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作為大梁帝都自然是滿城朱紫遍地貴胄。為方便官轎通行同時又免除百姓時時需要避讓之苦所以街道都修得異常寬闊除非是高爵王公大駕出行一般不會有官兵開道開得雞飛狗跳的局麵出現普通官員的坐轎常常隻帶十數以下的隨從悠悠然地從街麵上走過帝都居民都已看得習慣碰上時的閃讓動作也甚是嫻熟。刑部尚書蔡荃出身寒門由科舉入仕是自低階官員一路做起來的素來行事低調不愛耀威張揚日常出入轎前隻掛一麵刑部的燈牌此外便別無表明他二品大員身份的標記不過時日一久他那頂青花醬麵的四人轎也漸漸被人認熟一些位階不如他但卻華貴非凡的官轎當路遇上已學會了主動退避。


    東宮加冕禮之後蔡荃雖不如前幾月那般忙亂但事務依然繁重連從衙門迴府這一段路他也會帶些卷宗坐在轎子裏看。


    可是這一天他剛在晃晃悠悠中翻開文書就被一支箭粗暴地打斷了。


    這支箭不知從何射來端端正正地紮在轎頂之上而且一箭之後再無動靜顯然不是為了刺殺。


    刑部的護衛快戒防後將箭拔了下來連同箭身上綁著的一卷字條一起呈交給了尚書大人。蔡荃拆下字條展平一看上麵隻有簡潔的幾句話。


    “禁軍統領蒙摯借探獄之機已將逆犯夏冬自天牢中換出此絕非誣告大人若不信可親往察之。”


    蔡荃目光微凝。沉思了片刻慢慢將紙條折疊收好向轎外揚聲道:“去天牢青花官轎轉了一個彎。掉頭向東折返一刻鍾後便來到天牢門外。值守的典獄官慌慌張張地出來迎接。卻隻聽到一個簡短的命令:“打開女牢朱字號的門。”


    典獄官從頂頭上司的臉色上覷不出什麽來又不敢多說趕緊命牢頭拿了鑰匙陪著進去。.tw[]朱字號在女牢平層略略向裏地位置四周俱是實牆。唯有朝西開著一扇高窗。那也是整間牢房唯一的自然光源。


    一名身穿囚服的女子正坐在草鋪之上聽到有人開門她略略側過臉來長間那縷蒼白在頰邊一蕩。雖然鬢散亂麵有汙痕但一眼看去那確是夏冬地麵容。


    蔡荃尖銳如針的視線緊緊地盯在女犯地臉上隨著時間的推移瞳孔漸漸收縮麵上更是鐵青一片。


    “來人!把她給我帶到訊室中去!”刑部尚書厲聲命令。


    兩名護衛立刻應諾上前。一左一右將宮羽拖了起來。這種時候宮羽雖知情況糟糕卻也不可能反抗。隻能垂著頭被連拖帶推地帶進獄房外側的一間訊室。拷在刑架之上。


    蔡荃端過一盆冷水。兜頭潑下示意手下用布巾猛力擦洗。宮羽本身白皙嬌嫩的肌膚很快就露了出來。


    “你是誰?怎麽會在夏冬的牢裏?誰帶你進來地?夏冬去了哪兒?”麵對刑部尚書連珠般的暴怒訊問宮羽閉上了眼睛如同沒有聽見一樣。


    蔡荃的目光鎖住這個年輕姑娘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快地做著判斷。最終他沒有急著用刑而是命人先將近兩個月來曾進出過天牢女監的人員名單拿來一看蒙摯的名字赫然在目。


    懸鏡使很少會有私交夏冬又是孀居之身自她入獄後除了奉旨或奉部司之命來訊問的人以外基本上沒有其他人來看她聖駕自九安山迴鸞後更少其中被人密告的蒙摯來得最勤當然嫌疑最大。


    蔡荃一向視蒙摯為忠直良臣所以此時猶為憤怒踏前一步用力抓住宮羽的頭將她地臉抬了起來眼鋒如利刀般直射過來稍稍心誌不堅的人在這樣的酷烈視線下必然心中怵。


    但是宮羽卻依然輕輕地閉著眼睛翻卷地纖長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未有絲毫的顫動。


    “大人”跟隨蔡荃前來地一名主事突然道“我認得她她是原來妙音坊地樂伎名叫宮羽。”


    “妙音坊?”蔡荃濃眉微皺。他一向不涉風月但妙音坊因通匪之名被大理寺前正卿朱樾查抄之事他卻是知道的一時心頭迷霧重重。


    妙音坊被朱樾抄沒朱樾是譽王地人譽王與懸鏡司合謀構陷靖王並隨後謀逆可懸鏡使夏冬被人救出後牢房裏替換她的人卻是妙音坊以前的一名樂伎……


    一向以抽絲剝繭雜中理序著稱的這位刑部尚書麵對這樣轉轉折折的複雜關係現在卻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


