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直接吩咐旁邊人:“把手折了。”


    李蓉說完,便拉起裴文宣,直接便往外走去。


    大廳裏傳來兩個男聲的慘叫聲,李蓉領著裴文宣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麽來,停下步子,轉過頭來,看向裴家眾人。


    “今日本宮再最後說一遍,裴文宣,是本宮的駙馬,本宮的人。你們裴家若不喜他,那就將他逐出族譜,本宮陪他自己另立門戶。若你們要還要留著他,你們如何敬我,就如何敬他。”


    “至於溫氏,”李蓉猜想溫氏應該也在,她提高了聲音,“如果你學不會如何在意你的孩子,那你迴你的佛堂,吃齋念佛祭奠你丈夫一輩子。”


    “裴文宣已經有了新家,他有人管也有人愛。如果你擔不起做母親的責任,還請你不要給他找麻煩。他容得,本宮容不得。”


    “聽明白了嗎?”


    李蓉掃向眾人,沒有人敢說話,被折了手的侍從在地上打滾哀嚎,李蓉見所有人不應聲,她轉過頭去,拉著裴文宣往外走去。


    她走得急,明顯是在克製著情緒,裴文宣被她拖著,一動傷口就疼。可不知道為什麽,被李蓉這麽拉著,一路穿過裴家熟悉的長廊小道,哪怕背上傷口疼著,他也有種莫名的欣喜。


    他覺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條盛開了花的路上,李蓉拉著他,領著他走向一個全新的,未知的、卻格外美好的世界。


    他看著李蓉的背影,忍不住就笑起來。他拉著李蓉的手,不由自主握緊,他很想很想一直拉著她,一直跟在她身後,看她為他展露所有的情緒。


    他才知道,當李蓉為他失態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這麽盛大的幸福。


    李蓉拖著他一路出了裴府,到了門口之後,她終於才放開他,而後猝不及防猛地轉身,一巴掌抽到了裴文宣臉上:“你是傻的嗎?!他們幹什麽你不知道?”


    “我算著的,沒事兒。”裴文宣看著李蓉生氣,笑容卻停不下來,李蓉聽這話更是怒極,她氣得笑起來,隻道:“好好好,你什麽算著,你怎麽想過,如果今日你二叔鐵了心下手,讓下人借著機會把你打殘打廢了,你這輩子可就完了。”


    “不會的。”裴文宣笑著,又道,“況且,你不是來了嗎?”


    說著,裴文宣仿佛想起什麽:“你沒去蘇容卿吃飯嗎?我特意吩咐了不要打擾你。”


    李蓉不說話,她盯著裴文宣,她也說不出來是什麽情緒,她就看著這個人,像沒事兒人一樣麵對著所有,她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和酸澀在心裏彌漫。


    憐憫、可悲、可憐,夾雜著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讓她冷著臉,緊盯著他。


    “裴文宣,”李蓉終於開口,“你什麽時候,才能為自己多想想,才能覺得,你自己很重要,不要什麽事,都拿自己去拚?”


    裴文宣沒說話,其實李蓉的表情和平日沒什麽不同,可那一瞬間,他卻仿佛從李蓉眼裏看出了水汽。


    溫柔浸潤在他心裏,讓他驟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那麽幾分可貴。


    她擔心他,在意他,為他不平,為他心酸。


    裴文宣笑起來,他走上前去,抱住李蓉,他將這個人攬進懷裏,收緊了手臂。


    “我以後努力。”


    裴文宣低聲開口:“努力厲害一點,不讓你擔心了。”


    “我沒有擔心。”


    李蓉僵著聲:“我隻是覺得你丟了我的臉麵。你是我的駙馬,隻能我欺負。”


    “好。”裴文宣笑著抱緊她,“以後我隻給你欺負。”


    “裴文宣,”李蓉聽他服軟,語調也軟了下來,“你怎麽沒出息呀?”


    “我錯了。”


    裴文宣溫柔道:“以後我再不讓人欺負了。”


    李蓉覺得裴文宣敷衍她,可話都說到這裏,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荀川領著人出來,大庭廣眾這麽被抱著,李蓉也有些尷尬,低聲道:“上馬車吧。”


    裴文宣應了聲,緩緩放開了李蓉,旁邊荀川走過來,看見兩個人,她朝裴文宣點了點,隨後朝李蓉匯報情況。


    李蓉讓裴文宣上了馬車,和荀川大概聽了一圈方才她在裴家觀察的信息,隻道:“裴家這邊我明日再找他們麻煩,你先繼續找羅倦,他人找到了嗎?”


