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背過李蓉,不敢看她。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笑什麽呢?他在高興什麽呢?他在生氣什麽呢?他在害怕什麽呢?


    “裴文宣,”李蓉睡了一會兒,好像在夢裏才想起來要和裴文宣說什麽,側過身來 ,他們挨得近,李蓉一翻身,頭就靠在了裴文宣背上,李蓉睡得懵了,靠著裴文宣,低聲道,“你以後別看見蘇容卿就生氣了,你一邊勸我和他試一試,一邊又老生氣,我很難做啊。”


    裴文宣愣愣沒說話,他感覺這個人靠著他,有那麽一瞬,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


    那就別試了。


    就當他瞎說,他後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上官雅:“兄弟們不要怕,看熱鬧這件事,我給你們帶路!”


    蘇容華:“我支持!我看熱鬧不怕事大!”


    李蓉:“……”


    裴文宣:“……”


    蘇容卿:“……”


    李川:“……”


    秦真真:“……”


    李明:“這兩個,還是拖出去斬了吧。”


    第54章 圈套


    這個念頭閃過那一瞬, 裴文宣有些驚到。


    身後是李蓉平緩的唿吸聲, 裴文宣僵著身子, 他在黑夜裏睜著眼,不敢想下去。


    可是腦子停不下來構想, 他開始忍不住幻想蘇容卿和李蓉在一起,那樣的場景並不陌生, 這是他記憶裏見過無數次的事。


    但這幻想比記憶裏更殘忍的是,這一生和前世不同。


    前世他清楚知道, 蘇容卿一輩子不能真正搶走李蓉, 他身有殘缺,他身份低微, 他和李蓉隔著血海深仇, 他們兩個人不過是在黑夜中偎依取暖,他不可能真正意義上擁有李蓉,李蓉是裴文宣的妻子, 永遠都是。


    可如今不一樣。


    蘇容卿如今是名門公子,幾百年世家出身,他可以八抬大轎娶迴李蓉,生兒育女,從那一刻開始, 李蓉就和他不會有任何的、一點點的關係。


    這個想法浮現在腦海的時候,裴文宣從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銳痛劃過內心,這種疼痛似乎是在提醒,也是一種預告。


    讓他明白, 所謂讓李蓉和蘇容卿在一起,於他而言,不過是葉公好龍。


    他其實貪慕著李蓉的一切,前生如此,今生,他也並沒有真正擺脫。


    前世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李蓉,便不斷告訴自己,他不在意,在謊言和偶爾的清醒裏苦苦掙紮,一直到今生去迴顧,才敢說出那一句他最大的遺憾,是李蓉。


    而如今他仿佛又是在迴顧上一世的路,他得不到李蓉,他清楚知道。


    李蓉這樣的人,哪裏會這麽輕易迴頭,當年她對他的喜歡便不過是淺嚐輒止,又何況如今的他?


    他給過李蓉傷害,刺痛過李蓉的信任,而他也不是什麽完美的人,他小氣、優柔寡斷、感情用事、心思深沉,家裏亂七八糟的事一大堆,和蘇容卿根本沒法比。別人看或許還會說他是裴大公子,可李蓉卻把他看得真真透透,知道他這皮囊下,是多麽普通的一個狗東西。


    他知道這樣的自己,無法讓李蓉迴頭,於是他偽作自己也從沒迴頭,但其實李蓉於他,便似烈酒,如罌粟,沾染過後,是根本戒不斷的癮。


    再來多少次,隻要兩個人相遇,他便會淪陷其中。


    裴文宣意識到這一點,閉上眼睛,有些痛苦。


    他不願再深想下去了。


    他閉著眼,或許是因為一日太過疲憊,終於還是睡了過去,隻是一夜夢裏恍惚都是些前世的場景,又迴顧到他娶李蓉那一天,他看見李蓉將手裏團扇放下來,然後抬起眼來,笑著瞧他,叫了一聲:“容卿。”


    他從夢裏驚醒,在黑夜中喘著粗氣,外麵人低聲提醒他該上朝去了,裴文宣緩了一會兒,才低低應聲,正要起身去隔壁洗漱,以免吵到李蓉,就看李蓉坐起身來,揉著眼道:“要去早朝了?”


    “是。”


    裴文宣說著,才想起來,李蓉既然建立了監察司,有了官職,她便也得去上早朝。


    李蓉頭一天上朝,掙紮著爬起來,看上去顯得異常痛苦,這模樣惹笑了裴文宣,他伸手扶了她一把,喚人進來,扶著她下床來,笑道:“今天要上朝,昨個兒還不早睡,吃苦頭了吧?”


