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甘橘,眾人都不明白為何這個周公子不在這裏再避一避,而是這麽急著就要到外頭去。


    就連洋神父也連比帶劃地勸她,大意是說雖然這一批金人已經離開清德往杭州去了,可萬一他們沒走幹淨,這縣城裏還留了幾個金兵呢?


    然而采薇卻再也顧不得這許多,此時此刻,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渴望能盡快見到秦斐。她在這教堂裏躲的這兩天,秦斐說不定已經到過了她住的那處客棧,也不知他看到她給他留的暗號沒有?如果看到了的話,他會不會已經離開清德去了她說的那處山神廟?若是見不到她,會不會再迴來清德?


    這一個又一個念頭折磨的她都快瘋了,她生怕她晚出去片刻,就會和秦斐從此錯肩而過,不知還要再過多久,又要經過多少波折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和他再次重逢。


    所以她不顧眾人相勸,執意要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隻有甘橘明白她的心思,自告奮勇想替她出去打探,采薇卻不同意。因為甘橘雖為了方便陪著她到處走動,也身穿男裝扮作個男仆打扮,到底比不得她是戴了□□的,更容易被人看出來是女兒身,讓她出去的風險更大。


    洋神父見采薇執意要出去,隻得搖了搖頭,答應了她所請,借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和帽子給她,以防她萬一再遇到金兵,金人能看到她是教堂裏的人的份兒上,好歹不傷她性命。


    采薇披上洋人寬大的袍子,再戴上帽子,將帽簷壓的極低擋住半邊臉,打開門走出教堂,左右張望了一下,頓時就再也邁不開步子,僵立在原地。


    這哪裏還是人間,這分明就是地獄裏的修羅場。


    她閉上眼,定了定神,趕緊把身後的門關上,盡管她知道教堂裏的人總有一天也會看到街上這可怕的景象,可她還是覺得能晚看到它們一刻總是好的。


    空氣裏那濃重的血腥味讓她險些嘔了出來,她趕緊拿袖子掩住口鼻,辨認了一下方向,朝她先前住過的客棧快步行去。


    她很想快些趕過去,然而行不了幾步,她腳下就不由的慢了下來,因為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有些地方甚至層層疊疊的堆成一座小山。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她好容易行到街角,剛拐到右邊,行不了幾步,突然就看見數雙眼睛正在盯著她,嚇得她險些驚叫出聲。


    再定睛一看,離她數尺處的一座小山竟不是屍體堆成的,而一顆一顆人頭壘成的,好些人都是死不瞑目。在最上麵還有一具嬰兒的小小屍體,肚子上被劃了好幾刀,腸子都流了出來。


    采薇不敢再看,趕緊繞過這一堆人頭,跌跌撞撞地朝前奔去,沒走幾步,許是心神不穩,被腳下一具屍體絆了一下,一跤栽倒在地。


    她勉強抬起頭來,就看見一雙白花花的大\腿正掛在她麵前,數道暗紅色的血色布滿了那雪白的肉\體。


    采薇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看到約有七八個婦人,全都被扒\光了衣服,池身果體地靠牆一溜兒排開。再仔細一看,竟是雙手全被用鐵釘釘在了牆上。不但腿\根處一片血汙,就連月匈上也是人人都有兩個血窟窿,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采薇強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淚眼朦朧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見到前頭幾隻黑色的大鳥正在一堆東西上盤旋,時不時停在上頭啄著什麽。


    等她再仔細一看,終於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彎腰嘔吐起來。


    雖然她知道每逢戰亂之時,身為女子一旦落到敵兵手裏,總是免不了要橫遭□□,可是她做夢也想不到那些畜生竟會在發泄完他們的獸\欲之後,將女子們的私\密之處拿刀割了下來,堆成一座小山。


    對一個女子來說,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為可怕的命運嗎?


    她曾以為她在金陵守城時,已經見過了這世間最慘烈的一幕,然而眼前這一幕幕血腥的畫麵才讓她真正認識到韃子到底有多殘忍,他們對普通百姓做出來的這些事兒簡直禽獸不如。


    采薇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走到客棧前的。這一路上她就再沒見到一個活人,滿目所及全是各種屍體,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兩天之前他們還活在這個世上,兩天之前的清德縣還到處都充斥著人聲。然而現在,這座曾經有數萬人的縣城究竟還剩下幾個活人?


    她在客棧留下的暗號在一處極隱蔽的地方,輕易是不會被人發現的,若是秦斐已然來過,他定會將它擦去,若是他還沒來,那麽就仍是她之前留下的那幾個圖案。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永遠也無法知道秦斐到底來沒來過清德縣了,因為她曾住過的那間客棧早已被火燒得隻剩下斷壁殘垣,焦黑一片。


    采薇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她留給秦斐的暗號已然被毀,那她接下來又該怎麽辦?她很想快些想出對策來,偏生腦中卻是一片混亂,隻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焦土出神。


    直到一陣哈哈大笑聲傳入耳中,她才好似如夢方醒,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快步往來路而去。如果這城中仍有韃子的話,那麽趕緊迴到教堂無疑才是最安全的。


    她剛轉過兩條街,走到一處三岔口時,突然聽到左首邊也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她不敢再往前走,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血腥,趴在一堆屍體之後,假裝自己也隻是一具屍體。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當腳步聲越來越近,出現在她麵前的竟是數十個漢人男子,也不知他們先前藏在哪裏,竟躲過了韃子兵的屠殺。


    她正想起身向他們打探一二,突然聽見右首邊有人用怪腔怪調的漢語大聲喊道:“蠻子來,蠻子來!”


