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其實你早就知道弗蘭克先生和米娜女士的來曆了吧?”


    目光從蹲在櫥櫃前忙忙碌碌的美麗少女身上移開,夏洛特看向了恭敬站立的塞巴斯。


    塞巴斯微微一笑:


    “主人,您在說什麽呢?”


    夏洛特靜靜地看著她,深邃湛藍的眼眸帶著與稚嫩外表毫不相符的強烈壓迫力。


    片刻後,塞巴斯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而後歎了口氣,恭敬道:


    “不愧是您,偉大的主人……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為何不直說?而要如此拐彎抹角?”


    夏洛特皺了皺眉。


    塞巴斯苦笑道:


    “他們已經為玫瑰會工作多年了,如同弗蘭克這樣忠誠的人雖然是絕大多數,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對卡斯特爾心有怨氣,我擔心您心存芥蒂。”


    “與其我告訴您他們的來曆,還不如讓他們親自認出您的身份,效果更好……”


    夏洛特啞然。


    片刻後,她搖了搖頭:


    “如果真的心有怨氣,這些卡斯特爾家族曾經的追隨者,又怎麽可能會留在波爾德城呢?”


    “夏洛特大人,請喝牛奶。”


    就在兩人聊天之時,身穿女仆服的美麗少女端著熱氣騰騰的牛奶走了過來。


    她聲音清冷,姿態優雅而標準。


    這就是弗蘭克夫婦傳授一身所學的雪莉嗎?


    夏洛特忍不住多看了少女幾眼,並下意識與莊園裏被自己訓練過的女仆做對比。


    立如芍藥,坐如牡丹,行如百合……


    看著少女的動作,夏洛特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前世的一句話。


    雪莉雖然衣衫破舊,但一舉一動無不流露著貴族侍仆應有的高雅儀態。


    就連遞過來牛奶的動作,都是明顯訓練過的,恭敬而不失禮儀,優雅又得體。


    夏洛特接過牛奶,牛奶的溫度恰到好處,不算燙手,但也不涼。


    她拿起喝了幾口,雖然口感遠遠不如家裏的牛奶甘醇,但卻暖洋洋的,甜度適中,不淡不膩,令人安心。


    很快,夏洛特就得出了結論:


    少女的素養甩出了自家的女仆好幾條街,恐怕就連她剛剛穿越時候家裏的那些“女仆”,都沒有對方更加專業。


    夏洛特越看越滿意。


    背景幹淨,如同白紙,又有著極高的專業素養。


    這樣的存在,不正是她此次外出想要尋找的對象嗎?


    當然,與激動的弗蘭克夫婦不同,雪莉明顯對夏洛特疏離許多,甚至完全稱得上冷漠。


    但想一想夏洛特也能理解,與心在卡斯特爾的弗蘭克夫婦不同,少女幾乎在外城區長大,對卡斯特爾根本沒什麽感情。


    但這就更好了。


    將少女這樣的白紙重新染上屬於自己的顏色,不正是提升威儀術最好的機會嗎?


    征服冷漠的三無與高嶺之花,不是更加讓人富有成就感的挑戰嗎?


    夏洛特越打量雪莉,越覺得滿意,也越覺得期待。


    而與此同時,商議完畢的弗蘭克夫婦也各自行動起來。


    瘸腿的老弗蘭克前往後院,騎上馱馬匆匆離去,而米娜夫人則擦了擦發紅的眼睛,換上恭敬又疏離的笑容,再次迴到夏洛特的身邊:


    “夏洛特大人,您需要的人,我們能找到,弗蘭克已經去準備了,不過……可能需要等一些時間。”


    “無妨,我們可以等一等。”


    夏洛特微笑著說道。


    十年仍不忘初心的忠仆後裔,值得她的等待。


    ……


    這是一家破舊的煉金鋪子。


    一個髒兮兮的老漢正坐在店鋪前打盹。


    忽然,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而伴隨著馬蹄聲響起的,還有一道激動而欣喜的聲音:


    “考爾!考爾!你這老家夥還活著嗎?”


    老漢抬起頭,看向了來人,而後眉頭一皺:


    “弗蘭克?大白天的,你發什麽瘋?沒看見老子正在休息嗎?”


    “哈哈哈!別睡了!夏洛特大人來了!夏洛特大人來了!卡斯特爾沒有忘記我們!卡斯特爾要召迴她的忠仆!”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帶上蘭德那個小家夥前去拜見!”


    說完,也不等老漢迴過神來,弗蘭克就又“ya”得一聲,朝著另一個方向趕去。


    老漢微微怔了怔,漸漸迴過了神:


    “夏洛特大人……夏洛特……”


    “是小主人!”


