”


    “我修過太多次了,”裴文宣緩著聲,“不必了。”


    李蓉抓緊了琴身,裴文宣輕輕迴頭,他看向李蓉,李蓉麵上沒什麽表情,他認真注視著她,好久後,他笑起來:“殿下,今日我準備了很久,芍藥是我在重金買下的,衣服也是當年殿下誇讚過的,一切都是按著殿下喜好來,就怕殿下不喜歡。”


    他說著,似乎也覺難堪,垂下眉眼,看著地上的花瓣,唇邊帶著笑:“殿下該提前告知我的。”


    “我以為你知道。”


    李蓉說得很冷靜:“你素來心思聰慧,見微知著,你剛經過刺殺,我便帶你外出,我以為你早已察覺,暗中探查過我,所以才配合我這麽大張旗鼓往蝴蝶峽搬這些花。”


    裴文宣不說話,李蓉垂了眼眸,低聲道:“是你失了慣來的理智。”


    “殿下說的是。”裴文宣笑起來,“過往我一直不明白,殿下為何這麽抗拒情愛之事,如今我明白了。”


    說著,裴文宣抬眼看著李蓉:“若是心裏有一個人,難免會失態,殿下異樣,我早已察覺,可我卻會以為,這是殿下對我的示好,是我失了分寸,差點擾了殿下的計劃。”


    裴文宣每說一句話,就紮在李蓉心上。李蓉死死抱著琴,她頭一次知道,原來平平淡淡的句子,也能這麽傷人。


    可她不能顯現出來,她漠然聽著裴文宣開口:“是微臣的錯,殿下放心,日後不會如此。”


    裴文宣說完,矜雅行了個禮,便轉身朝外走去。


    李蓉見裴文宣離開,她的手指死死扣在琴上,眼見著人走遠,她終於有些忍不住,叫住他:“裴文宣!”


    裴文宣沒迴頭,他繼續往前走,李蓉咬牙大喝出聲:“憑什麽什麽都是你說了算?你說要當朋友,就當朋友。如今你說不當朋友,就不當。來也由你,去也由你,你拿什麽資格,和我耍這樣的脾氣?!”


    “對,”裴文宣停住步子,扭過頭來,同李蓉一樣大罵,“我沒資格,我從來都沒資格,以前我不在你心裏,如今我做什麽也都留不在你心裏。我不在你心裏,所以我就連喜歡你陪著你追求你的權力都沒有了,對嗎?”


    李蓉睜大了眼,裴文宣看著她的表情,麵帶嘲諷笑起來:“你驚訝嗎?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說著,裴文宣走上前來,他捏著拳頭,克製著自己,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範圍裏,壓著聲:“你明明什麽都清楚,可你藏在心裏,你假裝不知道,不過就是希望我還能像以前一樣,和你保持著所謂的友誼然後再繼續對你好。”


    “你不願意同我在一起,”裴文宣聲音有些抖,“可你又舍不得我的才能,舍不得我對你的好。所以你一麵對我示好留住我,一麵又在我靠近時候拒絕我,可李蓉,”裴文宣紅了眼眶,“感情不能這麽踐踏的。你可以說你不喜歡我,可你至少要尊重這份喜歡。”


    “今日之事,但凡你上心一分,就不至於什麽都不知道。”


    “我猜不到你的陰謀陽謀,不是我傻,是我更願意相信,你叫我出來,是真心想同我到一個地方,散一散心,與這些陰謀詭計無關。”


    “而你明知我的動向,卻猜不到我的所作所為,也不是你不明白,而你的心裏,更願意相信我在玩陰謀詭計,而不是……”裴文宣頓了頓,他盯著麵前這個聽他說完所有,神色都沒有半分變化的女人。


    他突然覺得疲憊,覺得難堪,他甚至覺得,如果這句話說出來,他就真的輸到一敗塗地,連最後一點尊嚴都徹底輸了。


    “而不是什麽?”李蓉抬起頭來,靜靜看著他。


    裴文宣得了這雙平靜到極致的眼,他忍不住笑開:“還是殿下棋高一籌。”


    說著,他扭過頭去,沙啞了聲道:“殿下還有要事處理,微臣告退。”


    “裴文宣。”李蓉聲音有些疲憊,她看著地麵,低聲開口,“我從來沒有同你說過這些話。”


    “不是你一個人覺得感情被踐踏過,也不是你一個人覺得自己可憐過。”


    裴文宣愣了愣,李蓉說完這些,又覺失態,她深吸了一口氣,抱琴轉身,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先迴去吧,我還要辦事。”


    “殿下……”


    “迴去!”


