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林貴臉色不大好看,“你這婦人!又在嚼些什麽舌根?”


    平日裏連句重話都沒說過,今天倒是擺起了譜,王若伊剛想發作,就聽見林貴道:“你這婦人好不知好歹,你可曉得正是因為謝將軍求情,我們恆哥兒才能保下這條小命?”


    “恆哥兒?你可別嚇唬我!恆哥的事哪有這麽嚴重?”


    王氏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稍變。


    “小錯?”林貴怒極反笑,“你這幾日都是瞎了嗎?林府三日沒見客了!你當是在防著誰?”


    防的當然是寧王。


    得罪了寧王,再想全身而退哪有這麽簡單?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王氏有些急了,“那我恆兒...”


    林貴冷聲道:“你還想得起他?你的好兒子最多還有三日教程就到河西之地了!”


    王氏被這當頭一棒打得措手不及,險些站不穩,“河...河西之地?這是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她失措地上前扯住林貴的袖子,“哎喲喂!當家的!你怎麽能讓我恆兒去那鬼地方受苦啊!”


    張老太太也幫腔,“老二你倒是說啊!恆兒到底怎麽迴事?”


    “哼!果真是慈母多敗兒!”林貴甩開她,將謝宵請入席中,再拱手迴複母親,“母親不必擔心,河西在夷河西邊,前年才被蜀國攻下,如今戰事平息正需建序,恆哥兒此次前去,在軍中做個清閑小官,不久時自然立功!”


    林貴顯得很高興,“要不是謝將軍幫忙,恆兒哪裏有這個機會!”


    他心裏早有打算了,林子恆讀書不在行,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科舉考中,還不如趁此機會前往河西,白撿個清閑官當當。


    聽到林貴這麽說,王氏終於鬆了口氣。


    張老太太那張老態龍鍾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謝將軍!那真是多謝您啦!您真是林家的大恩人啊!”


    謝宵神色如常,眼裏帶了疏離的笑意。


    看著他那張俊逸如天神的臉,突覺有些諷刺,林楚腰忍不住冷笑出聲。


    原來是謝宵。


    上一世,林字恆前往河西之地,便是林家覆滅的開端。


    河西之地近幾年才劃入蜀國轄區,正是悍匪流竄魚龍混雜之時,林字恆嬌慣多年,往這地去無非是送命。


    謝宵不惜得罪寧王也要保下林字恆,看似是幫他,實則是將他從深坑推進了地獄。至於謝宵為何要多此一舉,其中因果尚不可知。


    林楚腰笑得極輕,正準備找個間隙溜出去,卻突然瞥見謝宵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她渾身起了寒顫,隻尷尬一笑便低頭出了院子。


    兩個丫鬟被管事嬤嬤拉去領月例的炭火,林楚腰走出院子,踩在鬆軟的雪地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如果她猜的沒錯,今日謝宵大駕光臨並不隻是為了要迴他的狐裘,而是另有目的。


    前世,她被父親禁錮於府中的那段日子,謝宵也曾來林府拜訪過一次。自那日起,林家大房二房互生嫌隙,沒過多久,林貴就死在了寧王謀逆的那場禍事中。


    林貴站錯了隊。


    她停了步子,蹲在地上捧了一把雪,她輕輕一捏,晶瑩雪白的物什變成一拳冰塊。但天冷了,這東西在手心化不開。


    “姐姐。”


    身後有人輕輕喚她。


    “跟我這一路了,你要說什麽?”


    林楚腰站起身來,頓覺眼前有些發黑。


    她看清眼前的人。


    一身深藍色底白玉蘭花合體衣裙,一張笑顏如花的臉,林柳笑道:“姐姐,我和你姐妹情深,平日裏是形影不離,卻不知姐姐何時勾搭上了謝家公子,果真是給自己找了個好靠山。”


    雖是極力掩飾,她語氣中還是有兩分豔羨。


    “我本以為姐姐隻愛蕭家二郎,還想著撮合你們,沒想到竟是妹妹多此一舉了。妹妹好奇的是,驪山那日,姐姐如何逃脫?”


    林柳看著眼前的絕色女子,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念及此處,她不免有些不屑。


    “林柳,你要比我想象的更不知廉恥。”


    冰塊化在手心,林楚腰輕輕用帕子擦去水跡,笑著說:“林柳,每月月初城隍廟,你做了什麽?”


    林柳先是一怔,臉上突然閃過一抹慌張。


    她裝得鎮定:“我自是去陪祖母上香,還能做什麽?”


