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胡姨娘把一切罪名全攬到自己頭上時,宜芬已把心裏那最後一絲猶豫給丟了個幹淨,此時見宜蕙緩緩的向她看過來,立刻擠出兩滴眼淚來,往地下一跪,膝行過去抱著宜蕙的腿道:“姐姐,這些都是姨娘心裏頭想的,妹妹我從不曾有過這種想法,那盧世子可是姐姐的青梅竹馬,老早就定下的親上加親的一門好親,我是萬不敢生出這種壞心的!這三年姐姐待我的種種好,我都記在心裏,不知在佛前求了多少遍,盼著姐姐不但嫁得好,還要過得好。我隻恨不能有個機會來好生報答姐姐,如何會去做會傷到姐姐的事呢?”


    夏蘭見自家姑娘低垂著雙目,怕宜蕙又被宜芬的巧舌如簧給說得心軟,忙道:“姑娘嘴上說得倒是好聽,不想搶了我們姑娘的親事,可你還不是親自做了這事?硬是拉著我們姑娘出去賞雨,故意摔倒再帶倒我們姑娘,又讓四兒把我從屋子裏哄出來,沒了姑娘的這一番作為,那四兒是怎麽往我們姑娘補湯裏下東西的?”


    就見宜芬麵上的神色更是淒楚,哭道:“那都是姨娘逼著我做的,我心裏根本不想的啊!可是姨娘她是我親娘,她以命相逼,我才,我實是逼不得已啊!我就想著,不如先順了姨娘的意,替了姐姐嫁到那興安伯府,但是那包□□我是絕不會對盧姐夫用的,這樣等到十幾天後,我就能和姐姐再換迴來。到時候姨娘問起我隻說我找不到機會給盧姐夫下藥,這樣既能讓姨娘不至於尋死覓活的逼我,也能全了我和姐姐這三年來的姐妹情份!”


    這一番話說得,讓采薇在心裏真是歎為觀止,這可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當娘的大言不慚的說身為姐姐真疼妹妹就該把自個的親事讓給庶妹,做女兒的巧舌如簧硬是能把對姐姐的陰謀算計說成是在親娘威逼之下的姐妹情深!


    隻是不知,經了這一番事故,宜蕙是能看清楚她這庶妹的真麵目,還是仍會被她的花言巧語打動,情願相信她所謂的無奈和無辜?


    二太太見女兒雖仍是木然坐著,但眼中已是盛滿了淚水,她知道女兒素來心地純善,怕她再被宜芬說動,便問宜芬道:“芬姐兒,此事當真和你半點兒幹係都沒有?”


    宜芬知道她這嫡母最是精明,可不像宜蕙那樣好糊弄,便借著擦淚,略想了想才道:“迴太太的話,女兒如何能有臉說此事和我沒有半點幹係,到底我也沒抗得住姨娘的逼迫,還是按她的吩咐幫著四兒在三姐姐的補湯裏動了手腳,萬幸那紙包裏已被換成了胡椒粉,並沒有傷到三姐姐,不然的話,女兒就是死上一百迴,也贖不了我的罪過!”


    說完,她又嗚嗚哭了起來。


    二太太可不會被她這些話和淚水打動分毫,仍是淡淡的道:“芬姐兒,說起來你也是於我母女有恩的,三年前你救了蕙兒之事我一直都記在心上,那時我就和蕙兒說過等你到了年歲,定要給你說上一門好親,我再給你添上三千兩銀子的嫁妝,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可這一年多來,我給你說下的好親事你姨娘一個都看不上,到後來,我更是丟開手去忙我親女兒的婚事,將你的親事交給你姨娘去料理。老實說,你一邊看著你姐姐的婚事如火如荼的操辦著,一邊你自己的親事卻半點著落都沒有,你心裏當真對蕙姐兒沒有半點嫉妒之心?”


    有,她心裏當然會有,她從一開始就嫉妒上宜蕙了,憑什麽宜蕙就這樣好命,生下來就是伯爵的嫡長女,有一個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世子表哥未婚夫,還有幾萬兩的嫁妝銀子!


    可是她呢,都是一個父親生的女兒,她不過就是庶出,憑什麽就要比宜蕙差了這麽老遠,憑什麽要她這三年來一直低聲下氣、殷勤小意的巴結討好她?自已當初救她,那可不是白救的,救了她一命總得給她些好處吧!可她母女都給了自己些什麽?


    嫡母動不動就說會給自己三千兩銀子的嫁妝錢,嗬!才三千兩銀子,這是打發要飯的呢?


    宜芬在心裏憤憤的想著,麵兒上卻還要裝出一副真誠無比的樣子,她正想再表一表衷心,胡姨姨在邊上卻忍不住了,罵道:“我呸!太太還有臉麵說你給芬姐兒說下的都是好親?那都是個些什麽窮酸人家的酸秀才、窮舉人,太太既說是好親,怎不把自己親女兒嫁過去受苦?要是真心想報恩,怎不讓我們芬姐兒嫁到那興安伯府去?”


    二太太身邊的兩個嬤嬤見這胡姨娘竟能說出這等匪夷所思的狂言來,正想給她罵迴去,就聽外麵一個聲音厲聲道:“這等惡毒刁蠻的賤婦,還不快給我打了出去,還留她在這裏做什麽?別弄汙了這屋子裏的地!”