    他那蒼老渾濁眼睛中頓時綻放光芒。


    隻見他猛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朝著鋪子裏麵衝去,一邊衝還一邊興奮地喊道:


    “麗莎!麗莎!好消息!好消息啊!……”


    ……


    外城區貧民區,一家小小的酒館裏。


    半邊臉有著猙獰燙疤的婦人站在吧台後,正在為醉醺醺的酒客倒酒。


    忽然,酒館的大門被猛一推開,氣喘籲籲的弗蘭克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婦人的身上,興奮地道:


    “艾潘妮!夏洛特大人來了!夏洛特大人來外城區了!”


    “她現在正在我們家,她要召迴屬於卡斯特爾的忠仆!”


    “還愣著幹什麽?快帶上珍妮弗,前去拜見啊!”


    說完,他連休息都沒有休息,就再次轉身,急匆匆離開了酒館。


    隻留下婦人待在原地,目光呆滯,連手裏的酒倒滿了都沒有注意到。


    “夏洛特……是……小主人!”


    她的目光頓時明亮了起來。


    “喂喂!艾潘妮!酒灑了!酒灑了啊!”


    看著流了一桌子的麥酒,酒客連忙喊道。


    婦人怔了怔,而後立刻起身:


    “抱歉……”


    “各位,我突然有事,今天的酒館要臨時打烊。”


    ……


    外城區商業街,一家生意火熱的服裝鋪。


    一對老年裁縫夫婦正忙忙碌碌,為客人們量身裁衣。


    突然,伴隨著一聲馱馬的嘶鳴和路人的驚唿,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很快衝了進來。


    “馬多克!迪芙!”


    “夏洛特大人來了!夏洛特大人來外城區了!”


    “她現在正在我們家,她要召迴屬於卡斯特爾的忠仆!”


    “哎呀!別老是對著牆上裱起來的製服歎氣了,快帶上孩子前去拜見啊!”


    隻見老弗蘭克氣喘籲籲地說完,就再度離開了店鋪。


    老夫婦怔了怔。


    婦人很快陷入了興奮:


    “小主人!是小主人!”


    “親愛的,我就知道!卡斯特爾不會忘記我們!”


    不過,老裁縫卻一臉怒容:


    “哼!高興什麽!當初把我們拋棄掉,現在還想召我們迴去?做夢!”


    “貴族……沒一個好東西!”


    說完,他怒氣衝衝地走到牆邊,將裝裱的卡斯特爾家族製服一把扯了下來。


    紅著眼睛,他就要將其砸到地上,但當雙手撫摸上去的時候,卻又難以下手。


    顫抖著看著那早已褪色的製服,老裁縫微微一歎,輕輕閉上眼睛,眼角隱有淚光劃過。


    片刻後,他睜開雙眼,憤怒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落寞與感傷:


    “卡斯特爾來了,但……已經太遲了。”


    “我們……已經沒有資格穿著它們了。”


    “去把蘿拉和西爾瓦諾喊來吧。”


    “今天……店裏歇業一天。”


    ……


    今天注定是外城區不平靜的一天。


    疾馳的馱馬在街道上奔馳,而每到一處,就有一處商店關門,亦或是有一處人家沸騰。


    更有正在雇主家服侍的老仆,突然丟下工作,頭也不迴地轉身,在主人茫然的目光中激動地離去。


    街道上,一輛輛大大小小的馬車駛出大街小巷,載著一位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和他們的孩子,朝著同一個方向駛去。


    它們就像是滴落的雨水,而雨水很快又化為溪流,隨著時間的推移,溪流又逐漸凝聚成奔騰的洪流……


    ……


    弗蘭克雇仆中介。


    等待弗蘭克歸來的夏洛特坐在桌子前,一隻手拿著一隻布娃娃,另一隻手拿著一隻狼玩偶,感情真摯地講著藍星的治愈童話:


    “就這樣,被趕出家門的賣火柴的小女孩,和被虐待、從馬戲團逃離的狼先生,在森林裏住了下來。”


    “同病相憐他們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女孩會偷偷拿吃的給狼先生吃,而狼先生也會在寒冷的夜晚,讓女孩在自己溫暖的懷中安然入睡……”


    “一周的時間過去,宴會的時間終於到了。”


    “在狼先生的鼓勵下,賣火柴小女孩最終決定鼓起勇氣,前去參加宴會。”


    “然而,無論女孩如何祈求,可惡的繼母和姐妹都拒絕她出席王子的晚會,小女孩隻能哭泣著跑了出去……”


    夏洛特的聲音,舒緩,動聽,帶著淡淡的憂傷。


    弗蘭克夫婦的兩個漂亮小女兒圍在她身旁,乖巧地托著下巴,大大的眼睛專注地望著正在講故事的少女,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揪心。


    就連冷漠的大女兒雪莉,也站在一旁,悄悄豎起了耳朵,雙手捏住托盤,指尖微微發白,似乎在為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遭遇而感到擔憂。


    “真是可惡的繼母!賣火柴的小女孩太可憐了!狼先生真的太溫柔了!”


