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玩鬧著,就到了正殿,李蓉抬眼先看到高座上的李明,隨後是李川,然後往下是蘇容卿,之後是裴文宣。


    裴文宣見李蓉看過來,端著酒杯一挑眉,似乎是有幾分邀功的模樣。


    李蓉看著裴文宣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她目光從他身上不著痕跡掃過,而後迴到李明身上,笑著同李明行禮:“見過父皇。”


    “起身吧。”李明在高台上,抬手讓她起身,而後將手撐在膝蓋上,笑道,“朕記得你以前在香道上也沒怎麽擅長,今個兒可真是大放異彩。”


    “那得謝謝駙馬,”李蓉笑著將目光落在裴文宣身上,“我今天配香的方子,其實都是駙馬教的。”


    “朕就說呢,”李明轉頭看向旁邊的李川,“就你姐姐那三腳貓的功夫,朕能不清楚?”


    說著,李明打量了李蓉身後的秦真真和上官雅,慢悠悠道:“雅兒的本事,我是聽說的,不過今日這個秦二小姐,有些麵生啊。秦小姐,”李明瞧著秦真真,抬手道,“你上前一步,讓朕看看,能調出這樣的香的姑娘,是個什麽模樣。”


    秦真真皺起眉頭,她看了上官雅一眼,走上前去。


    李明靜靜端詳著她,所有人心都跳得飛快。


    李蓉飛快思索著,如果此時李明找一個由頭要賜婚,應當如何應對。


    她下意識抬眼,本是看向裴文宣的方向,不想她正對著的方向坐的是蘇容卿,蘇容卿也在看她,於是她抬眼那一瞬間,目光交接而上,李蓉便愣了。


    蘇容卿似乎是看出了她擔憂什麽,李蓉尚未反應過來,就聽蘇容卿突然開口道:“陛下,三位姑娘一直這麽站著,怕是累了,您還是早些賞了東西,讓她們先退下吧。”


    這話頗有些沒規矩,若是蘇容華說,倒也不奇怪,但是出自一貫自持的蘇容卿之口,就有些詭異了。


    所有人看過去,蘇容卿麵上含笑,恭敬看著李明。


    李明思索了片刻,笑道:“蘇愛卿說的是。川兒,你替朕將東西給三位送過去。”


    李川應了聲,他站起身來,領著侍從端著東西走到李蓉麵前,他將一對金鳳銜珠步搖交給李蓉,朝李蓉眨了眨眼,小聲道:“姐,謝謝。”


    他好似很高興,李蓉愣了愣,她沒想到李川竟然會這麽高興。


    李川將東西遞給她,笑著離開。李蓉站在原地,順著李川的目光看過去,就見李川到了秦真真麵前。


    秦真真恭恭敬敬,李川看她的眼裏卻有了幾分調笑:“孤沒想到,秦二小姐不僅拳腳功夫不錯,調香一道也如此擅長。”


    “殿下謬讚。”秦真真垂下眼眸,看著地麵,沒有半點逾矩。


    李川將東西交給秦真真,秦真真規規矩矩謝過,李川便走到上官雅麵前。


    上官雅和他算是表親,但也不是很熟悉,李川對她恭敬許多,將東西交給上官雅後,便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三個人領了賞,李明似乎是有些疲憊了,隨後道:“天色夜晚了,朕有些乏了,你們年輕人自便吧。”


    說著,李明由福來扶著起身,在一片恭送聲中離開。


    等李明走後,三個姑娘一起走出大殿,上官雅看了兩人一眼,笑道:“你們現下迴去麽?”


    “我應當自己先迴去了。”


    秦真真說著,抬眼看向上官雅:“你呢?”


