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桃子道:“我跟你一起去。”


    牛軍道:“你已經走不動了,臉色這麽差,下去後孩子看見了懷疑怎麽辦?”


    “沒事兒,我擦擦。”


    方桃子從包裏掏出濕巾,隨便將臉上擦了擦,跟著牛軍下樓。


    這兩口子下樓的時候,念雪一個人坐在休息區,一雙眸子盯著西藥區發呆。


    牛軍腳步一頓,說道:“看見孩子你別哭,她會難過的。”


    方桃子點頭:“你看看我臉上還能看出哭過的痕跡不?”


    看肯定是能看出來的,如果看得不仔細,就還好。


    方桃子念叨:“早知道今天出門我就把我的包帶上了,至少我還可以化個妝,這樣孩子就看不出來了。”


    牛軍道:“要不你去洗手間洗洗,我在這裏等你。”


    方桃子道:“好。”


    她快快轉身去衛生間洗臉,牛軍就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他一邊等,一邊看念雪。


    念雪坐下來之後,那個位置就沒再動過。


    這會兒,牛軍就很想抽一根煙。


    方桃子過來後,看念雪還坐在那兒,說道:“孩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她怎麽還一直坐在那兒?”


    念雪現在的表情和樣子,給牛軍的感覺也不怎麽好。


    可是哪裏不好,牛軍現在也說不上。


    牛軍牽著方桃子的手,朝著念雪走了過去。


    兩人站在念雪麵前時,念雪都沒反應過來。


    牛軍道:“小雪,你在看什麽?”


    念雪迴神,看著麵前的兩人,滿眼都是笑意和感激。


    念雪道:“我下來看排隊取藥的人比較多,就在這裏坐了一會兒。”


    牛軍伸手從念雪手裏拿過單子,說道:“你跟你媽在這裏坐一坐,我去拿藥。”


    方桃子坐在念雪身邊的時候,嘴巴都不敢張。


    她怕自己一張嘴,又忍不住落淚。


    念雪笑道:“謝謝爸爸。”


    牛軍伸手摸摸念雪的腦袋,說道:“你這孩子,小嘴真甜。


    跟你媽媽坐著,我很快就迴來。”


    牛軍去排隊拿藥,念雪抱住方桃子的胳膊,對她撒嬌。


    念雪道:“媽媽,你身上好香啊。”


    方桃子太過緊張,念雪說了什麽,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啊?


    什麽?”


    “我說你身上好香,是媽媽的香味。”


    方桃子這下算是聽清楚了。


    “我怎麽聞不到?”


    “因為是媽媽的味道,你是媽媽,你當然聞不到。


    媽媽,我想吃冰淇淋。


    我還想吃爸爸做的羊肉手抓飯,裏麵放很多胡蘿卜,還有葡萄幹,想一想都很好吃,我都快要流口水了。”


    方桃子聽著難過。


    念雪身體不好,羊肉平時也不能多吃,就算做了手抓飯,她也隻是吃一小口。


    她這個病發現到現在四年了,她就從來沒嚐過冰淇淋什麽味道了。


    光是想想,他們做大人的心裏都酸滋滋地難受。


    方桃子道:“那讓你爸爸在你三姨家給你做一頓好不好?


    你少吃一點。”


    念雪道:“真的?”


    “真的。”


    念雪高興道:“耶,太好了。


    我還想吃個冰淇淋。”


    “你不能得寸進尺。”


    “哎呀媽媽,你最好了。”


    念雪抱著方桃子撒嬌,牛軍迴頭的時候,就看到娘倆笑得很開心。


    牛軍鼻尖酸澀。


    要是念雪有個三長兩短,方桃子的心都會碎了。


    牛軍拿到藥走過來,笑道:“你們娘倆在說什麽?”


    念雪咯咯笑道:“這是秘密。”


    牛軍道:“好啊,你們還有秘密了。”


    方桃子道:“孩子想吃你做的手抓飯。”


    牛軍道:“我能做嗎?”


    方桃子道:“我說讓你做一次。”


    “行,沒問題,那我迴去就給你們做。”


    牛軍又帶著念雪上樓去找方心然,這會兒門診裏麵有人,他們坐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等裏麵的人出來,他們才進去。


    方心然在買個藥盒子上寫清楚,說道:“還是忌辛辣刺激的食物。”


    念雪笑道:“小姨,我可以吃羊肉嗎?


    少吃一點點。”


    方心然道:“想吃羊肉了?”


    “嗯,還想吃牛肉炒粉,想吃好久了。”


    方心然笑道:“你的身體好一點了,現在想吃什麽可以嚐試少吃點了。


    但是,辛辣刺激,冰涼的都不可以。


    你明白的。”


    念雪點頭:“我明白的。”


    方心然覺得這樣對念雪不公平,可是她怕自己說了,念雪一時間會受不了。


    看她這雙眼睛亮晶晶的,方心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劊子手。


    那麽殘忍。


    方心然道:“那我今天有口福了,我下班迴來,應該也能嚐到你爸爸做的手抓飯。”


    念雪道:“我們等三姨你迴來。”


    “好。”


    念雪從病房裏出來後,嗓子有些哽咽,她抬頭將眼中的淚水憋了迴去。


    沒有什麽比她此時此刻的幸福重要。


    她是個有福氣的人,雖然活不久了。


    但這一生,真的沒有白來。


    父母對她就像是親生的。


    她還有個臭弟弟,雖然有時候會跟她吵架,但是他很心疼自己。


    啊對,她還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男生。


    可是,怎麽辦?


    不能陪著她共白頭了。


    他的出現,讓自己多活了幾年。


    活著的這幾年裏,她也體驗到了很多新奇的事情。


    比方說,愛情。


    從醫院出來後,方桃子試探性地道:“念雪,媽媽覺得這裏的氣候太幹燥了,要不你跟我迴去吧。


    迴老家吧,我跟你爸爸陪著你。”


    “為什麽要迴去,我還沒畢業。


    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等我畢業,我就迴來。”


    或許,她都等不到畢業了。


    她隻是想,再給自己一學期的時間。


    這一學期過後,下學期她就不想來了。


    張商學那麽喜歡自己,她還要給他一個結局啊。


    牛軍看了方桃子一眼,示意她先什麽都別說。


    還是再想想吧。


    念雪道:“老媽你放心,我已經想好了,我畢業不考研究生的。


    我考不上。


    我英語四級都沒過了,我要是過不了,我就拿不上畢業證。”


    方桃子在心裏說念雪傻。


    畢業證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多好的女孩啊,為什麽就不能有個好的身體?


    好幾次,方桃子差點沒忍住就哭出來。


    她的女兒,她一手喂大的孩子。


    她真的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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