    她不敢偏頭去看,隻能看見她視線所及那些個青壯男子,個個戰戰兢兢、無一敢動。跟著她就見到一個韃子兵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大聲喝道:“跪!”


    采薇見除他之外再無其餘的韃子兵,便料想那數十個漢人男子足以應付這一個落單的韃子。


    誰知那些青壯男子不但沒有奮起反抗,反而無比聽話地乖乖跪了下來,由著那韃子兵哈哈大笑著砍倒了兩人。


    采薇正在目瞪口呆之際,見又有一個兵士用繩子係了兩個女子過來,對韃子兵道:“小的方才好容易找到這兩個小娘,還請軍爺享用!”原來這人竟是個漢人,想是降了韃子的漢兵。


    那韃子見了女人,便停了手,把手中的刀丟給那漢人兵士,一把將一個女子的衣裳撕開,往她月匈前抓去。


    他見那兩個女子拚命掙紮,便一指地上跪的那些漢人男子,“不聽話,爺,殺了,這些蠻子!”


    那漢兵也在邊上說,“你們聽話侍候得軍爺舒服了,說不得軍爺還能饒你們一命。不然的話,你們都得死。”


    采薇眼睜睜看著韃子就當著那數十名漢人男子的麵□□\婦人,而這數十名漢人男子,還有拿刀看著他們的漢人降兵,竟然全都無動於衷,就那樣看著他們的同族姐妹被一個異族男子所□□。


    采薇實在看不下去了,明知或許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她還是悄悄地挪到那一夥漢人邊上,小聲對離她最近的一個人道:“他們隻有兩人,咱們這麽多人一擁而上,定能將他們滅了,這樣大家才都有一條生路!”


    誰知那人縮了縮腦袋,搖頭道:“我才不去,再是一擁而上,那衝在最前頭的不還是得送命嗎?興許等他槽弄完了那兩個女娘,爽夠了,就放了我們呢。”


    采薇還待再說,那人忽然一把把她抓住道:“軍爺,這兒還有一個裝成洋人的漢人。”


    那韃子正忙著蹂\躪女人,沒空理這邊。那個漢人降兵便扛著大刀走了過來,一把揪住采薇的衣裳,罵道:“你這狗東西,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還不快老實跪著。”


    采薇一咬牙,裝作要跪的樣子,卻在蹲下身子那一刻,從袖中抽出她暗藏的匕首來,一刀砍在他兩腿膝蓋上。不等采薇再在他手腕上補上一刀,他自己就把手中的大刀往地上一丟,隻顧抱著膝蓋栽倒在地,大聲唿痛。


    采薇急忙喊道:“快把他的刀拾起來,韃子隻有一人,咱們跟他們拚了!”那刀太沉,她若撿起來,反是累贅。


    誰知那些人卻反倒跑到一邊,給韃子讓出一條路來。


    那韃子啊啊大叫著衝了過來,采薇靠著從秦斐那裏學來的幾招勉強跟他打個平手,她一麵苦苦招架,一麵喊道:“你們快些來幫忙啊!”


    等她百忙中偏頭一看,那些漢子竟隻顧著自己逃命,紛紛四散而逃。氣得她一個分神,被韃子逼得朝右後退幾步,離先前被她砍倒的漢人降兵近了幾步。


    那降兵見討好金兵大爺的大好良機就在眼前,一時也顧不得腿痛,重又抓起大刀,橫著丟出去,正中采薇的右腿。


    采薇吃痛,身子一歪,被那韃子一腳踹飛,重重地砸在牆上。


    那韃子彎腰撿起大刀,想要把這個該死的南蠻子砍成肉醬,忽然覺得頭上一痛。原來是先前被他□□的那兩個女子,不甘受辱,各尋了塊石頭來找他拚命來了,隻是她兩個弱女子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那韃子有刀在手,三兩下將她們砍翻在地,正要向采薇走去,誰知一個女子一時未死,死死抱住他腿,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惱得他一刀劈下她的腦袋,她人雖死去,卻仍不肯鬆手。


    那韃子怕采薇跑了,幹脆將手中大刀猛地朝她擲了過去。


    采薇被他那一腳踢得嘔出一口血來,震得五髒六腑都跟移了位似的,正頭暈眼花,哪裏還知道躲閃。


    正在這危急關頭,忽見一個人影猛地撲到采薇身前,替她擋下了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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