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章 至此生死兩茫茫2-她死得有多慘 6000+


    他喝的仍然是56度的五糧液,鬱正國規勸的話還言猶在耳,他卻拋之腦後,忘了那些關於喝酒的條條框框。


    他因為喝酒進過幾次醫院,每一次都是孟靖謙和榮淩在照顧他,童非開始還會來幾次,後來看他自暴自棄的樣子,索性也不再來了。在他心裏,這是沈亦晨自作自受,他不想看到他頹廢的樣子,還是眼不見為淨。


    最後一次,他因為喝酒而導致了胃穿孔丫。


    那天他還在公司開會,會議進行到一半,他忽然覺得腹部劇烈的疼痛起來,疼痛感位於上腹部,那種刀割般的疼痛感,讓他在很多年之後想起來仍然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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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痛感很快擴散到了整個腹部,他用拳頭抵住胃部,一手按在桌上,額頭上冷汗直冒,他能感到自己渾身冰涼,襯衣上已經被冷汗浸濕,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起來媲。


    vincent看到他不對勁,迅速扔下手上ipad跑到他麵前,沈亦晨卻隻是咬緊牙,緊緊地攥住桌沿,忍著劇痛道:“先散會……”


    他不能讓自己的下屬看到自己此時此刻的脆弱,他永遠是世人眼中強勁的沈亦晨,他的軟弱隻對一個女人才展露過。


    會議室的人很快散去了,沈亦晨疼的幾乎直不起腰,vincent臉上滿是焦急,最後在他的執拗下,沈亦晨才肯答應去醫院。


    vincent從未見過自己的老板這樣,在他心裏,他是雷厲風行的總經理,可是那一天,他捂著自己的腹部,咬緊牙根坐在後座,嘴唇幾乎發白,vincent甚至能聽到他牙關打顫的聲音。


    幾番檢查之後,得到的結果是,急性胃穿孔。


    那是他在得到鬱歡離世後,病的最重的一次,孟靖謙看他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眼裏既有無奈,也有不忍。


    他想沈亦晨這次終歸是要承認自己愛上鬱歡了,可是他卻隻是緩緩地搖頭。


    他住院那幾天,除了孟靖謙和榮淩偶爾會來看他,他病房裏出現最多的,就是醫生和護士。


    直到有一天,幾個兄弟都在,孟靖謙端著碗給他喂著一碗粥,童非倚著牆壁嗤笑的看著他,說他真是好命,人家都是美女環繞的噓寒問暖,他倒好,一幫大老爺們擠在一個病房裏插科打諢。


    童非一句無心的話,卻戳到了他心底的傷。


    偶爾他路過其他病房,看到有溫柔的妻子端著碗,滿眼心疼和略帶嗔怪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卻動作輕柔的為他喂飯,他的心裏就會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刺痛。


    曾經他也可以有這樣的生活,被人關心,被人心疼,可是現在都沒了。


    病房的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幾個人不約而同的迴頭看,陸子琛一臉怒氣的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氣喘籲籲,怎麽拉他都拉不住的陶一璿。


    沈亦晨這才想起來,這麽久過去了,他一直沉浸在自我悲痛中,竟然忘了去找陶一璿和陸子琛問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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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擦了擦嘴,穿上拖鞋站起身來,臉上雖然還有大病之後的憔悴,可是也沒有病怏怏的樣子,他的氣勢也沒有絲毫的減弱。


    孟靖謙放下手裏的碗,童非和榮淩也站直身子,看著氣勢洶洶的陸子琛,就知道他是來者不善。


    陸子琛對著沈亦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完全是一副病重的樣子,下巴有重重的胡渣,眼窩深陷,沒有穿平時的黑色手工西裝,也沒有鋥亮的牛皮皮鞋,而是一身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陸子琛忽然就仰頭大笑起來,沈亦晨冷眼看他笑的肆意,卻隻是緊握著拳,靜靜地看著。


    陸子琛笑夠了,環著手臂站在門口,眼裏滿是輕蔑和不屑,揚著下巴挑眉看著他。


    “不可一世的沈總,也有如此落魄不堪的時候?”


    陶一璿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子琛,這是醫院,不要鬧了……”


    陸子琛迴頭看了看滿臉擔憂的她,隻是用力拽出自己的袖子,眼帶鄙棄和警告地輕輕地拂了自己的衣服,視線又轉迴了沈亦晨身上,挑釁的說道:“沈總這是演的哪一出?深情丈夫痛哭離世妻子?還是扮演憂鬱王子剝奪別人同情?”