    “裴文宣,”李榮閉著眼,想爭取再多睡一會兒,含糊道,“你每天怎麽起床的呀?”


    裴文宣被她問笑,卻也沒答話,侍女進門來,扶著李蓉給李蓉穿衣服。


    兩人換了衣服,李蓉打著哈欠和他一起出門,此時天還沒亮,李蓉坐上馬車,便對裴文宣道:“到了你叫我,我得再睡一會兒。”


    裴文宣應了一聲,他看李蓉撐著頭靠在馬車邊上睡,他靜靜瞧了一會兒,心裏五味陳雜。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是該靠近李蓉一點,還是該離李蓉遠一點,他就看著李蓉對一切渾然不知,還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一般低頭打盹。


    裴文宣看了許久後,終於是在李蓉差點摔下去前一瞬,一把扶住她,李蓉茫然抬眼,裴文宣坐到她身邊來,抬手將她按在自己肩上,低聲道:“靠著吧。”


    李蓉應了一聲,也沒察覺什麽不同,就靠在裴文宣肩頭。


    到了皇宮時,天有了幾分亮色,兩人從馬車上下來,一起步入宮中。


    清晨的風帶著幾分涼意,吹得李蓉頭腦清醒了許多,她來了精神,轉頭看向一直不說話的裴文宣:“今個兒你很奇怪啊。”


    裴文宣手持笏板,神色平靜,不痛不癢道:“哦?”


    “你今天在想什麽呢,我都快摔了你才過來給我靠?你平時不這樣的。”


    “嗯?”裴文宣假作無事,“我也沒注意,可能沒休息好,沒想到。”


    “也是,”李蓉點頭,隨後她想起什麽來,笑道,“我許久沒體會過睡不足的感覺,如今終於體會到,覺得太過難受。日後你忙起來還是要適度,不要太過勞累了。”


    裴文宣應了一聲,淡道:“謝過殿下。”


    李蓉見裴文宣情緒不佳,她狐疑瞧了他幾眼,實在理不清楚裴文宣的想法。


    好在很快兩人就到了大殿門口,李蓉和他分開站開,李蓉身份高,便站在前列,裴文宣站在隊伍後排,兩人隔得遠,倒也沒什麽話說。


    李蓉往人群一站,所有人都偷偷窺探著。昨日監察司設立的聖旨就已經下來了,隨後就一一通知了各部,做事的都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可見皇帝對此事極為看重。


    如今李蓉真的來上朝了,所有人便都又好奇,又疑惑,偷瞧著李蓉,看李蓉打算怎麽上這個朝。


    所有人暗中打量李蓉,李蓉心裏知道,絲毫沒有少女的羞澀,老神神在,兩眼一閉,站著補覺。


    過了一會兒後,李明便到了,開始宣布臨朝,所有官員流水一般進入大殿,李蓉同上官旭並列而入,一個人成了一排,等進了大殿後,她也沒有半分尷尬,跟著眾人叩首後,直起身來,李明見她就站在大殿中間,不由得笑起來:“平樂怎麽和上官大人站一塊兒了?來,到朕邊上來。”


    李蓉得了這話,笑著道:“是。”


    說著,她便上了高台上,站在李明左手下方的台階上。


    這便算是她的位置了。


    這個位置一站,所有人心中便有了些底,知道李明設置監察司這事兒,怕是心意已決。


    李明安排了李蓉的位置,轉頭笑道:“諸位愛卿今日可有本要奏?”


    李明問完,蘇容卿和裴文宣便同時站了出來,高聲道:“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兩人一起出列,到讓李明愣了愣,李明左右猶疑片刻後,指了蘇容卿道:“蘇侍郎先說吧。”


    “陛下,微臣要參監察禦史裴文宣裴大人。裴大人昨日擅闖刑部,打傷書令史陳大人,搶奪卷宗,還請陛下對如此惡徒嚴懲不貸!”


    蘇容卿這一番說完,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裴文宣身上,李明聽笑了,看向裴文宣:“裴文宣,你又有什麽事要奏呢?”


    “迴稟陛下,”裴文宣聲音不徐不疾,“微臣要參刑部書令史陳平,抗旨犯上,刻意為難平樂殿下辦案,甚至意圖謀害殿下,請陛下嚴查。同時蘇容卿為陳平直屬長官,管教不嚴,理應同罪。”


    “朕聽明白了,”李明聽這兩人的話,點了點頭,“這事兒不出在裴大人身上,平樂,”李明轉頭看向李蓉,“你來解釋一下。”


    “迴父皇,”李蓉恭敬道,“昨日兒臣領旨前去刑部提秦氏案卷宗,按照您的旨意,刑部應全力配合兒臣,然而刑部卻對兒臣左右為難,情急之下,兒臣與陳大人起了衝突,陳大人怒急動手,便被兒臣侍衛扣下,剛好蘇大人趕到,便以為是駙馬動的手。”


    “這樣,”李明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蘇容卿,“蘇大人,殿下說的可是實情?”


