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豫津早就不耐煩在棚裏聽他們陰一句陽一句地勾心鬥角自己一個人跑到外麵看比武見他們走了這才跑了迴來見梅長蘇坐在椅上不停地咳嗽蕭景睿在一旁給他輕輕拍背忙問道:“蘇兄怎麽了?又犯病了嗎?”


    “沒什麽……”梅長蘇接過蕭景睿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拭著眼角咳出來的眼淚“太子和譽王殿下都佩了一種香……有些聞不慣……”


    “啊我知道那是東海產的龍涎香皇上賞的隻有他們兩人才有呢。(..tw無彈窗廣告)香氣確實濃烈難怪蘇兄聞不慣不過聽說提神是最好的還有壯陽的功效呢。”


    “是嗎……”梅長蘇隨口應著眼尾瞟了瞟站在一旁仿佛並沒有仔細聽他們說話的謝弼。


    自己厭惡龍涎香的信息多半今天晚上就會由謝弼傳給譽王所以譽王下次見自己的時候一定不會再佩香。而蕭景睿和言豫津都肯定不是太子的人那麽應該沒有人會告訴太子這個消息可如果他下次見自己時也刻意沒有佩香的話那就說明譽王府中也潛有太子的諜探。


    而若是太子絲毫沒有得到消息依然佩著龍涎香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話那麽譽王此人的能力和手腕應該就值得重新評估要大大地為他加上幾分了……


    這之後終於清靜了許多沒有再來什麽形形色色的訪客讓他們安安靜靜地看了幾場比試雖然尚沒有高手出現但也不算乏味。


    中午有一個時辰的停賽休息時間迎鳳樓上仍是簾影浮動看不出皇帝陛下還在不在估計他也隻是露一露臉應該不會堅持一連幾天都坐在上麵從頭看到尾的。言豫津不知什麽時候已安排人送來了酒菜食盒興致勃勃地聊著上午的事等著下午開賽。所有人中大概也隻有他才是真真正正把心思放在比試上麵的。


    午後沒過多久謝弼便找了個借口消失蕭景睿見梅長蘇慵慵倦倦的樣子建議提前迴府去言豫津幾番挽留不住也隻能孤零零地站在棚門旁送他們走了。


    一上馬車梅長蘇就仰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蕭景睿也不打擾他靜靜陪坐在一旁仿佛也在想什麽心事似的。車廂慢慢的晃動著兩個人的肩膀時不時輕輕碰在一起感覺氣氛十分的平和但又有一些淡淡的凝滯。


    “景睿剛才出來的時候你看見了嗎?”半晌後梅長蘇輕輕地問道。


    蕭景睿悸動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扯著窗簾上的流蘇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看見了……有什麽感覺嗎?”梅長蘇睜開眼睛緩緩將視線轉向同車人後者也正把目光凝注過來清亮的眸色中有一些酸酸的、甜甜的、澀澀的味道似乎仍帶著幾分迷茫但似乎又已經十分的清晰。


    “第一個感覺是……她的型變了原來垂著的那絡頭現在全部盤了上去挺好看的比以前更好看……”蕭景睿微微眯起眼睛象在迴想一般“然後就看見她身邊的人他們手牽著手……說實話這時候心裏還是有一點點不是滋味的不過又感覺到很和諧。當時她偏過頭跟他說話他很安靜地聽著那個畫麵看起來非常順眼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尤其是他看著她的樣子那種眼神……讓我覺得雲姑娘等他等他非常值得也許在我最迷戀她的時候也做不到用那樣的眼神去看她……蘇兄我不知道為什麽我隻知道我現在一定還做不到我好象還欠缺一些什麽但自己又想不明白……”


    “因為經曆過生死的人就好象是從另一個世界裏歸來的隻在一個世界裏生活過的人是很難和他們一樣的……”梅長蘇深深地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慈和“可是為什麽要和他們一樣呢?如果可以快快樂樂的在單純的世界裏過一輩子不是更好嗎?”


