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蜘蛛已經圍著吊燈爬了八圈了,它應該是在找窗戶,吊燈發出的光讓他以為是陽光,走錯了方向,怎麽會找得到出口呢?


    門外傳來劇烈的擊打聲音,宋南清張了張嘴,兩天滴水未進的嗓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然後是鑰匙轉動的響聲。


    “南清!”王陽朔衝進門來將宋南清從地板扶到**,如果不是他和宋南清在一起住過,足夠了解,他怎麽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渾身衣服發皺,頭發亂糟滿臉胡茬的人是那個永遠把自己收拾的幹淨得體的宋南清。


    他與宋南清的上一通電話還停留在他提議讓聯係不上鄭宇的宋南清去聯係他的秘書,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他全然不知。


    他隻是在今早接到一通電話,對方稱自己是鄭宇的秘書,已經把宋南清的家門鑰匙放在他的信箱裏,讓他去宋南清家中看看,並叮囑他下周三就是交換生飛往美國的日子,一定要把宋南清安全送到機場。


    幫宋南清換了幹爽的外衣,看著眼前憔悴的人,王陽朔幾乎是懇求的說道,“南清,去美國吧。”


    繼續呆在這裏,他真怕宋南清永遠陷在裏麵出不來了。


    令他意外的是,宋南清隻是自嘲的笑了笑,就答道,“去,為什麽不去。”


    宋南清搬了把椅子坐在浴室的窗前,王陽朔拿出來的時候從家帶的三明治,宋南清望著窗外,沒有拒絕,小口吃了起來。


    王陽朔起身幫他打包行李,看見宋南清願意吃東西又答應去美國,他願意坐在椅子上總好過躺在地板,就由他呆在浴室吧。


    接下來的幾天陸小冉每天都會帶些吃的來找他們,然後拉著宋南清和她一起看新出的綜藝,幫她挑衣服,宋南清知道,大家都想讓他早日走出陰影,開始新的生活。


    臨行前,宋南清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去美國交換的事情,對於他母親來說宋南清隻要不在國內,在哪裏留學無非就是時差的區別,聽到王陽朔在一旁說自己兒子要去的是全美審計排名第一的大學,宋媽媽高興壞了,連連說著,“太好了,太好了”。


    隻是在王陽朔離開後,宋媽媽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宋南清的情緒有些不對頭,試探性的問了下近況,得到安慰的迴答後又補了句,“沒事的兒子,不管發生什麽,都有媽媽在呢。”宋南清匆忙應了兩聲就切斷了電話,他怕再聽下去自己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臨走前,宋南清的手繞過後頸,摸到項圈的卡扣,這裏並沒有鎖,他很輕易就打開了,長期戴著項圈的脖子猛的沒了束縛,覺得涼颼颼空****,很不適應,但那又怎麽樣呢,總要適應的。


    王陽朔看著眼前的宋南清心疼不已,伸出手說道,“給我吧,我幫你丟掉。”


    本來眼睛已經望向垃圾桶的宋南清聽到王陽朔這話猛的把手收了迴來,輕聲說道“我···我自己來吧。”說完就將項圈塞進了背包,好像生怕塞晚了王陽朔會把項圈搶走一樣。


    背包是鄭宇在知道自己隻有一個包可以裝電腦後送他的,加上剛才放進去的項圈,夾層裏還放著之前第一次和鄭宇玩聖水時那雙賞給他的襪子,這就是他能帶走的所有關於鄭宇的東西了。


    起飛時的強大推背感讓他仿佛又深陷那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但他心裏清楚那個人已經拋下自己,不會再迴來了。


    自己已經沒有鄭宇了,這份痛苦不應該由最關心他的人來承擔,他必須振作起來,離開巴黎這個讓他傷心的地方,應該就可以慢慢忘記那個人吧。


    -


    一年後。


    “南清,走啊,今晚去酒吧喝一杯,慶祝你論文拿這麽好的分數!”一個身材高壯的美國男人從背後拍了拍正在拔掉電腦充電器的宋南清說道。


    宋南清輕笑,反手拍了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說道,“羅伯特,你知道,我不愛喝酒的,換家餐館,隨你挑,我請客。”