    “我爹可能還有一會兒,”上官雅指了指大殿,“我先迴禦花園同幾個朋友再聊一會兒,你們自便。”


    “去吧。”李蓉點頭道,“我等駙馬一起迴去。”


    “你們感情不錯呀。”上官雅挑起眉,李蓉恨不得踹她一腳,她明顯發現,上官雅似乎是覺得她們有了什麽秘密,便有些放肆起來,於是她催促道,“趕緊走,改日茶樓找你。”


    “好說。”


    上官雅應下,便轉身離開了去。


    上官雅走後,秦真真轉頭看向李蓉,恭敬行禮道:“殿下,若無他事,民女先告辭了。”


    “等等!”李蓉叫住她,秦真真迴過身來,看向站在台階上的李蓉。


    秦真真衣著素雅,五官寡淡,風輕輕吹來,揚起她素衫。


    似乎因為習武,她整個人總是有種難言的挺拔,似如鬆竹亭立,又似寶劍出鋒。


    她在這個宮廷裏,哪怕隻是站著,都顯出一種明顯的格格不入,和當年李蓉所見到的秦真真,相似又不同。


    她心中驟然顫動,一瞬之間,腦海中就閃過方才李川同她說笑的模樣,那畫麵和後來秦真真出殯的畫麵交疊,激得她喉頭發緊,無形的惶恐密密麻麻蔓延。


    她看著月下靜候著她言語的姑娘,許久後,終於道:“今日上官雅換了你的香爐,本是想讓你替她被賜婚成為太子妃。”


    秦真真露出詫異神色,李蓉繼續道:“我幫你,是受人所托。我與裴文宣兩人沒有感情,我與他約定好的,日後等我們擺脫了這些束縛,我們會和離。”


    秦真真聽著這些話,慢慢睜大了眼,李蓉笑起來:“宮中是非很多,日後你若出行宮中,還要需得小心一些。”


    說完,李蓉也沒等秦真真答話,便轉過身,步入大殿去找裴文宣。


    裴文宣正和人告別完,迴頭見李蓉在門口等他,他心中一暖,笑著上前去,停在李蓉身邊,將她上下一打量,彎了眉眼道:“殿下今日大獲全勝,似乎很是歡喜?”


    李蓉低頭一笑:“今日裴大人似乎也很高興。”


    “除非殿下欺負我,不然我有不高興的時候嗎?”


    裴文宣同李蓉一起迴去,好奇道:“你們禦花園裏是怎麽的,今個兒這麽熱鬧?”


    李蓉將禦花園裏發生的事兒同裴文宣說了一遍,兩人一麵說一麵上了馬車,裴文宣感慨道:“女人的世界,總是如此精彩。”


    “你可以加入啊。”李蓉笑起來。


    裴文宣趕緊擺手:“罷了罷了,不必了,這種局麵,也就公主大人能應付。”


    李蓉輕笑不言,她轉頭看向窗外。


    此刻他們已經出了宮城,窗外明月高照,她靜靜凝視著月亮,緩聲道:“月缺總會月圓,裴文宣,你說注定的事,是不是總是難以更改?”


    裴文宣有些奇怪李蓉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他不由得道:“你是在問什麽?”


    “我今天,突然知道為什麽川兒會喜歡秦真真。”


    李蓉轉過頭去,看向裴文宣:“以川兒的心性,在宮中遇到這樣的人,喜歡並不奇怪。”


    裴文宣不說話,他看著李蓉的眼睛,一瞬間,他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你想過和離後做些什麽嗎?”


    李蓉好奇看著他,裴文宣靜靜瞧著李蓉,他覺得有種酸澀蔓延上來,可他唇邊笑意不墜:“沒想過太細。”


    “上一世秦真真死,你不遺憾嗎?”


    裴文宣不說話,他笑著看著李蓉,李蓉繼續道:“我知道你心裏有她,上一世她去的早,你心裏對她有愧疚。你這個人喜歡誰,從來也不想著要什麽,可這輩子為了她好,你應當去努力一點。”


    “努力做什麽?”


    裴文宣雙手攏在袖中,靠在馬車車壁上,聽李蓉冷靜道:“她現在在適婚年紀,你我和離順利的話大概要三年,你若現在不同她約定好,怕到時候她會先提前嫁人。之前我同你說話大多是玩笑,但今日我卻是認真同你說,”李蓉抬眼看他,“你應當做點什麽。”


    “比如?”


