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大太太汪氏上前笑道:“鈞哥兒的親事也是昨兒才定下的,還沒來得及迴稟母親知道,倒叫相國夫人給搶了個先。”


    太夫人雖心中不悅,卻總不好當著外人的麵發作兒媳,便道:“這兒女的親事,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是鈞哥兒的親生父母,他的婚事到底也是要你們拿主意的,隻不知定下的是哪家的姑娘?”


    汪氏聽出太夫人話中隱隱的不悅,那嘴角忍不住便又上揚了少許,心道:這就不痛快了,等我說出媳婦的家世你老人家還有得煩呢?


    “迴稟母親,我們家鈞哥兒說下的那家小姐,不是別人,正是相國夫人的親侄女兒,乃是夫人娘家兄長的嫡出小姐!”


    太夫人一聽就明白了,這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左相夫人孫氏原不姓孫,乃是姓楊,因她跟對了主子,得了孫太後的青眼,不但嫁給了左相崔成綱做二房,後來更為了把她扶正的事,又特賜了她改姓孫。她娘家兄長也跟著改了孫姓,仗著自已是相爺的大舅爺開始發家致富,如今已得了皇商的名號,宮中一應所需大半都是由這位孫舅爺采賣的。


    隻是這孫家如今雖富貴潑天,到底根基淺薄,那孫老爺早先不過是個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貨郎擔兒,便是現有了皇商的名號,可到底士農工商,這商人最是低賤。太夫人便是再不喜她庶長子那一房,也不願給個伯府的大少爺娶一個商家之女。


    且還是個姨娘養下來的庶女,孫夫人嘴裏說得倒好聽,這京中誰家不知道她那侄女根本就不是什麽嫡出,而是她兄長借著妹子的勢發達了以後納的一房愛妾所生之女,不過是個記到了嫡妻名下的贗品罷了,打量這京中誰人不知呢?先前又一心想著要攀高枝,嫁給個豪門貴族,可她那出身人品,但凡尊貴些的人家哪個瞧得上呢?趨之若鶩想要求娶她的那些人,她家又瞧不上,因此上直到十九歲了還沒嫁出去。


    太夫人這裏正為難,孫夫人卻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說道:“其實若細論起來,我那侄女門第雖是有些配不上貴府,隻是我這侄女素來最得我們家相爺喜歡,我跟相爺膝下雖也有個女兒,卻也十分疼愛她,時常接了她來相府裏住著,把她跟自家女兒一般看待,滿心滿意想著替她挑個可心的侄女婿。不瞞太夫人,為了我這侄女,我也是到處相看了一圈,就貴府的鈞哥兒是個好的,人又聰明上進,便是相爺也覺得是極好的。還有伯府的另幾位孫少爺,也都是好的,相爺也都是知道的。”


    這樣明晃晃的暗示一出口,安遠伯府到底如今在朝堂上沒人,為了幾個孫子的前途,不敢得罪了權頃朝野的左相。太夫人雖不願那長房竟也搭上了左相的勢,也隻得先應下這門親事,再作思量。“夫人太過謙了,我那孫兒資質也不過一般,如今既無功名,又無爵位,連個武舉人都沒考下來,既蒙貴府不棄,願將小姐許配於我那孫兒。等老身選個黃道吉日,就請人上門提親!”


    孫夫人滿意一笑,此次前來安遠伯府拜壽,真可謂是不虛此行,一下子就敲定了兩樁婚事。於是兩家便開始依序行這納采、問名、納吉等六禮,太夫人因不喜大少爺宜鈞的那樁親事,便不大過問,由著大太太自去和孫府商量,隻在商議聘禮嫁妝並婚期時又見了左相夫人一次。


    太夫人一心想把這兩樁婚事的嫁娶之日往後推,孫夫人卻是希望能盡早把她侄女兒嫁過來,這言來語往最後兩家議定九月裏將孫小姐娶過門,十月裏宜芝出嫁。


    對於大少爺趙宜鈞娶親的聘禮,太夫人原是打算就依著府中嫡子娶親的例,給他一萬兩銀子,府裏再替他操辦一場婚宴也就是了。不想孫夫人卻笑眯眯的說什麽,她那侄女既是要嫁與伯府的長房長子為長孫媳,自然要多添些嫁資才好。橫豎他皇商孫家有的是錢,孫老爺很大方的給了他這個女兒五萬兩銀子的嫁妝。


    大太太也在一邊笑道:“不想孫老爺竟這般疼女兒,隻我們鈞哥兒的聘禮——”轉頭去看太夫人,“還求母親看在親家的麵兒上,好歹再給鈞哥兒多添上些,總不能委屈了孫家小姐?”


    太夫先聽到什麽長房長孫媳,心中就有些不樂,再一聽陪送五萬兩銀子的嫁妝,心裏頭就更堵得慌。雖說這自來男方的聘禮與女方的嫁妝總要相當才好,但這一迴卻也顧不得這種麵子了,當下看也不看她大兒媳一眼,“我老婆子也不怕夫人知道,我們府上嫡出的少爺們娶親,按例一向是一萬兩銀子的聘禮。不意孫老爺竟給了女兒那麽多的嫁妝,便是我們想再多添些,可也實在不能夠,府中的存銀還是我公公在日掙下來的,經了這麽多年的消耗已所餘無幾,隻剩下三萬兩銀子。鈞哥兒下頭還有著四位少爺,五位小姐,眼見都快到了嫁娶之年。無奈之處,還請夫人體諒,況我們府上也不是那等貪圖媳婦嫁妝的,既我們隻能出這些聘禮,孫老爺也不妨再減些給女兒的陪嫁之物?”