    羅伯特是自己剛落地美國後學校派來迎新的人,當時他初到美國,銀行開戶,辦手機卡,甚至後來他和舍友鬧矛盾想搬出去住,都是羅伯特熱心幫助才能順利進行。


    雖然兩人不是一個專業,但一來二去也逐漸熟悉起來成為了朋友,在他的介紹下宋南清也認識了很多當地朋友。


    “走嘛,少喝一點,開心一下,我叫了好多朋友,大家都慶祝你順利畢業呢。”


    宋南清拗不過羅伯特,隻得無奈的點點頭,終於結束了答辯,他自己也很想好好放鬆一下。


    直到來到酒吧門口看到上麵迎風飄揚的彩虹旗幟,宋南清才突然意識到羅伯特為什麽今天非要帶他來酒吧。


    “走吧南清,你總是一個人,不出來認識新朋友,怎麽有發展的可能性啊。”


    宋南清低頭輕笑,很是無奈,羅伯特的優點就是善解人意,缺點也是太過善解人意,半年前有次說漏嘴被羅伯特發現他是gay後就不停的給他介紹自己的朋友,隻可惜宋南清一個也不願意進一步了解。


    現在又想出這個法子來,也是難為他一片苦心。


    羅伯特幾杯下肚就著急找廁所,留宋南清一人在位子上,喝著不含酒精的tonic,四處張望。


    亞洲麵孔在歐美gay圈一向很有市場,更何況是宋南清這樣長相本就出眾的,快速就吸引了一大批視線。


    一個紅頭發的男子走上前來,遞過來一個小蛋糕,看起來是巧克力口味。


    剛好有點餓了,這蛋糕又看起來是在酒吧裏買的,並不是男人自己的食物,也比較放心,宋南清就接過後邀請男人坐下。


    剛沒聊幾句,男人的視線不停的在宋南清身上打轉,眼裏是藏不住的欲望,見宋南清遲遲不進入正題,隻是閑聊,男人猜測他也許是太緊張了,便掏出口袋裏的東西,邀請宋南清和他一起飛葉子。


    飛葉子是吸大麻的一種別稱,宋南清知道這東西在這裏並不違法,有人拿它來消遣也很常見,隻是他自己確實不想沾這些東西。


    遭到拒絕的男人有些惱羞成怒,點燃後就往宋南清的臉上湊去。


    宋南清很是厭惡這種行為,一把推開他,“我說了我不想,麻煩你離我遠一點!”


    男人還是執意上前,並說道,“你剛才吃的蛋糕裏就有,少來點沒什麽的。”


    什麽?聞言宋南清馬上衝向廁所想要催吐,正撞上從廁所迴來的羅伯特,一陣眩暈襲來,他拉住羅伯特解釋了前因後果,就低頭靠在沙發上不再動彈。


    羅伯特聞言衝上前去一把拽起眼前的男人,右手勾拳砸在了他的臉上,“南清說了他不喜歡,這一點也不好玩!”


    男人顯然是一副飛嗨了的樣子,被揍了也不還手,滿臉壞笑的看著羅伯特,“這隻是大麻蛋糕,量不大的,大家出來不就是找找樂子嗎?”


    “找你媽的樂子!再不滾我馬上叫警察來!”


    揍完那個流氓羅伯特迴到沙發旁,扶起宋南清,“南清你感覺還好嗎?”


    宋南清鬆了鬆衣領,“不太好,我覺得···有點唿吸不順暢,頭好暈,想吐。”


    “媽的,真不該帶你來這裏。”羅伯特很是懊悔,覺得是自己執意要帶宋南清過來才碰到這種事,說完扶著宋南清,拿起他的背包,往酒吧外走去。


    “透透風你感覺好些嗎?”羅伯特關切地問,蛋糕的劑量確實不大,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等宋南清的身體自己代謝掉。


    夜晚的寒風吹在宋南清的臉上,他接過自己的背包,稍微感到舒服一點,身後巨大的摩托轟鳴聲就吵的他腦袋一陣發昏。


    摩托車幾乎是貼著他的身體過去的,宋南清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車上的人是要搶他的包!