    李蓉大喝出聲,裴文宣沒有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孤傲如劍的背影,許久後,他抬起手來,朝李蓉行了一禮。


    “微臣等殿下迴家。”


    他聲音很低,帶了幾分懇求。


    李蓉停住腳步,好久後,她才應了一聲:“嗯。”


    第83章 告白


    李蓉抱著琴走迴來, 上官雅才領著人從遠處迴來, 走到李蓉旁邊, 她看了一眼李蓉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吵崩啦?”


    “把屍體先抬迴去, ”李蓉沒有迴應,平靜道, “活著那批也帶迴去審問吧。”


    說著,李蓉轉頭叫了一聲臉色還有些蒼白的靜蘭, 將琴交給靜蘭:“把琴交給最好的師父, 拿去修一修吧。”


    靜蘭應了聲,抱著琴走了下去。


    等靜蘭下去之後, 李蓉便同上官雅一起去看那些活著的殺手。


    人已經被上官雅先押往督查司, 兩人便一同往外走去,剛出了蝴蝶峽,李蓉便看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而後匆匆停下。


    李蓉抬起頭來,頗有幾分詫異,不由得出聲道:“蘇大人?”


    蘇容華緩了緩神色,看了一眼周遭,翻身下馬朝著李蓉行禮:“殿下。”


    “你怎麽來了?”李蓉笑起來, “蘇大人應當還在休沐才是。”


    “聽聞殿下出事,”蘇容華緩了口氣,才開口道:“微臣特來相助。”


    “蘇大人來得不早不晚,”上官雅從李蓉身後走來, 笑眯眯道,“事兒剛完就來了,倒是個好時機。”


    “上官不必如此諷刺。”蘇容華淡淡瞟了一眼上官雅,轉頭看向李蓉道,“殿下出城時微臣才得到消息,點了人匆忙趕來,並非有意拖延……”


    “我知道。”李蓉點了點頭,“你能來就費心了。”


    說著,李蓉轉頭招唿了上官雅,輕聲道:“走吧。”


    李蓉提步往前,淡淡瞟了一眼蘇容華帶來的人,她沒有作聲,上官雅附耳在旁道:“殿下,他帶的是刑部的人。”


    李蓉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兩人上了馬車,便迴了督查司,李蓉讓人將這些殺手分開關押,而後將領頭的人提了過來。


    那人被捆得結結實實,嘴裏塞上了破布,上官雅彎下腰,附在李蓉耳邊:“這人一心求死,嘴裏塞了毒囊,被摳出來了。”


    李蓉將人仔細打量了一圈,便認出了來人,這人上輩子也算個出名人物,是頂尖殺手組織七星堂的副堂主藺飛白。


    李蓉不由得輕笑起來:“藺堂主都請來了,陳家這次本錢怕是下了不少。”


    藺飛白冷著臉不說話,李蓉心裏倒有些後怕。


    藺飛白這樣的人物都請出山來,還好今日她讓人把殺手的隊伍截成了兩部分,外麵留少,然後用人數圍攻,裏麵圍多,用火藥設伏,若是真的硬碰硬,今天還當真兇多吉少,有來無迴。


    這也難怪陳家膽子這麽大,原來是存了今日她必死的心思。


    一定是有人在後麵許諾了陳家什麽,一旦她死了,就算追查出陳家來,就讓陳老夫人出來抵了罪,他們後麵的人再一番運作,將陳廣保下來。


    陳老夫人這一次也是豁出了性命,一定要保住這個兒子。


    李蓉將這一切盤算清楚,抬眼看向藺飛白:“藺堂主,我想和你談談,現下我讓人把你的舌頭捋順,要是你給我玩什麽咬舌自盡,明日,我便讓人帶著士兵攻上秦曲山,把你們七星堂給端了,聽明白了嗎?”


    聽到秦曲山,藺飛白驟然睜眼,似有幾分震驚。


    殺手組織最忌諱的,便是讓人找到老巢在哪裏,他們敢來,也是存了就算事情敗露,宮裏人也找不到他們的人的心。沒想到李蓉開口就把他們的據點報了出來,藺飛白一時便有些慌了。


    李蓉見藺飛白有了情緒,她抬手讓人將藺飛白口裏的破布掏了出來,藺飛白剛得出聲,便立刻道:“你怎麽知道的?”


    “本宮怎麽知道不重要,藺公子隻要乖乖聽話就是。我知道你們這些殺手從小在一起培養,你那些兄弟都在秦曲山上吧?你說我今日讓人出發,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如何?”