    “沒有。”荀川皺眉道,“他不在他家,已經消失好幾天了,我還在追。”


    “嗯。”李蓉點頭道,“你繼續追查吧,天色晚了,迴去吧。”


    李蓉說完之後,便上了馬車,進馬車之後,裴文宣已經坐在自己位置上,除了臉色蒼白些,一切神色如常。


    李蓉冷著臉進去,坐到他旁邊道:“讓我看看。”


    “等一會兒到家,讓大夫看就行了。”


    裴文宣笑道:“你看了也沒用。”


    “轉過來。”


    李蓉冷著聲,裴文宣麵色僵了僵,但他看了一眼李蓉臉色,最終還是轉過身,笑道:“嚇到別怪我。”


    說著,李蓉就看到他被血色染得斑駁的衣衫。


    方才在黑夜裏瞧得不夠真切,如今在燭光下便清楚許多,李蓉靜靜注視著,裴文宣見她不說話,玩笑道:“怎麽,要不要我脫個衣服給你看看?”


    “裴文宣,”李蓉啞聲開口,“你不疼嗎?”


    裴文宣背對著他,過了一會兒後,他歎息出聲:“殿下,我和您是不一樣的人。您出身高貴,許多時候,憑著身份和權勢,就能壓人。可我不行。倫理,道義,總有壓著我的東西,我做不到殿下這樣。”


    “同樣的話,今日殿下可以說,但我不能說。”


    裴文宣苦笑:“這日子微臣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隻是讓殿下跟著受累,的確是微臣罪過。本來微臣不想驚動殿下,但沒想到殿下還是來了。但殿下別擔心,如今我受了傷,我娘是牆頭草,明日隻要能說服我娘站在我們這邊,就可以找祖父談判,不說裴家要交到我手裏,但我父親那一份財產,必須要分到我這邊來。”


    李蓉聽著裴文宣說話,她也沒多迴應,她從背後解開了裴文宣的腰帶,拉下裴文宣的衣服。


    裴文宣背對著她,感覺到她的動作,他知道她是想看看他的傷口,幫他簡單處理一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有一種無端的緊張升騰起來。


    李蓉看著燈光下裴文宣露出整個背部,他生得白淨,背影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清瘦,血痕交錯在他的背上,看得有些可怖。


    李蓉看著那些血痕,馬車裏的燈光有些晃眼,她湊上前去,觀察那些傷口。


    唿吸噴塗在裴文宣的背上,裴文宣僵緊了身子。


    他覺得她離他太近,又恨不得再近一些,一時天堂地獄交疊在一起,李蓉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肩頭,額頭輕觸在他沒有傷口的背上。


    “裴文宣,其實以前我嫌你沒錢,都是逗你玩的。”


    她低聲道:“以後別這樣了,看你這麽拚命,我不好受。”


    作者有話要說:  裴小朋友終於被公主領養迴家,抱走!


    第57章 決心


    裴文宣僵著背, 他感覺著李蓉的觸碰, 整個人完全無法思考。


    他不敢開口, 怕自己說出什麽失態的話來。隻能是僵著身子,一句話不說。


    李蓉靠著他, 過了一會兒後,她直起身來, 歎息出聲道:“算了,你也是這性子, 我幫你把傷口上的碎渣先挑了。”


    裴文宣不說話, 他感受著李蓉靠近他,認真挑出他背上的倒刺, 她的氣息噴塗在他的背上, 帶著灼熱的溫度,在傷口上劃開,然後一路蔓延到他身上四肢。


    李蓉一麵幫他挑藤條打進傷口上的碎渣, 一麵漫聲道:“下次遇到這種事兒,你至少和我商量一聲,我心裏有個底。你平時總說我,說我不懂人心,說我不他人難處, 可我就覺得,你是太顧及他人難處了。”


    裴文宣靜靜聽著,李蓉鮮少和他這麽說話,仿佛是個婆婆媽媽的老太太, 隨意念叨著生活瑣事。


    “你以前總說你不想和你爹一樣,你爹把娘寵得什麽都不懂,可你骨子裏和你爹還真沒兩樣。你娘活在世家大族裏,丈夫死了,留了那麽多東西,不想著給兒子守下來,反而在你去廬州的時候,讓人騙了個七七八八。”