    “同情?”沈亦晨冷笑著重複了一遍,不屑的笑了笑,“我向來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也是。”陸子琛點點頭,“你從來都是別人憎恨的對象,哪輪的上人家來同情你。”


    他的語氣很衝,可是沈亦晨卻故意忽略了這些,而是淡下口氣問道:“陸子琛,這麽久了,我也從來沒問過你,歡歡,到底是怎麽迴事?”


    “歡歡?”陸子琛挑眉,側臉向地上啐了一口,提高聲音對著沈亦晨喊道:“你也配這麽叫她?!你的朋友難道沒告訴過你嗎?!她死了,早在她父親離世一個星期之後,她就跟著死了!”


    他用得字眼刺痛了沈亦晨,就算是孟靖謙他們,在他麵前也從不敢這麽直白的提“死”字。


    沈亦晨的手指握的“咯咯”作響,咬牙切齒的看了陸子琛幾秒後,忽然一個箭步衝上去提起了他的衣領,咬牙低喝道:“少在這放屁,我沒有看到她的屍體,甚至連她的墓都沒有,你就敢說她死了?”


    陸子琛也不動怒,早在他來之前,沈亦晨所有過激的反應,就已經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陸子琛低頭看了看他拽著自己衣領的手,忽然輕輕地笑了笑,繼而抬頭道:“沈亦晨,你現在這樣有用嗎?扮深情,裝不舍。她死了,再也看不到了。她在的時候你沒想過要珍惜她,她現在死了,人走茶涼,你才覺得慌了?是因為曾經一直追著你跑的人,現在忽然沒了,所以心裏有了落差感?還是因為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讓你肆意羞辱,所以你覺得生活充滿了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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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琛!”沈亦晨的手越拽越緊,他的名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他猩紅的雙眼,幾秒之後,才一字一頓地說:“你如果再說那個字,我今天就讓你出不了這個門。”


    陸子琛麵不改色的繼續冷笑,挑眉反問他,“哪個字?‘死’嗎?我就是說了又如何?”


    他的話音剛落,原本就安靜的病房變得更加死寂。沈亦晨臉上的肌肉緊繃成一條線,病房裏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幾個人都皺著眉緊張的看著他,深怕他下一秒就會將麵前文弱的醫生撂翻在地上,像那天他摔孟靖謙一樣。


    “你再說一遍!”


    “她死了。”陸子琛平淡的重複了一遍,抬眼看向沈亦晨,“我就是再說十遍,她也是死了。”


    兩個男人就這樣對峙著,陸子琛忽然出乎意料的一把掀開沈亦晨的手,揪緊他的病號服,麵目猙獰的對著他的臉厲聲嘶吼起來,“我再告訴你一遍,她死了!鬱歡死了!她是跳海死的,在冰冷的讓人窒息的大海裏泡了整整五天,到第六天的淩晨,搜救隊才終於從下遊的岸邊發現了她的屍體。你知道她死的時候有多慘嗎?!她的全身都是缺氧的發白,解剖之後肺部裏都是積水,她的臉被海水浸泡的不成樣子,嘴唇青紫,口鼻當中滿是泥沙,臉上浮腫的幾乎分辨不出五官,眼睛還睜得極大,臨死前也沒能看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來救她……”


    他說到最後,聲線已經沒了調子,抓著沈亦晨衣領的手不停地顫抖著,紅著雙眼看著麵前已經傻了一樣的男人。


    他剛剛說什麽?


    她在海水裏泡了五天?嘴唇青紫,幾乎分辨不出五官?


    他曾經輕吻的唇,帶著淡淡的清香,卻被泥沙掩蓋,以至於成了她窒息死亡的致命原因。


    可是她最後為什麽還要睜著眼?是要看看曾經對她如此惡劣的男人,最後會有怎樣悲慘的下場,還是仍然心懷期待,在等著他來救她?


    他們為什麽要解剖她?她是那麽完美的女人,為什麽要這樣殘忍的解剖她?