    孫夫人眼珠一轉,她心知對這兩樁親事,太夫人心裏都是極不讚同的,也不好逼得人太過,萬一把這老太婆逼得狠了,倒怕她迴頭把氣撒在自家侄女身上。便笑道:“這倒不用,我那兄嫂嫁女難道便是為了貪圖那些聘禮不成,不過是看中了你家鈞哥兒的人才罷了,便是這一萬的聘禮我們也不要,迴頭放到我那侄女的嫁妝裏一並再送迴來。”


    正是因為早知道孫家不會要這聘禮,大太太是極想趁著這個機會給兒子多掙些銀錢來做家當的。不想太夫人寧願不顧伯府的顏麵也不肯答應,又見孫夫人也不再替她兒子多說幾句,也隻得訕訕的退到一旁,聽孫夫人又說起她長子的聘禮來。


    “我那長子,單名一個護字,太夫人想來也是知道的,人品相貌樣樣都沒得說,隻是可惜幼年出了一場意外,把個雙腿給跌得都折斷了,如今不能行走隻得坐著輪椅,且又不能出仕。正是因著這個,蹉跎了這許久始終說不下一門好親,難得親家不嫌棄他是個殘廢,願將嫡出的大小姐嫁過來,是以我兒這聘禮斷不能簡薄了,我和相爺一共給他備下了三萬兩銀子的聘禮。”


    太夫人聽了,不覺微微一笑,“可巧,我給我們家芝姐兒備下的嫁妝也正好是三萬兩銀子的妝奩,因是要嫁到相府裏去,公中給了她兩萬銀子的陪嫁,她娘先前的妝奩還有值七千兩銀子的田畝,我再給她添上三千兩的東西。”


    四太太在旁,忽然道:“芝姐我既叫我這麽多年的母親,且她又是我親姐姐的女兒,她出嫁我自當也給她添一筆嫁妝才是,我還有十頃地,我隻留兩頃就盡夠了,還有八頃也都給了芝姐兒做嫁妝吧!”原來四太太想著與其再被柳姨娘惦記著她這點剩下的嫁妝,還不如早些給了宜芝,既不枉她這些年來對自己的陪伴迴護,且自己此後也能落得個清淨。


    隻有大太太在一旁又妒又恨,險些沒把一口銀牙咬碎,自個的兒子是伯府的長孫,隻為沒有一個嫡字,就隻有一萬兩銀子的聘禮,還比不上個宜芝個丫頭片子倒有三萬兩的嫁妝?不就是因為自家老爺不是太夫人的親生兒子嗎?可好歹鈞哥兒也喊了她這麽多年祖母,竟是半點都沒有祖孫之情!


    要緊處既已議定,接下來的幾個月便是為了這兩樁一前一後的娶嫁之事而忙活,要給大少爺收拾出一座三進小院來做新房,要去采賣各種奇珍異寶以為聘禮,又得挑選調教一批仆從放到新院子裏供大少爺夫婦使喚,又要擬定所請的賓客名單,諸事等等,不一而足。


    宜芝的親事便不用準備這麽多,隻需在婚期之前打點好一應嫁妝便可,太夫人一早便發話讓五太太來為宜芝操辦,因此采賣首飾綢緞、古董擺設,打製家具這些事體,自有五太太替她準備,宜芝唯一親自勞動的,便是繡她的嫁妝。


    因著隻有半年的時間,宜芝便拉了采薇來一道幫著她繡。采薇也不推辭,隻是笑道:“隻要姐姐不嫌棄我的女紅手藝,便是幫姐姐繡多少嫁妝我都是願意的!”


    宜芝原還以為這隻是她的過謙之詞,雖平日裏幾乎不見她拿針捏線的,但因為學完了女學那幾本書之後閨秀們便再無書可讀,隻得做些女紅打發時間,燕秦朝的閨中女子們上至大家千金下至小家碧玉,少有女紅做得不好的。


    因此宜芝便很放心的給了采薇一塊綾帕,請她在上麵繡一幅鴛鴦戲水圖,那圖畫已在帕子上麵描好了。等到了晚上,就見采薇怯生生的捧了塊帕子來給她瞧,“姐姐瞧瞧,這樣的可還使得?”


    宜芝見了那帕子上繡的東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抖著手指問道:“這,這是你繡得,當真是你繡得?”


    這哪裏能看得出來繡得是一對鴛鴦,分明連禿毛的鴨子都不是!宜芝長這麽大,還是頭一迴見到這般糟糕到極點的繡工。


    采薇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恩,那個,我從小就不喜女紅,更喜歡練字,你若是讓我縫補個東西我倒還勉強可以對付,可若說繡這些花兒、鳥兒的,我可就抓瞎了。”


    她倒也沒說假話,雖說她八歲後是因為每日跟著父親讀書才無暇去習學女紅,但在這之前,她也是極不喜女紅的,總覺得有許多比女紅有趣的多的事可做。她娘的心思都在她兩個哥哥身上,也不大理會她,便由著她三五天才摸一迴針線。因此上,她的女紅足可用慘不忍睹這四字來形容。


    她見宜芝不說話,隻是瞪著她瞧,忙又撲上來,抱住宜芝雙臂搖晃道:“好姐姐,這繡活我實在做不來,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我奶娘的針線活兒是極好的,不若我請了她來幫你繡如何?”


    宜芝哪裏肯依,擺出姐姐的架勢,不依不饒的定要她跟著自已一道做上半年的針線活,好生練一練她的女紅技藝,采薇哪肯答應,不住的跟她胡攪蠻纏,隻是不要做女紅。到最後,宜芝給她鬧得煩了,越性把她按倒在美人榻上好一頓胳肢,方逼得她作揖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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