    藺飛白冷著臉不說話,李蓉接著道:“我知道幹你們這一行,透漏雇主信息是大忌,我不會讓你出麵作證,也不會把你暴露出去,你隻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即可。”


    “告訴你之後呢?”藺飛白冷著聲,“你拿著我的話出去找兇手,我橫豎不也是死嗎?”


    “這可未必,”李蓉循循善誘,“你可以留個線索給我,我順著查,就當是我查出來的。然後我給你個機會,你越獄跑出去,迴去通知你們兄弟換個地方呆著,如何?”


    “天底下有這種好事?”藺飛白嘲諷出聲,“殿下當我是孩子不成?”


    “條件嘛,自然是有的。”


    李蓉搖著扇子:“我想給七星堂下個單,你們必須接。”


    藺飛白沒說話,李蓉知道他在等她,她身子往前探了探,低聲道:“刺殺裴文宣的人,是你們的人吧?”


    藺飛白不言,權當默認,李蓉笑起來,壓低了聲,認真道:“誰提議讓你們刺殺裴文宣,你們就迴去,用同樣的方式把他給我殺了!”


    “動手之後,你們找個人偽裝成一個普通人和我交易,我可以從我的封地裏賣一塊地給你們,當然,實際上你們也不需要給我錢,隻是明麵上做個交易,裝成你我不認識,你們把你們的據點從秦曲山搬入我的封地之內,我保你們性命無憂。”


    藺飛白麵露遲疑,李蓉見到這樣的好處他都沒有立刻應下,便明白他身後的人,必然和她給予了同等的條件。


    她想了想秦曲山所處的位置,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緩聲道:“你想好,謝家畢竟隻是世家,就算他們有許多土地,可那裏無論官府還是軍隊,名義上都歸屬於朝廷,父皇若是讓人查起你們來,他們那裏的官員聽謝家的,還是聽朝廷的,還未可知。而我的封地——”


    李蓉抬眼看向藺飛白:“我是公主,我的封地,就是我的,你明白區別嗎?”


    藺飛白神色動了動,李蓉擺弄著手中的茶碗:“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你好好想。”


    “既然已經下了泥塘,我與謝家,你們總得站一個位置。我起身之前,你得給我一個答複。”


    藺飛白不說話,李蓉低頭撥弄著茶碗裏漂浮在水麵的茶,一盞茶的時間過去,李蓉幹脆利落站起身來,正要離開,就聽藺飛白極快道:“是謝蘭清。”


    李蓉頓住步子,藺飛白抬眼看向李蓉:“刑部尚書謝蘭清,你確定,你還要殺?”


    謝蘭清是如今謝家的主子,一次刺殺或許不難,難的是這樣大族舉家之力的反撲。


    李蓉沉默著,上官雅皺起眉頭,正要說話,就聽李蓉道:“殺。”


    說著,李蓉便朝外走了出去,同上官雅吩咐:“讓人審清楚,我先出去。”


    上官雅頗有幾分不情願應了聲,送著李蓉出去之後,便折了迴來,紙筆往藺飛白麵前一鋪,果斷道:“招吧。”


    藺飛白抬眼看她,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盯了她許久,上官雅被他盯得心裏有些發毛:“你盯著我做什麽?”


    “我記得你。”藺飛白冰冷開口,上官雅挑眉,藺飛白繼續道,“往我嘴裏塞破布那個。”


    上官雅:“……”


    “我不招,你換人來。”藺飛白扭過頭去,冷著臉不再說話。


    上官雅氣頭一瞬間上來了,她抬起手來想打,又想到藺飛白掌握著關鍵證據,揚手頓在半空中,一時進退兩難。


    正尷尬著,就聽門邊傳來一聲輕笑:“要換人審?行啊,我來。”


    說著,蘇容華從門口走進來,往藺飛白對麵一坐,一撩衣擺,往椅子上一斜,抬眼淡道:“這位公子,說吧。”


    藺飛白不說話,蘇容華抬手指了地上擦地的抹布,直接吩咐:“把那抹布給他塞嘴裏去。”


    藺飛白聽得這話,瞪大了眼,怒道:“你敢?”


    “上官大人敢我不敢?你也太小瞧了我些,塞!”


    蘇容華一聲令下,獄卒猶豫片刻,終於上前了兩個人,去撿地上的抹布,藺飛白忍不住了,驟然迴頭,朝著上官雅道:“你讓他出去!”


    上官雅攤了攤手:“你說要換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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