    沈亦晨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底裏生出一股寒意,接著渾身都開始戰栗起來,他試圖握緊拳頭,卻怎麽也無法用力。


    病房裏忽然傳來了哭聲,沈亦晨抬起空洞的眼,陶一璿捂著嘴,站在門邊哭的淒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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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非他們幾個站在一邊,緊緊地握著拳頭,對於這樣的結果也難以接受。


    他們隻知道鬱歡是跳海了,可是卻沒想到結果竟是這樣的慘烈。


    陸子琛還提著沈亦晨無力的身子,又把他的臉拉近自己一些,聲音顫抖的繼續說道:“你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麽嗎?她最在意的,就是在你麵前出醜,她那麽細致的一個人,從來都是把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條,深怕自己有一點不完美就配不上你,讓你出醜。現在她死了,簽了你那狗屁不值的股權讓渡書,你再也不用羞辱她了,不用誤會她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嗎?!”


    這樣的結果……他滿意了嗎?


    他怎麽可能滿意?他其實還想告訴她,他是真的很想和她再要一個孩子,這一次不要叫含煙了,像煙一樣的生命,太容易逝去。


    他還想要和她一起給孩子起一個好聽的名字,他還沒有為她洗刷抄襲的罪名。


    他還沒有告訴她,其實,他好像有點愛上她了……


    他沈亦晨抬眼看了看陸子琛,眼裏已經沒有了一絲光亮。


    陸子琛說完,忽然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他這一拳下手很重,沈亦晨本來就沒有什麽準備,加上他剛才一番將他推入絕境的話,沈亦晨重重的被他擊倒在地上,摔倒的一瞬間,他的頭撞到了床頭的櫃子上,沒有幾秒,他就覺得有腥稠的液體從後腦上流了出來,流進了脖子裏。


    他還記得之前他也被陸子琛打過一拳,那時他皺著眉,小孩子氣的向她傾訴不滿,而她也不惱,反而是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心疼的說,下手怎麽這麽重……


    他現在也很疼,又有胃病,又被人打,頭上還受了重創,應該是流了血。


    可是再也沒有人心疼的輕吻他,對他說,下手怎麽這麽重……


    陸子琛似乎還覺得不夠,提了提拳頭,又衝到沈亦晨麵前,想再補上一拳,卻被人擋住了。


    他抬起頭,童非陰沉著一張臉,伸開一隻手臂擋在癱坐在地上的沈亦晨麵前,冷聲道:“陸醫生,亦晨他還是個病人,你現在動手,也是勝之不武,況且……鬱歡已經不在了,你即便打死他,也是無濟於事……”


    聽了童非的話,陸子琛還舉在半空中的拳頭緩緩地放了下來,是的,童非說的沒錯,鬱歡確實已經不在了,他即便打死麵前這個已經失魂落魄的畜生,也換不迴鬱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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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當初能再堅持一下,執意不讓鬱歡和他結婚,或者結局就不是這樣了。


    陶一璿向前走了兩步,緊緊地拽住陸子琛的手臂,深怕童非他們幾個對他動手。


    陸子琛沒有甩開她,而是平淡的看著已經瀕臨死寂的沈亦晨,又告訴他一個更加驚駭的消息。


    “你知道歡歡當初為什麽非要和你結婚嗎?”


    沈亦晨緩緩抬起頭,神情恍惚的看著他。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再想起這個問題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鬱歡要嫁給他的理由漸漸被他拋之腦後,他似乎已經完全相信了鬱歡那句“我愛你”,以至於這些變得都不再重要。


    陸子琛的手靜靜的垂在身側,聲音平淡的有些清冷,“除了她愛你之外,還因為鬱書記已經是癌症晚期了。”


    “你說什麽?!”孟靖謙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他們以為鬱書記去世,是因為心髒病,或者是從樓上摔下來造成的,而鬱歡也是這麽和他們解釋的,為什麽,是癌症晚期……


    陸子琛那些讓他心驚肉跳的話毫不留情的迴蕩在耳邊,字字句句都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剜著,沈亦晨腦後的血越流越多,那些黏膩的液體沾濕了他的病號服,從他的背脊一路向下,他能感覺到眼前已經漸漸的有些模糊起來。


    他們的婚姻,始於她父親的病,卻也終於她父親的病。


    他終於知道了鬱歡當初為什麽出爾反爾的要和他結婚,原來,是因為父親已經癌症晚期了……


    可是她為什麽從來都不說?


