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大太太,她這位表姐就是個笑麵虎,笑裏藏刀的把她兒子的世子位給搶了去,還指望她能不計較,呸!這個仇她才不會忘呢!便是四老爺隻顧著和新歡在床第間鬼混,忘了給兒子報仇,她這個當娘也忘不了,一邊和何姨娘爭著寵,一邊時時留意著大房這邊的動靜。


    和大太太做了這麽多年姊妹,於她對姨娘妾室們做的陰私事兒她多少也知道些影子。一聽到劉姨娘傳出有孕的消息,就知道她這表姐必會有些動作,便想了這麽個計策出來。大太太那慣請的塗大夫,也是她命人先給請出去支開了的。


    橫豎那劉姨娘的胎早晚都會給大太太弄沒了,與其像先前幾個姨娘那樣悄沒聲息的就滑了胎,倒不如由她來加上一把火,把個動靜鬧大,好歹還能替劉姨娘揪出那害了她的人。


    也是她運氣,原本她這一番謀劃也不是全無漏洞,若是宜芳表現的再淡定些,便能教大太太再反咬迴去。可惜宜芳到底是深閨弱質,經見的少,還做不到滴水不漏,一下子便露出不妥來,被人瞧出了她的心虛。


    柳姨娘這一番算計,就是為了報複大房,既然大太太奪了她兒子的前程,她也要毀了她女兒的名聲,如今就看大太太是舍了女兒保全自己呢,還是為了女兒自已出來認罪?”


    大太太此時確是左右為難,她一時不慎竟被這歹毒的表妹將她母女逼到了這等險境,看來這事必是得有一個人出來頂罪的。眼下柳姨娘緊咬著她女兒不放,若是她不站出來,她的芳姐兒眼看就要出閣,若背上個下藥謀害父親妾室子嗣的名頭,別說和陳家的親事再也做不成了,就是往後怕是也再難嫁出去。


    可若是讓她站出來保下女兒,一來她苦心經營數十年才掙出來的溫良賢淑、不妒不爭的好名頭就要毀於一旦。她是深知她和大老爺的夫妻之情是有多“深厚”的,若是由今日之事再引出之前她做的那些事兒來,隻怕她在大老爺眼中立時便從“賢妻”變成了“毒婦”,再得不到他半點歡心。


    二來她這表妹該不會就是想要逼著她為了救女兒把自己搭進去,等扳倒了自己,還不知又會再想出什麽法子來算計自己的一雙兒女,尤其是兒子那邊,本就有著一處隱憂,若是再被她從中挑撥,那——


    是以大太太思前想後,隻覺要做出個決斷來,實是千難萬難。


    她遲遲做不出決斷來,有一個人卻替她做了決斷。


    就聽大老爺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問道:“芳兒,你實話實說,這等惡毒之事是不是你做下的?”


    宜芳此時早已是心亂如麻,又是害怕又是恐慌。母親明明跟她說是用當歸尾緩緩讓那劉姨娘落了胎,可怎麽,怎麽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她明明沒動過那份點心,難道是母親見劉姨娘的胎遲遲不落,便命人動了手腳?


    可便不是自己掉換了那點心,難道自己的手裏便幹淨了不成?自已送去給那劉姨娘的安胎藥裏一樣有能害她落胎的東西。縱然她是奉了母親之命,可母親犯下的錯,她這個女兒頂下來也無可厚非。便點了點頭,說道:“都是女兒不好,還請父親責罰……”


    這話一說出口,她反而覺得一陣輕鬆,她犯下如此大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傳言出去,縱然她名聲毀了,可至少再不用嫁到那陳家去,隻是不知,吳重表哥還會不會再願意娶她……


    哪知大老爺看向她的眼神卻是半點怒火也不見,倒反透出一股子惋惜和慈愛來,就聽他歎息道:“芳兒,為父知道你一向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隻是想不到,你為著這孝順二字,竟連這樣天大的罪過都甘願替你母親擔著。”


    宜芳驚訝的抬起眼來,心中一片茫然,父親這是什麽意思,自己已然認罪,他為什麽又扯到母親身上?


    大太太卻是身子猛的一顫,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渾身冰冷。她和大老爺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知道老爺已然做出了決斷,要舍了她好保住女兒。


    “你們都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將二姑娘扶起來。”大老爺吩咐完了這一句,看向大太太道:“夫人,事已至此,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替你頂罪而無動於衷嗎?”