    “後來呢!夏洛特姐姐,後來呢!”


    兩個嘰嘰喳喳的漂亮女孩追問道。


    夏洛特頓了頓,輕抿了一口牛奶,繼續揮動玩偶,富有感情地講述道:


    “雪花飄飄的夜晚,女孩抱著火柴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哭泣,這個時候,狼先生又出現了。”


    “他穿著馬戲團的王子服裝,來到女孩的麵前,溫柔地說——”


    “美麗的小姐,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看著馬戲團服裝下看起來有些滑稽的狼先生,女孩有些迷茫——”


    “狼先生,您不是最討厭馬戲團的服裝嗎?”


    “狼先生說——”


    “如果別人不能成為你的王子,那麽就讓我來成為你的王子吧。”


    弗蘭克家的小女兒已經完全聽入迷了,她們急切地追問:


    “下麵呢!夏洛特姐姐!下麵呢!”


    雪莉也不知不覺間坐到了桌前,臉色緊繃,神情專注。


    夏洛特看了她們一眼,露出一個純真溫暖的笑容,繼續講述:


    “女孩破涕為笑。”


    “她拉住了狼先生伸過來的手,在雪花中翩翩起舞,如同舞會上美麗的公主。”


    “片刻後,女孩跳累了。”


    “她望著狼先生那張醜陋可怖的臉,幸福而純真地問道——”


    “狼先生?您為什麽有這麽大的眼睛?”


    “狼先生說——”


    “是為了好好看清你。”


    “那您為什麽有這麽大的鼻子?”


    “狼先生說——”


    “是為了牢牢記住你的氣息。”


    “那您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嘴巴?”


    夏洛特忽然停頓了一下。


    看著那三道直勾勾地望著自己的視線,她繼續道:


    “狼先生彎下了腰,在女孩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吻——”


    “是為了深深親吻你。”


    “女孩哭了……”


    “她抱緊狼先生——”


    “狼先生,帶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我們開始我們自己的新生活吧。”


    “狼先生也抱緊她,溫柔地道——”


    “我們一起去旅行吧,一起去追求屬於我們的幸福吧,以後……再也沒有傷心和眼淚了。”


    講完,夏洛特將兩個玩偶輕柔地放在一起,發出一聲悠遠的輕歎。


    聽故事的兩個小女孩已經完全入了迷。


    “狼先生……真好啊!我也好想擁有這樣溫柔的狼先生!”


    “太好了,他們終於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女孩們麵露向往與感動地說道。


    站在一旁偷聽故事的美麗女仆雪莉,也悄悄鬆了口氣,冷漠的眼神隱隱有了幾分生氣。


    就連夏洛特身後的塞巴斯,猩紅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而溫暖。


    看到幾人一副治愈幸福的樣子,夏洛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隱晦的宛若小惡魔一般的微笑。


    隻見她忽然歎了口氣,輕輕拿起狼玩偶,稚嫩動聽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憂傷:


    “第二天早晨,人們在街頭發現了凍死的小女孩。”


    “她麵帶幸福的微笑,懷裏抱著逝去的母親送給她的破舊狼布偶,身邊盡是燃盡的火柴……”


    女孩兒們:……


    雪莉:……


    塞巴斯:……


    “哇——!”


    兩個漂亮的小女孩頓時哭出了聲。


    “哢嚓……”


    雪莉捏碎了托盤。


    就連微笑的塞巴斯,表情也頓時僵住。


    這個時候,小樓的房門被推開,米娜女士的身影重新出現。


    “哇——!嗚嗚嗚嗚!媽媽!小女孩死了!小女孩死了!哇!”


    在她一臉茫然的目光中,兩個女兒紛紛撲了過來,大哭不止。


    女仆雪莉噌地一下起身,膝蓋直接撞到了桌角。


    她一個趔趄,搖晃了幾下,但依舊站了起來,一瘸一拐,頭也不迴賭氣般地上了樓。


    看著被自己的故事感動的兩個小女孩,以及終於維持不住高冷,徹底失態的美麗女仆,夏洛特露出一個被爽到的惡魔微笑,輕抿了一口牛奶。


    看著她那迷人的笑容,塞巴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主人,您……可真會講故事啊!”


    “我這是在教她們現實的殘酷呢。”


    夏洛特悠悠地說。


    塞巴斯:……


    “不愧是您……”


    他無言以對,隻能憋出這麽一句話。


    而另一邊,米娜夫人哄了哄自己痛哭流涕的女兒們後就來到了夏洛特的身前,恭敬地道:


    “夏洛特大人……”


    “他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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