    “管家權交出去,丈夫的錢也送到族裏,什麽事都不管,把你爹留下的老人都讓你二叔遣走。就她做這些事兒,你打從廬州迴來,就該直接罵她。”


    “我說了,也沒什麽用。”裴文宣歎息出聲,“她本就是軟弱性子……”


    “軟弱不會學嗎?”李蓉說起來便來氣,怒道:“她若學不會護著你,她生你做什麽?她配當一個母親嗎?你那點想法我不清楚?你無非就是想著,她性子軟弱,她沒有辦法,所以你有苦也從來不同她說,凡事報喜不報憂,她整日躲在佛堂裏想你爹什麽都不知道,你自己在外麵硬熬,你這破爛脾氣,我瞧著就糟心。”


    裴文宣聽著沒有說話,李蓉將他傷口處理幹淨,看裴文宣自己拉好自己的衣衫,李蓉打量了他神色片刻,有些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話說太重了?”


    “殿下為何如此問?”


    裴文宣頗有幾分疑惑,李蓉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她坐到他身邊來,輕歎出聲:“我也不是個傻的,你同我說的話,我有認真想。你說我不知人心,說的也是實話,我凡事多從自己的角度想,許多事就顧及不到。你今日本也在家裏受了傷,我若是有什麽話讓你心裏難受,你便告知我。”


    裴文宣聽到這些話,忍不住笑起來:“殿下放心。”


    “其實殿下那一日迴頭來找我,從那一刻起,無論殿下說什麽,我都不會難過。”


    李蓉聽裴文宣的話,狐疑迴頭:“為什麽?”


    “因為殿下願意為我迴頭,我便知道,殿下是將文宣放在心上的。”


    李蓉聽這話笑了:“你果然越來越看得起自己。”


    裴文宣輕笑:“畢竟相處這麽多年的人,總算是個朋友吧?”


    李蓉聽著裴文宣的話,看著裴文宣雲淡風輕的神色,她瞧了片刻,終於道:“算了,今夜的事兒就過去了,但是我的話,不管你覺得對不對,姑且聽一聽。”


    “凡事別總是想著為別人著想,你想要什麽,得自己爭,自己取。對方接不接受,是對方的事兒,可你不能不要。溫氏是你的母親,她軟弱也好,無能也罷,終得為你爭一迴,你不能為了她想,就讓自己陷入難處。”


    “可是,”裴文宣認真看著李蓉,“她若不願意呢?”


    “那她不會拒絕嗎?”李蓉頗為奇怪,“她願不願意,你終得給她一個選擇才是。是幫你,還是自己迴自己的佛堂,她都得自己做決定,你不能從一開始就把她的選擇斷了啊。”


    “可我明知道那條路對她更好。”


    裴文宣聲音有些沙啞,李蓉搖頭:“裴文宣,隻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哪條路更好。”


    裴文宣沒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


    麵前的姑娘是十八歲的麵容,漂亮得如同晨間露珠,瑩瑩欲墜,但她眼裏帶著的,是曆經歲月洗禮後才有的通透清明,她靜靜瞧著他,眼裏有上一世沒有的擔憂,也有著十八歲李蓉沒有的溫柔。


    這是全新的李蓉。


    他在重生最初,他想過娶十八歲的李蓉,因為他想,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當他知道李蓉重生而來,他便覺得,他們塵緣已盡。


    可如今他卻又意識到,其實人生任何時候,當他想要,都可以重新開局。


    如今的他和過去不一樣,李蓉也和上一世不一樣。


    他在變,李蓉在變,李蓉像一個孩子,摸索著往前,哪怕撞得頭破血流,至少她在改,在變,那麽他為什麽,不能在這一場新生裏,按照他過去不曾有的姿態,活一次呢?


    上一世他已經眼睜睜看著李蓉和蘇容卿在一起二十年。


    他不是爭不贏,不是搶不了,他把蘇容卿暗中殺了都可以。


    隻是他想,李蓉選了蘇容卿,於是哪怕他再嫉妒、再痛苦,他也會尊重李蓉的選擇。


    可今生他們甚至沒有開始,他為什麽要退讓?


    他該爭,他該搶,他該把選擇放到李蓉麵前去,是去是留,至少該李蓉給他一個答複。


    無數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裏翻湧,可他未曾表現半分,他和李蓉一樣,一旦涉及什麽重大的事,他們都會把所有情緒壓得死死的,讓人看不出來任何痕跡。


    他瞧著李蓉,克製著自己所有情緒欲望,輕笑起來:“殿下的話,我會好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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