    “大人……”身旁的主事見他半晌不語低低地叫了一聲。


    蔡荃臉一沉道:“你也別閑著想辦法讓這位姑娘睜睜眼介紹她看一看這屋子裏的刑具最好讓她識點趣該說的趁早說別給我們添麻煩。”


    “是。”


    蔡荃又向宮羽掃過陰冷的一眼慢慢轉身在審案桌後麵的靠椅上坐了閉目沉思再也不理會訊室中的其他任何動靜。


    宮羽被識破帶走的變故雖然生得快而又意外但好在蒙摯為防萬一原本就在天牢安了一個眼線蔡荃帶著人前腳剛進訊室這個眼線後腳就把信息傳了出去。


    蒙摯接到信時恰好當完值正在府中休息。聞知宮羽暴露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換了便裝直奔蘇宅可人都衝進後院了突然又擔心起梅長蘇現在的身體狀況急急地煞住了腳步。


    “蒙大人”黎綱迎了過來“您神色不對啊出了什麽事?”


    “聶將軍和聶夫人呢?”


    “都在南院。”


    蒙摯折轉方向。直奔南院一進院門就看見夏冬與聶鋒肩並肩坐在一張長椅上。雙手緊握正在相視而笑。氣氛十分溫馨宜人。


    “真不想打擾你們”禁軍統領搖頭歎道“不過這壞消息卻不能不說。”


    “怎麽了?”夏冬立起身來“天牢那邊出事了。”


    “聶夫人果然敏銳”蒙摯抹了抹臉。語音憂急地道“是宮羽被蔡尚書巡牢時現了現在正在受訊問呢。”


    “什麽時候?今天麽?”


    這句問話接得甚快但卻不是夏冬說的而是傳自東牆角下。雖然聲音聽起來淡而輕飄十分柔和可是蒙摯卻被大大地嚇了一跳。


    東牆的金銀花架下一襲淡青長衫的梅長蘇幾乎已和淺翠枝葉融為一體連那張蒼白地臉也差不多跟金銀花的白瓣同一個色調。


    “小殊……”蒙摯吃吃地道。“你怎麽在這


    “我本來就在。”梅長蘇淡淡答了一句又重複問道“宮羽是什麽時候被現的?”


    “就是今天。大約一個時辰之前。“我不能讓宮姑娘替我受難”夏冬決然道。“蒙大人。我必須馬上迴去。”


    “已經被現了你迴去自投羅網有什麽用啊?”蒙摯急道。


    “不。冬姐地確應該馬上迴去。”梅長蘇緩步走了過來在一張竹椅上坐下示意蒙摯和夏冬走近“你們先別急這幾日我已預想過萬一宮羽出事應該如何應對大略也擬了幾個法子。幸好現在隻是被蔡荃現尚不是最壞的局麵你們兩位照我說地做大概也圓得過去。”


    “好。”夏冬與蒙摯都是絕對相信梅長蘇的人並無疑問過來凝神細細聽他說了一遍暗記在心。


    “這套說辭還需要你們兩位現場順勢稍加機變不過這個對冬姐來說沒什麽難的。”梅長蘇笑著看向聶鋒道“隻是你們兩個又要分開一陣子了。”


    聶鋒早已走了過來神態平靜。他的臉上此時仍有一層白毛五官也依然稍有扭曲不過那種畏縮蜷曲的姿態已經沒有了腰身挺直雙眸也甚是明亮。他走到梅長蘇身邊後彎下腰緊緊握住了他地手喉間出模糊粗重的幾個音節蒙摯猜了猜沒猜出他說的是什麽但梅長蘇卻了然地笑了起來點點頭。


    “小殊你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病已經好了麽?”蒙摯有些歡喜地問道。


    “好了是不可能的”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不過有蒙古大夫在和沒有蒙古大夫在那卻是有區別的。”


    藺晨說著從側廊另一端徐徐而來可惜悠閑的姿態還沒擺足便看見晏大夫從月亮門的另一邊走過噴著白胡子連哼了幾聲麵有慍色他隻好趕緊隨後追去邊追邊解釋著:“老晏你別生氣啊我不是那意思真的不是……”


    梅長蘇搖頭失笑由蒙摯扶著站了起來對夏冬道:“冬姐是更勝須眉地巾幗我沒什麽好說的保重吧。”


    “你也多多保重。”夏冬卻步曲膝向他行了個福禮再迴頭深深地看了夫君一眼爽利幹脆地道“鋒哥那我走了。”


    聶鋒點著頭嗯嗯了幾聲目送兩人出去等到人影都不見了才收迴視線現梅長蘇已經又坐迴了椅上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麽便俯下身去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搖頭。


    “我隻是隨便想想而已沒費什麽精神地。”梅長蘇笑著寬解他“有奇怪的地方你們不讓我想我反而憋得難受。”


    “行摸積管(什麽奇怪)?”聶鋒問道。


    “蔡荃是刑部尚書二品大員雖然天牢是他地管轄範圍但無緣無故地他怎麽會跑去巡牢?”梅長蘇向後一靠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冬姐他們順利的話這個……倒要好好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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