    “我今日同她說了,我幫她是因為你。我也告訴她了,我們沒什麽感情,三年後就要和離。她沒反應過來,我先走了,後麵我們安排一些機會,你去接觸她。你們本有感情,你對她好一些,再同她告白,等你們定情下來,我們告知秦臨一聲,將她送到北方去,讓她躲過這三年。之後我們和離,”李蓉笑起來,她抬眼看向裴文宣,“我去給你提親。”


    裴文宣不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


    李蓉有些疑惑:“你怎的不說話?”


    “我有什麽好說?”裴文宣笑起來,“殿下不都安排好了嗎?每個人在你心裏,當做什麽,不都清楚了嗎?”


    “你若有不滿,”李蓉緩聲道,“你可同我說。你是不是覺得,將她送到北方去,委屈了她?”


    裴文宣聽不下去了,他起身來,喊了一聲:“停車!”


    馬車驟然停下,裴文宣掀了簾子就跳了出去。


    李蓉愣了愣,她隻得了裴文宣一個背影,就見人下了馬車。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她就覺得他們仿佛是突然迴到了上一世,裴文宣不滿,從不同她多說,爭執了發了脾氣,他就走。


    隻是以前吵,吵便吵了,今日裴文宣這麽走了,她竟覺得有幾分難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日事太多,讓她心力交瘁的原因。


    她控製著情緒,平靜吩咐外麵:“派人跟著駙馬,免得他出事,先迴吧。”


    外麵忐忑應了聲,李蓉抬手扶額,感覺馬車重新動作。


    裴文宣背對著李蓉的馬車往前走,他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什麽氣。


    他是知道李蓉的脾氣的。


    李蓉這個人,她認定的事情,就會好好安排。


    她心裏認定他心裏還有秦真真,覺得秦真真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她心裏猜想李川還會喜歡秦真真,覺得秦真真和李川不應該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


    於是她就選一個最好的結果,讓秦真真和他在一起。


    到不能說她錯了,她把每個人都考慮了,每個人她都希望他過的好。


    能怪她什麽呢?


    可是裴文宣就是覺得難受,說不出的難受,他背對著馬車往反方向走,聽到身後馬車動起來,他突然又頓住腳步。


    他一瞬間想起上一世,他無數次見過的李蓉的背影。


    他迴過頭去,看著馬車漸行漸遠,他靜靜瞧著,片刻後,他咬了咬牙,衝了迴去,追上馬車,大喝了著拍打上馬車車壁,大聲道:“停下!給我停下!”


    李蓉被裴文宣嚇了一跳,馬車應聲停下,李蓉立刻用金扇卷了簾子,冷眼抬頭看向站在馬車邊上的裴文宣,怒道:“你發什麽瘋?”


    車夫見兩人似乎是要吵起來,趕緊跳下馬車離開,一時之間周邊就剩下兩個人,裴文宣盯著李蓉,冷聲道:“李蓉我告訴你,以後如果你要決定我的事情,你至少要先問我一聲願不願意。”


    李蓉愣在原地,裴文宣盯著她:“你覺得我是什麽,你覺得我會想什麽,你覺得我該做什麽,你都該先問問我。”


    “原來是興師問罪,”李蓉無奈苦笑,“比如呢?我今日是誤解了裴大人什麽,讓裴大人氣憤至此?”


    裴文宣沒說話,他死死看著她。


    他說不出口。


    可他卻清楚知道,如果他始終說不出口,如果他和上一世一樣,始終逃避。


    那麽這一世和上一世,沒有什麽不同。


    他捏緊了拳頭,盯著李蓉,好久後,才掙紮著出聲:“我不喜歡秦真真。”


    “我知道。”李蓉聽他說的是這個,立刻理解,緩聲道,“畢竟過了很多年,你不可能和以前一樣喜歡她。可其實……”


    “沒有其實。”


    裴文宣打斷她:“我年少時候,對她就不是喜歡。”


    李蓉愣住,裴文宣繼續道:“我從來不會思念她,我從來不會想她,我從來不會走在路上看見一根簪子想要買給她,我也從來不會想過要親吻她。”


    “隻是從小他們都告訴我,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一直以為,這就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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