    “陛下,這其中有誤會,”蘇容卿緩聲道,“昨日聖旨剛下,陳大人還未得到刑部上級的通知,卷宗乃機密之物,殿下雖然拿著聖旨過去,但未得上級允許,陳大人也不敢隨意放行,並非特意為難。而陳大人動手一說,更是殿下誤會了,陳大人嗓門大了些,怕是驚到了殿下。這些微臣都知道,昨日驚擾殿下,微臣深感愧疚。所以微臣所參並不涉及殿下,而是裴大人。”


    說著,蘇容卿轉過頭去,看向裴文宣:“公主乃監察司司主,去刑部調卷宗乃公辦,合情合理。裴大人禦史台之人,誰給裴大人的權力,如此擅闖刑部?!若今日裴大人不處置,誰都能來我刑部如此放肆,我刑部日後又如何治人、如何辦案?!”


    蘇容卿一番喝問,李明也覺得麵上有些掛不住。


    裴文宣抬頭看了李蓉一眼,李蓉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此刻和蘇容卿硬掰下去不是不可以,但是蘇容卿說的一點是對的,刑部畢竟是一國司法之所,他們這麽硬闖終究理虧,掰扯下去,李明最後還是要給刑部幾分顏麵。


    無論如何,他們已經把卷宗拿到手裏,多少要給刑部一個台階。


    裴文宣得了李蓉的意思,歎了口氣,他跪下身去,朝著李明叩首道:“陛下,昨日微臣擅闖刑部,也因擔憂公主,微臣雖為臣子,亦是公主丈夫,一時情急,忘了身份,雖有情理,但失法度,還望陛下以及刑部各位大人見諒。”


    裴文宣服了軟,李明揮了揮手,點頭道:“行了,事情很清楚了。朕讓監察司辦事,陳平攔著,不僅攔著,還傷了平樂。平樂裴文宣硬闖刑部不對,刑部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也不對,各打五十大板,陳大人扣三月俸祿,平樂和裴文宣也扣俸三個月,可以了吧?”


    “陛下,這……”刑部還有人要說話,李明直接道,“怎麽,刑部還不滿意?”


    “陛下聖明。”蘇容卿立刻開口,恭敬道,“微臣並無意見。”


    蘇容卿開了口,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李明滿意點頭道:“行吧,就這樣吧。裴大人起來吧,其他大人可還有其他事?”


    李明將話題移了過去,眾人也知趣,不再多問,往兩邊分開。


    李蓉偷偷瞟了麵無表情的裴文宣一眼,見他依舊板著臉,忍不住思考,對於如今的裴文宣來說,三個月月俸,是不是讓他敢到了心痛?


    兩人上著朝的時候,天剛剛亮,上官雅便穿戴完畢,借著去詩社參加清談的名義去了賭場。


    她昨夜迴來前便得了李蓉的消息,知道李蓉是答應了她。


    於是大清早她就來了賭場,一路尋覓之後,就看見正在賭桌邊上壓著大小的蘇容華。


    她和蘇容華算不上熟識,隻是因為上次見過,後來蘇容華又常來賭錢,便也算有了幾分交集。她到了蘇容華身後,見蘇容華正賭得激動,輕輕拍了拍蘇容華的肩膀:“蘇大公子。”


    “嗨別煩……”


    蘇容華話沒說完,就意識到身後站的是誰,他帶了幾分詫異迴頭,將上官雅上下一打量,有些不確定道:“上官小……小公子?”


    “大公子可有時間借一步說話?”


    上官雅笑眯眯開口,蘇容華聽這話,頓時笑起來:“其他人問我,那就沒時間,但上官公子的話……”


    蘇容華將她上下一打量,神色裏全是調笑,那眼神看得上官雅皺起眉頭,隨後就見這人輕輕彎腰,湊到她麵前來,輕聲笑道:“在下隨時有時間。”


    “看來上次那巴掌是沒抽夠啊,”上官雅慢悠悠出聲,轉身道,“走吧。”


    說著,上官雅便領著蘇容華上了二樓,兩人進了包間,在賭桌邊上各坐一邊。上官雅讓人下去,蘇容華將扇子插在腰帶上,起身給上官雅倒茶,笑著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上官小姐有事用得上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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