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舟遠的麵色立刻變了,笑容僵在了嘴角。


    「我早上去你那邊,幫你收了一下行李。」馮風同他說著話的同時,從包裏掏出了那盒藥。


    吃了小半年的藥,溫舟遠一眼便認出來了,他的臉色急轉直下,比方才還要難看。


    「我到事務所的第一天,幫一個藥企做過上市計劃。」馮風冷靜從容,「侖伐替尼,一種酪氨基酸酶抑製劑,適用於既往未接受過全身係統治療的、不可切除的肝細胞癌患者。」


    溫舟遠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許久發不出聲音。


    他此前從未想過告知馮風這件事情,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不堪,如今這些秘密赤裸裸擺在了台麵上,他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馮風那麽聰明,他撒謊是騙不過她的。


    病房內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後來,馮風主動打破了這份沉默,「什麽時候的事?」.


    她在問確診的時間。


    溫舟遠沙啞著嗓音說,「半年多了。」


    馮風:「醫生的治療方案呢?」


    溫舟遠:「化療,吃藥。」


    馮風:「那你化療了麽?」


    溫舟遠沉默。


    馮風已經看出答案了,他沒化療。


    還有他離婚,辭職,突然迴國的決定,都指向了某種可能性。


    念及此,馮風的臉色愈發嚴肅,「我現在聯係腫瘤醫院,給你辦轉院。」


    馮風在南江是有些人脈的,她立刻摸出了手機,要去同醫院那邊聯係。


    溫舟遠看到後,便要開口阻攔,卻被馮風打斷了,「不要說我不愛聽的話。」


    話落,她便轉身,走出病房去打電話了。


    溫舟遠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抬起手來,揉上了眉心。


    有些話,他還沒來得及同她坦白。


    馮風效率很高,通完電話後,便將溫舟遠轉去了安和醫院,安和醫院是南江乃至全國範圍內很有名的腫瘤醫院,專家雲集。


    溫舟遠被安排到了單人病房,馮風去外麵和認識的醫生溝通了一番,先給溫舟遠定了個拍片檢查的時間,等科室的專家迴來後,再進行麵診。


    這期間,馮風根本不曾給過溫舟遠拒絕的機會,她強勢地安排了這一切,迴到病房時,已經是下午了。


    溫舟遠點了外賣過來,兩人坐在病房裏,一同吃飯,氣氛略顯沉悶。


    溫舟遠看著馮風,躊躇許久後,輕輕同她說,「其實,你不用這樣。」


    馮風:「我說了,別說我不愛聽的話。」


    她看起來真的很生氣,至少,溫舟遠從未見她如此生氣的模樣,她一直是個情緒很淡的人,喜怒哀樂都很淡。


    溫舟遠輕輕歎了一口氣,心情越發複雜了。


    雖然她沒有直接同他說過什麽,但他仍是感受到了她的在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心酸。


    當年他顧慮太多,考慮著責任,考慮著年齡,對她的感情視而不見,最後選擇了和白芷結婚。


    婚姻生活平淡如水,白芷也是個絕對適合做妻子的女人,他們共同孕育了一個女兒,孩子聽話,妻子賢惠漂亮,他一度是許多人眼裏的人生楷模。


    白芷是搞學術研究的,性子恬淡,眼界開闊,他們夫妻二人有許多共同語言,可以坐在一起聊各種各樣的話題,可是卻少了一份激情。


    或許男人骨子裏就是帶著賤,這些年,他時常會想起那個曾經跟在他身後的馮風,那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人,她對他的愛慕表現得那麽明顯,他卻視而不見。


    他結婚後,她便主動刪除了他全部的


    聯係方式,並且退出了他的世界,他偶爾會從校友的口中聽見她的傳聞,說她現在有多麽厲害。


    和白芷的婚姻生活像一潭死水,工作也是周而複始,他的錢已經賺夠了,忽然就開始厭倦這毫無激情的生活。


    可身上的那份責任壓著他,他是成年人了,不可能僅憑自己的感覺任性做決定,就在他掙紮拉扯的時候,他被檢查出了肝癌,晚期。


    醫生甚至沒有提出任何化療或是手術的方案,隻告訴他,珍惜剩下的時間,去做想做的事情吧。


    那一瞬間,他沒有生命被賦予期限的恐懼,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或許有些事情,早就該結束了。


    確診的當天晚上,女兒睡著後,溫舟遠同白芷談了一次話,他坦白了自己的病情,並且提出了離婚。


    白芷很平靜地說,「我可以介紹學校的腫瘤教授,再給你檢查一下。」


    溫舟遠拒絕了。


    對於離婚這件事,白芷倒並未排斥,一則,她本身不是很依賴感情的性子,二則,女人在有孩子之後,對男女感情的需求會降低,他們夫妻本就是相敬如賓的關係,比起溫舟遠,她更依賴女兒。


    兩人經過商議之後,決定了離婚,也一同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孩子。


    女兒很懂事,並未哭鬧,說是尊重他們的選擇。


    同白芷商議完離婚的事情後,溫舟遠又和銀行這邊提了辭職。


    他並未同領導坦白自己生病的事情,隻是說前些年連軸轉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領導挽留了他許久,見實在留不住了,便給了他幾個月的時間做離職緩衝期。


    這幾個月裏,溫舟遠同白芷辦了離婚手續,分了財產,成功從銀行離職,然後迴到了南江。


    當聽到醫生同他說出那句「去做想做的事情」以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馮風。


    在剩下短暫的這段時間裏,他想要自私地和她在一起。


    馮風安排完溫舟遠轉院,把他在醫院安頓好後,便離開了,幾天後,醫院通知她專家迴來麵診,她才來到醫院。


    過來病房的時候,溫舟遠剛剛咳完血,比之前被她發現的那次還要憔悴。


    看到馮風後,他下意識地想要遮住自己,著實不願被她看到如此狼狽的狀態。


    「掩耳盜鈴沒意思。」馮風看穿了他的動作,「專家過來了,我陪你過去吧。」


    兩人來到了專家的辦公室內,前幾天溫舟遠檢查過的項目報告,已經全部交到專家手裏了。


    這位專家是國內肝癌方麵的知名人物,臨床經驗豐富,但,看完溫舟遠的報告後,他的表情並不樂觀。


    馮風很擅長察言觀色,僅憑他的表情,便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後來,專家說的話,應證了她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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