    蕭景睿眉睫一跳“難道蘇兄認為……雲姑娘的夫婿曾經經曆過……”


    “若非曆經生死劫關又何談前世鴛盟?”梅長蘇輕輕慨歎一聲“無論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怎麽樣一段故事如此癡情有了結果也算能讓人欣慰了。”


    “是啊”蕭景睿重重地點頭“象雲姑娘那樣善心仁術的好人自然該有夫妻恩愛的好結果。”


    梅長蘇微微將臉側向一邊掩去自己眸底微閃的光亮以極低的聲音自語道:“象你這樣純善的孩子本來也該有一個好結果的……”


    “蘇兄你說什麽?”蕭景睿湊過去仔細地聽也沒能聽清楚。


    “我說……象你這樣的好孩子將來一定會再遇到可心的姑娘的……”


    “將來……”蕭景睿歎了一口氣呆呆地出了一陣神掀開車簾轉頭看外麵去了。


    本來隻是隨便看看結果剛一探出頭去就瞧見前麵不遠的拐角處圍了一群人一輛馬車停在人堆中間裏麵還傳來叱罵的聲音。


    “景睿停車看看出了什麽事。”梅長蘇也支起身子向外看去“我聽到有孩子的聲音。”


    “哎。”蕭景睿應著喝令馬夫停車自己跳下車去走近了一看其實圍在一起的都是穿著同樣家丁服飾的人那輛馬車前掛著“何”府的燈罩街上的閑人們都沒敢走近隻遠遠站著看熱鬧。


    蕭景睿眉頭一皺大概已經猜出又是什麽人這樣當街擺威風擠進內圈一看果然就是吏部尚書何敬中之子何文新正用腳踹著一個瘦小的男孩子一麵打一麵罵著:“你這小雜種到處亂竄什麽?驚了本少爺的馬害得本少爺差點摔下來……”說著又從身邊隨從手中奪過馬鞭正準備用力抽下去卻被人一把抓住。


    “誰***敢……”何文新悶頭悶腦地罵了半截這才看清了蕭景睿的臉後半句話也咽了下去。其實京城裏真正的世家子弟一般都家教良好很少這樣當街惡形惡狀縱然有一些骨子裏同樣沒把平民百姓放在眼裏的人多半也會自矜身份不屑於親自又打又罵的。這何文新父親是科舉出身做官後四處調任兒子放在祖母處嬌溺未免有些失於管教進京沒幾年已是惡名昭彰虧得他還算有些眼色惹不起的人平時根本不惹才混到了今天還沒出事。此刻見是蕭景睿出麵哪裏還敢多話隻訕訕地說了兩句“算了懶得計較”便帶著手下飛快地走了。


    蕭景睿雖然生氣但又不可能去把人家捉迴來再打一頓隻好搖搖頭蹲下身子去看那小孩子。那男孩身形瘦小大約還不到十歲左右的樣子臉上有幾道紅紅的掌印略略浮腫。見打他的人走了這才微微直起蜷縮的身子飛快地四處爬著去揀拾散落一地的書籍重新壘成高高的一疊用一張舊包袱皮包裹可是書多布少半天也打不成結。


    “你叫什麽名字?”蕭景睿也幫著撿了幾本書迴來碰碰那男孩的肩頭“你應該已經挨了好幾腳吧受傷了沒有?”


    那男孩瑟縮著躲開他的手低頭不語。


    “景睿”梅長蘇在馬車上叫道“把那孩子帶過來我看看。”


    “哦。”蕭景睿伸手抓住男孩的胳膊溫言道“這麽多書你怎麽抱得動啊?我找個人幫你拿走我們先過去。”


    “我抱得動……”男孩小聲嘀咕著但終究不敢大掙紮被蕭景睿半拖半抱地帶到了馬車旁一把塞進了車廂裏


    梅長蘇溫暖柔軟的手按在男孩的肩上依次向下輕柔但仔細地檢查了他的全身手掌按到肋下時那孩子受痛般地叫了一聲向後躲了一下。


    “這裏大概傷到了。”蕭景睿從後麵扶住了男孩的身體輕輕解開他的上衣可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見瘦小的身躬上除了肋骨處有一處青紫新傷外竟還遍布舊傷粗粗一看仿佛有棒打的、鞭抽的甚至還有烙鐵烙的雖然痕跡都有些淡了但仍可以想象當時這孩子受的是怎樣的折磨。


    “你是誰家的孩子?”蕭景睿難掩震驚大聲問道但轉念一想又改口問道“你是哪個府裏的小廝嗎?是誰這樣經常打你……”


    “沒有……”那孩子立即否認道“好幾年沒有了這是以前……”


    “就算是以前也跟我說是誰打的?”