    這下輪到大太太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呆呆的看著她侍奉了二十多年的夫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老爺卻對她眼中的驚懼求饒之色視若無睹,仍是冷漠無情的道:“老太太,芳姐兒乃是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從小有嬤嬤教養各種規矩禮法,一向懂事知禮,又最是孝敬雙親,斷不會害了她父親的骨血,不然也不會乍聽劉姨娘落了胎,就惶恐成這樣。且她不日便要出閣,如何會去做下這等罪孽之事,弄髒了自己的手。想來多半是大太太見母親賜給兒子的劉姨娘有了身孕,心生嫉恨之心,這才——”


    “芳姐兒她身為人女,縱然猜到或許與她娘有關,總不好將她親娘告發了出來,且不忍見母親醜事敗露,寧願舍了自己的前程也要替母頂罪,雖然不過是她愚孝,到底還求老太太看在芳姐兒這一份孝心上,還她一個清白公正,別誤了她一輩子才好!”


    大老爺生怕太夫人借題發揮,硬要把這汙名兒往他女兒身上扣,好拆散了她和陳家的那門親事。


    太夫人見他隻顧著維護女兒,便知他是怕著什麽,不由在心中冷笑連連。她雖極厭惡這個庶長子,但對宜芳這個孫女倒覺得尚可,這“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她還犯不著為了踩著大房就此毀了她一個女孩兒的名聲,斷了她一輩子的姻緣。何況大老爺眼下看得跟寶貝一樣的好親事,誰知道將來如何呢!


    太夫人再轉頭去看宜芳,見她被兩個丫鬟扶著,一張小臉慘白如紙,額上一層薄汗,眼下數點淚痕,滿眼的無措慌張,不由生出幾分憐憫來,溫言道:“大老爺說的不錯,今兒這事與芳姐兒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的,可憐這孩子驚嚇了半日,快送迴房裏,請個大夫給診診脈,開個安神的方子,好些睡一覺。”


    宜芳此時還沒從她父親的舉動中迴過神來,怎的父親不由分說便將這罪名扣到了母親頭上,便是他想護著自己,可母親是他的結發妻子啊!這麽些年下來,她就沒見父母之間紅過臉、置過氣,她一向以為父母是極為恩愛的。卻不想今日這番變故之下,父親翻臉竟比翻書還快,難道當真如母親所言,男人的心都是靠不住的嗎?和父女之情比起來,所謂的夫妻之情竟然這樣不堪一擊?等等,父親難道真是出於父女之情才選擇保下自己而不是母親?


    她想起母親前些日子為了和陳家的親事曾勸過她的一句話來,“那陳家可是你父親的頂頭上司,這門親事於你父親和兄長都是極有益處的,對咱們家可是大有幫襯呢!”


    難道說父親護著她也不過是為了和陳家的那門親事,不想失了這個高枝。宜芳隻覺心中一片冰涼,再也沒有半分力氣,渾渾噩噩的由著丫鬟們將她扶出正房。


    大太太見女兒一走,知道接下來便是要發落她了,不禁打了個哆嗦,在地上膝行了幾步,爬到大老爺腿邊,跑著他大腿哭道:“老爺,妾身求求你,看在咱們夫妻這麽多年的份上,我為了咱們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歹饒了我這一迴吧!”


    柳姨娘看著她表姐涕淚俱下的樣子,唇邊泛起一抹冷笑,見大老爺先前納的幾房姨娘也都侍立在屋子裏頭,便悄悄走到她們立著的角落處,小聲攛掇她們道:“幾位老姐姐,你們怎麽還在這兒傻站著?我那表姐今日能害了劉姨娘的孩子,隻怕先前你們的孩子……,這等大好的機會,還不快請老爺替你們做主,查個清楚,也好還你們一個公道!”


    內中有一個姨娘王氏,先前就疑心是大太太弄的手腳害了她的孩子,隻是找不到半點證據,又懼怕大太太手段厲害,便一直不敢聲張,此時見有機會推翻大太太這堵高牆,一咬牙便頭一個站出來求太夫人和大老爺好生查一查,看看當年她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被大太太給弄沒了的。既有了人帶頭,餘下幾個姨娘也都紛紛跪下央求。


    太夫人倒也不拖泥帶水,想起方才柳姨娘提了兩次的安胎藥,便請那賀大夫再將宜芳送來的十付安胎藥檢視一番。


    那賀大夫倒也有些真本事,將那些藥材一一看過,竟將那替換成當歸身的當歸尾給認了出來。這一下鐵證如山,大太太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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