    這包是鄭先生給他的,包裏還裝著項圈和那雙襪子,他本能的抓緊了書包帶,車後座的小偷直接被他拽下車來,重重的摔在地下,而他自己也因為拉扯向前一撲趴在了地上。


    小偷兩人本就是見他是個中國人又背著奢侈品包才動了心思,現在他如此護著這個包,兩人更加確定這包裏的東西一定價值不菲,鐵了心要搶過來。


    在一旁的羅伯特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和二人扭打在一起,宋南清死死抓著包不撒手,那兩人不想在這裏和他們糾纏隻想搶了包走人,宋南清這樣無疑阻礙了他們。


    趁羅伯特騎在他同伴的腰上,騎車的人從車座下抽出一根棒子,“嗖”的一棒就敲在了宋南清的後腦上。


    宋南清瞬間就失去了意識,昏迷前他眼前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高大健碩,穿著一件黑色套頭衫,看不清臉。


    他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他依偎在鄭宇的懷裏,鄭宇摸著他的頭,對他說累了就好好睡一覺。


    醒來時他先是一怔,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一場夢,身邊還縈繞著鄭宇的味道。


    不對!他很快意識到,他在枕頭上是真的聞到了鄭宇的味道,那種淡淡的木質檀香味,他的鼻子不會錯!


    “鄭先生!”宋南清突然大喊著從病**坐了起來,把周圍的護士嚇的紗布都掉在了地上。


    “先生你先冷靜一下,你這樣傷口會崩開的。”


    “剛才有誰進來過這個病房!是不是有一個這麽高的中國男人進來過?”邊說邊用手比劃。


    護士搖著頭,一邊迴答宋南清,一邊按下唿叫鈴鈴,“沒有啊宋先生,今早換班後除了我來給你換藥就沒人進來過這裏。”


    他明明聞到鄭先生的味道了,聽到護士這麽說宋南清著急起來,“你起開,我自己去找!”


    扒開護士的手,鞋都沒穿就往門口跑去,“鄭先生!你在這裏嗎!你出來見見我啊!”


    聽到唿叫鈴趕來的醫護人員,馬上攔住了宋南清,“宋先生,這裏是醫院,你不要喊,會影響到其他病人的。”


    宋南清看來了更多的人連忙問道,“我朋友來過了對不對?一個華人,你們有人見到他嗎?”


    為首的醫生答道,“送您來的朋友迴家給你取生活用品了,但他是個美國人,除了他沒有人來過啊。你可能是因為鈍器擊打頭部出現幻覺了,這很正常,我會開一些鎮靜的藥物,稍後組織會診,你先迴道**休息一下。”


    醫生居然懷疑自己出現幻覺,宋南清簡直要被氣死,他分明就是聞到鄭宇的味道了,“你胡說!就是他,你們為什麽就是不相信我,醫院沒有監控嗎?調出來看啊!”


    醫生見狀也別無他法,幾個人摁住掙紮的宋南清,衝護士喊道,“上鎮定!給他打一針鎮定!”


    又是一陣昏迷。


    宋南清睜開眼就正好看到有個身材挺拔的華人醫生身著白色大褂朝他走來,看到他的臉,醫生先是一愣,隨機微笑著伸出手,與宋南清握手,“我叫賀煥,你稍等一下,我叫我的同事過來。”


    他覺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了,沒過一會兒,男人的同事過來了,外套的扣子還沒完全係上,看得出是臨時被叫來的。


    後來過來的男人雖然來的匆忙,但很專業,以談話的方式收集了宋南清的信息和經曆背景,提到被打鎮定前的事情,宋南清沒有隱瞞他和鄭宇的那段關係,整個談話過程一點也沒有壓迫感,很舒適自然,臨走前醫生和他約好明天再來看他。


    賀煥就坐在門外,直到他們的談話結束才推門進來。


    “我本來是醫院給你安排的精神科醫生。”


    宋南清有些困惑,那他為什麽要叫他的同事來呢,“那你怎麽···不願意給我···治療嗎?”


    賀煥連連擺手,“不是,你別誤會,是因為對於精神科醫生來說最基本的職業道德和諮詢倫理規定······”


    宋南清緊皺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一棒子敲傻了,這個醫生在說些什麽自己怎麽完全聽不懂。


    看到眼前人疑惑的樣子,賀煥頓了頓,開口道,“或者我就直說了吧,你完全是我的類型,我想和你有進一步的了解。”


    “啊?”宋南清瞪大雙眼,感到不可思議。


    “那天晚上,我在gay吧看到你了,隻是後來還沒來得及要電話你就和朋友出去了,醫院說有新收治的病人似乎產生了應激創傷,需要我的幫助,我真沒想到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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