    “景睿”梅長蘇輕聲阻止道“別問了這孩子肋骨就算沒斷也有裂痕了先帶迴府去請個大夫細看一看。還有那些書都抱進來吧看這孩子一直記掛著他的書呢……”


    他這話沒有說錯那男孩一看到所有的書都被抱了進來明顯鬆了一口氣小聲哀求道:“我沒事你們放我下去吧我可以自己迴去的……”


    “你要迴去哪裏?”蕭景睿趁機追問。


    男孩的反應似乎十分敏銳立即低下了頭。


    “這些書都是你看的?”梅長蘇翻看著那一堆書籍溫和地問道。也許因為他一向氣質柔雅令人安心那男孩抬頭瞟了他一眼之後神色寧定了一些低低答道:“有些是……有些……還看不懂……”


    “你多大了?”


    “十一歲。”


    “叫什麽名字?”


    男孩停頓了很久久到讓人以為他不會迴答了他才木然地吐出兩個字:“庭生。”


    “姓什麽呢?”


    “……我沒有姓就叫庭生……”


    梅長蘇再次細細地端詳了一下這個孩子。雖然臉頰紅腫容貌稚嫩但仍然看得出眉目相當俊氣。從一開始他的言談舉止就十分的逆來順受麵對任何不公的對待都沒有反抗的意圖卻奇怪的是在他身上又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奴才氣仿佛骨子裏就帶有一種血性和堅韌再怎樣欺侮也沒辦法讓他變得卑微。


    “庭生如果我們現在放你下去那麽你迴去後會有人給你找大夫嗎?”


    庭生抿緊了嘴唇顯然是沒有肯定的答案又不願意撒謊。


    “那我們必須要先把你帶到我們住的地方去等大夫檢查完了說你沒事了我們再送你迴去。這樣好不好?”


    庭生低頭不語眉毛擰得緊緊的。


    “我們的好意是不是會給你帶來麻煩?”


    庭生悸動了一下緊緊咬住嘴唇。


    “你是一個人出來的嗎?”


    “不……還有一個……”


    “那個人呢?”


    “先跑了……”


    “如果你迴去晚了會有人打你嗎?”


    庭生眸中閃過一絲冷意搖了搖頭:“現在不會了……隻是沒有飯吃而已……”


    蕭景睿頓時覺得熱血一湧怒道:“不給你吃飯?你到底是哪家的?這樣對你你還迴去幹什麽!你快告訴我我可以幫你的到我們家來也行啊至少有飯吃!”


    庭生抬起眼睛目光中有著越他年齡的成熟與冷靜“你覺得我可憐想要收留我是不是?”


    蕭景睿一呆有些尷尬地解釋道:“不……我的意思是……”


    “我是沒有權利被收留的我一定要迴到那個地方去……如果可以被收留早就有人願意收留我了……”


    “你有簽賣身契是嗎?”蕭景睿猜測著“是賣給誰家的你告訴我我可以去商量。”


    庭生淡然地垂下眼睛“不這不行。”


    “你知道他是誰嗎?”梅長蘇看著那孩子的眼睛道“他的父親是侯爵母親是公主他是個地位很高的人。在金陵城裏不管你賣給哪一家隻要他出麵去商量的話你的舊主人是不會掃他的麵子的你明白嗎?”


    庭生依然低著頭堅持地說:“不這不行。”


    梅長蘇與蕭景睿對視了一眼正想再說馬夫在外麵高聲道:“大公子到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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