    就見門簾起處,兩鬢斑白,手拄著楠木拐杖的羅老太君從簾外走了進來,一屋子的人急忙給太夫人行禮問安。


    羅太夫人擺擺手,顧不上讓眾人先起來,指著胡姨娘就罵道:“到底是個下賤出身的下流貨色,心腸竟恁般歹毒,自已犯下這等的大罪過來,竟還不知悔改的在這裏大放厥詞?二太太,我看你們母女就是心太軟太實太善,才會被這對黑透了心的賤人蒙蔽,還聽她這些混帳話做什麽,也不怕髒了耳朵?”


    “還不快把她母女二人先堵上嘴都給我拖迴房去,鎖在裏屋,再各派四個婆子給我看牢了,這三天裏不許她們出來,任誰都不許來看她們,她們的丫鬟也全都先關到柴房裏去,等忙完了蕙姐兒的婚事,看我不好生發落了你們這對賤人!”


    原來羅太夫人在煦暉堂左等右等也不見采薇迴去跟她說說宜蕙備嫁的事兒,便命素雲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待聽素雲說三姑娘這裏出了事,不但宜蕙摔了一跤,喝的補湯裏還被人給放了些東西,太夫人立刻就坐不住了,親自過來二房這裏看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不想方進了堂屋,就聽到裏麵有人正在吵嚷些什麽,太夫人就坐在外頭聽了幾句,直到最後實在是被胡姨娘那些混帳話給氣得受不了這才掀簾而入。


    宜芬一見太夫人身後的兩個丫鬟就要上前來拖她,慌得忙緊抱住宜蕙的大腿,哭道:“姐姐,好姐姐,還求姐姐看在咱們這幾年的姐妹情份上,看在我替你掉到水裏頭過,好歹救救我吧,姐——”


    話還沒說完,就給那兩個丫頭拿帕子把嘴給捂上,將她和她姨娘給拖了出去,宜蕙見她掙紮的極是狼狽,心下些微有些不忍,張了張口,可是再一想到她對自己做的這些事,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默然將頭扭到一旁,不再看她。


    她固然善良心軟,卻也不是個睜眼的瞎子,不管胡姨娘最後再怎麽替宜芬洗白,她自己也說是什麽逼不得已,可隻要將下午這件事中她的一舉一動細細一迴想,就能發現她身上的種種不對勁兒來。


    宜蕙忽然想起下午采薇說的那一句玩笑話,說這幾日宜芬看起來比她這個新嫁娘還要春風滿麵,而在半個月前宜芬還是整日強顏歡笑,每每在羨慕她有這樣一門好親事之餘自怨自艾一番,發愁感歎她自己的姻緣還不知在哪裏,這才幾天的功夫,她就能忽然不再去想她自己的親事,而是每天都喜笑顏開的到她這裏,話裏話外的打聽她表哥和興安伯府裏的一些事兒。


    這哪是什麽替她這個姐姐操心歡喜,壓根就是把她這門親事當成了自己的盤中餐!宜蕙越想越是傷心,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跟斷線的珠子一樣不住的往下掉。


    太夫人一看她這孫女哭得這樣傷心,也是長歎了一聲,親自拉著她手,把她拉到炕上坐下,好言勸慰了她幾句,又責備二太太道:“太太也是的,雖然這件害人之事非同小可,可明兒就是你閨女大喜出閣的日子,做什麽非要在她出嫁的前一天把這樁案子給審得這麽清楚,倒傷了蕙姐兒的心。”


    “你既發覺了那胡氏母女有什麽不妥,先鎖起來丟在那裏,等辦完了宜蕙的喜事,咱們再慢慢審她們,現下到好,蕙姐兒和芬姐兒要好了三年,你猛的讓蕙姐兒知道她這妹妹對她做了些什麽,她能不傷心嗎?你看蕙姐兒這眼睛哭得紅紅的,你就讓你親閨女帶著這一肚子晦氣上花轎啊?真真兒是,為著打老鼠,倒反傷了玉瓶兒!”


    二太太躬身立在一邊,靜聽著她婆婆的訓斥,待太夫人說完了,才恭恭敬敬的道:“老太太教訓的是,是兒媳一時氣憤之下,莽撞了!都是媳婦不好,沒能將這二房院子料理清淨,竟生出這種事兒來,惹了老太太生氣,還請老太太息怒!”


    太夫人又說了她兩句,再看宜蕙雖然止住了淚,但卻是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便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在這裏多呆了,讓蕙姐兒好生歇息一會兒,晚上早些安歇,明兒一早就得起來開臉上妝呢!”


    二太太忙道:“是,都聽老太太的,隻是媳婦還想再跟老太太討個情,讓薇丫頭留下來再陪陪蕙姐兒,有個姐妹陪著她一道說說話什麽的,總好過她一個人在那裏東想西想的。”


    太夫人點了點頭,便對采薇道:“薇丫頭,你就先留在這裏,若是你三姐姐想你陪著她,便是今兒晚上住在這裏也不妨事的,好生勸慰勸慰她!”


    采薇連忙答應了,和二太太一道送太夫人出了二房的院子,便又迴到宜蕙房裏,見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炕上,眼睛裏又盛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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