    是因為不想讓他同情,還是因為怕他攻擊而又羞辱的話?


    這麽沉重的事情,她是怎麽一個人承受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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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一個個寂寥的夜,想到父親的病,她一定也會哭的難以自持,可是她卻對他隻字未提,以至於他一直誤會她,覺得她死皮賴臉的纏著他。


    這一刻,他心痛到麻木,再也分不出絲毫的精力去想別的事情。


    看著已經沒了任何神采的沈亦晨,陸子琛心裏卻並不好受。


    他原本是想來報複他的,可是卻並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心裏反而是像被人生拉活扯一樣的疼。


    從此以後,他們的心中都有了一根不能被人觸碰的刺,那根刺,叫鬱歡。


    陸子琛抬眼看了看沈亦晨身邊的幾個朋友,伸手甩開了陶一璿的手,轉身大步的邁出了沈亦晨的病房,重重的摔上了房門。


    沈亦晨還靠著木製的櫃子,眼中完全沒了絲毫的焦距,孟靖謙第一時間衝過去扶他,伸手卻在他的後腦摸到了一把粘稠的血液。


    孟靖謙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聲音顫抖的叫他,“亦晨……”


    榮淩和童非也飛奔過來,驚恐的看著他,抬手在他眼前晃著,在他耳邊聲嘶力竭的呐喊,然而他卻什麽都感覺不到。


    沈亦晨仍然直視著對麵的牆壁,須臾之後,眼睛忽然慢慢的闔上,無力的向一側栽倒過去。


    -


    鬱歡離去的那一年,是他一生中疼痛最多的一年。


    沈亦晨在胃穿孔手術之後,需要做胃鏡複查,那還是他第一次做那種東西。


    他的精神太過集中,導致喉部肌肉緊張,管子不容易通過,最後造成了咽部輕微的擦傷,連著幾天,喉嚨都是燒灼般的疼,說話都會牽起一陣難以抑製的疼痛。


    下過胃鏡的那一天,他開始劇烈的嘔吐,吃過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最後開始吐起了胃液,胃裏痛的抽搐,他隻好用喝水來緩解,整整一夜,他都在半睡半醒之間奔波於衛生間和臥室之間,以至於吐都最後,嘴裏滿是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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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約是做了什麽夢,吐過之後習慣性的伸手去接記憶裏的杯子,可是卻伸手撲了個空。


    轉過頭,偌大的沈園也隻有他一個人。然而他也隻能自嘲的笑笑,無力的垂下雙手。


    他身後還有龐大的事業要去料理,慢慢的,便在傷痛中學會了照顧自己。他還要開會,還要工作,那之後,嗓子一直不好,漸漸地,聲音有著淺淺的低啞,說起話來總讓人莫名的有種砂紙刮過心尖的感覺,有些疼,更多的是讓人覺得傷感。


    拜陸子琛那一重拳所賜,他撞到櫃子之後被確定是有了輕微的腦震蕩,之後很久,他總是會不時的頭暈頭痛,記憶力也有些下降,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想不起東西。


    vincent因為老板糟糕的記憶裏沒少被罵,可是卻也隻能是咬牙忍著。


    南非鑽礦的問題終於解決了,然而三個月沒有新品上市,讓sunnie的銷售額巨幅下降,設計部堆積了一大堆設計稿,每一個被設計總監通過的案子,最終都會被總經理卡掉。


    原因隻有一個,太過於西方化。


    在他記憶裏,sunnie的產品不是這樣的,應該是內斂,素雅,淡薄的,就像他心底裏的一個女人,冷淡起來會太過疏離,熱情起來又讓人招架不住。


    然而每一次看到那些手法細致,構思純粹的設計圖,他的心裏都會是針刺般的痛。


    米蘭分公司終於慢慢的步入了正軌,他每天都讓自己忙得焦頭爛額,如此一來才不能分出心思去想念那個讓他痛到窒息的女人。


    然而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拿出手機,放出那段黃昏之下的馬爾代夫。


    她清脆的聲音還迴蕩在耳邊,那句“沈亦晨,我愛你”,依然是嶄新的樣子。


    他聽著海浪卷起她的聲音,恍惚間,似乎又迴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


    她戰戰兢兢的站在他麵前,微微的抬著細致的眉眼,小心翼翼的輕聲說:“我叫鬱歡,鬱鬱寡歡的鬱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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