    “這可真是巧了,越王每月月初也在城隍廟上香,妹妹可曾碰見?”


    話音剛落,林柳眉頭一蹙,頗有狗急跳牆之狀,她冷笑道:“你什麽意思!要是你敢亂說什麽,我娘不會放過你!越王更不會放過....”


    “啪!”


    話還沒說完,林柳臉上現出五個清晰的巴掌印。


    “你還敢提越王!”


    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將她打得發懵,林柳臉上火辣辣的疼,她穩住身子,心裏陡然升起恐懼之意。


    林楚腰居然敢打她?果真是攀上了謝宵這棵大樹,便什麽都不怕了嗎?


    “林柳,這一巴掌是你應受的。”


    到底年紀不大,聽到這句話,林柳一臉震驚地轉過頭來,眼裏帶著幾分不敢置信,“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憑什麽!”


    “憑什麽?”林楚腰冷眼瞥她,“其一,你不知廉恥,尚在閨中竟然敢與越王苟且,若是我將你這事揭發出去,越王可以脫身,你卻隻能在家裏等死。其二,你父親有意投靠寧王,若你與越王的事傳到他的耳中,寧王必定會對二叔起疑心,你說到時候,二叔是會保你,還是會為了向寧王投誠而舍棄你。”


    這劈頭蓋臉的一段話砸在林柳頭上,猶如一桶冰水,將她滿腔怒火瞬間潑滅。


    林楚腰如何得知她與越王之間的關係?若是她與越王的事真被人戳破,父親又會如何?他會幫自己嗎?


    林柳不知道。


    過了這十多年,她的父親再不是當年隻顧吃喝嫖賭的公子哥了。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暗地摻和奪嫡之爭,步步為營這麽多年,投入無數心血,絕不可能因為她和越王之間的關係而前功盡棄。


    林楚腰這個草包,竟然看透了這一層!


    她呆愣在原地,看著林楚腰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又消失在雪中。


    縱然這世上風水輪流轉的事情不少,但林柳還是想不明白,林楚腰如何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她說的每句話都字字珠璣,不禁讓人心中發寒。


    林柳眼神漸漸深沉。


    *


    “小姐,今日真是奇怪,老太太為什麽沒有提起陳嬤嬤的事?”


    甘棠將傘舉過頭頂,臉上的驚懼還未完全消散。


    本以為這次會被老太太打死,沒想到老夫人根本沒提起這件事。


    “我怎麽覺著是張老太太根本不知道這迴事,難不成陳嬤嬤沒去嚼舌根嗎?”


    海棠搖了搖頭,覺得自己說的不大可信。


    就算陳嬤嬤不說,曾媽媽還不說嗎?那些個嬤嬤會不說嗎?


    這怎麽可能呢?


    說實話,林楚腰也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麽變故。


    她今日之所以把事情鬧大,不過是想讓她那個父親好好看看,林家大小姐,他的親生女兒,在這府中究竟處境如何。


    她身邊的這些人,來自二房三房,奉著各家主子的命令,從未將她這個大房不受寵的女兒放在眼裏。如若他再不管,就休怪自己不做這深閨淑女,做出一些驚世駭俗之舉了。


    這是提醒。


    也是威脅。


    若是平常父女,她大可不必如此麻煩,直接央求父親懲處刁奴便是。


    可是,相別十多年,她並不覺得兩人之間還剩什麽父女情份。一貫理性的林大將軍,比起自己的親生女兒,可能會更相信他的眼睛。


    主仆三人已走到逸養齋門前。


    林楚腰交代道:“父親若是罰我,我就哭,你們也要哭,哭得越叫人心疼越好。”


    兩個丫鬟雖然聽不大明白,但她們大概知道小姐要做些什麽,都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


    甘棠走在前麵,推開門。


    這時,才發現偌大的院子裏跪了五六個人,正是曾媽媽那一行人!


    竟然在父親院子裏!


    門吱呀了一下,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


    見來人是她,陳嬤嬤反應最大。表情像是見了鬼般驚恐,她突然大叫一聲:


    “請老爺為我們做主啊!


    “奴婢是三夫人的人,今日受了大小姐的打,這不就是三夫人受辱,三房受辱嗎!還望老爺為奴婢做主!不要讓三夫人臉上無光啊!”


    陳嬤嬤鬼哭狼嚎,聲淚俱下地控訴。


    林為良站在門前,原是背對著她們,聽見聲音後轉過了身子。


    他看了林楚腰半刻,語氣平淡,沒有半分起伏,“楚腰,陳嬤嬤說的這些,你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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