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釋忍功又夢見熊賞花前來向他施禮,說冥府派一員神將帶上一個鑽子樣的神器,前往饒家莊饒幫會家她的住處,將附在她身上的y魔降伏了。


    那y魔本是野牛靈,那神將隻與它戰了一個迴合,就用鑽子樣的神器,朝它的鼻子一擲,瞬間,野牛靈的鼻子就鑽穿了,繼而那神將拿出一個神棬串在它的鼻孔上,係上一根繩子,就把野牛靈牽走了。


    現在我的身體正躺在鋪上,隻是胸部有微微氣息,我的靈魂必須馬上趕迴去迴歸身體,否則時間長了,僅僅一具肉身晾在那裏,就會死去。一旦死去,我的靈魂就算迴到我陽世的家,也沒有身體歸附了。


    釋忍功說,也好。施主以前不是說靈魂歸位了,擁有了自己的身體,成了正常人,你就到蓮花寺來出家。


    熊賞花“嗯”了一聲,轉身走到門口,又迴過頭說,師父,我這就迴去將我的靈魂歸附身體,明天,再迴寺裏剃度出家,賞花決無戲言。


    釋忍功醒來始知一夢。天亮後,用過早齋,他就安排僧眾將靠在西邊一間堆放雜物的房子騰空,收拾幹淨,等候熊賞花前來出家住宿。


    那當兒,有僧人問道,師父,今天是不是要來新的同修?釋忍功說,是的,今天要來出家的是一位婦女,將削發為尼。聽說有俗家婦女來出家,眾僧甚感驚奇,有的拍手道,那好、那好,本寺還沒有尼姑,有了尼姑,我們的衲衣壞了,也好找她縫縫補補。


    釋忍功不想閑談,獨自走出寺門,等候熊賞花從山路上出現,可是到了夕陽銜山時刻, 還不見一個人影出現。隻看到鳥雀歸巢之際,在山林間飛翔的影子。釋忍功有些納悶,難道所夢不實?


    幾天後,他托缽下山,單單來到饒家莊饒幫會家門口。一個麵容消瘦,但是穿戴整潔的婦女從屋裏走出來,仔細打量他,一副驚詫的神情。然後她問道,這位出家師父,是來化緣的吧!?釋忍功豎起一隻展開的手掌,念一句阿彌陀佛,接道,施主,老衲並非化緣,隻想打聽一個叫熊賞花的人。


    出家師父,妾身便是,有什麽事嗎?


    熊賞花這麽迴答,釋忍功非常失望,在禪定中抑或夢中,被他搭救過的熊賞花的靈魂不是表態說靈魂歸位,成了正常人就到蓮花寺剃度出家嗎?怎麽現在不是一個概念了?釋忍功連連說,沒什麽事?正欲轉身離開,熊賞花又將他請進堂屋坐定,說有話要跟出家師父講。


    她還沏茶端給釋忍功,然後坐在他麵前講道,出家師父,妾身病了許久,是被人陷害才病的。話音變低了,但是能夠聽見,出家師父,我覺得人世無常,已生厭離之心,也想出家。不知出家師父,是哪方寶刹,能否接納妾身剃度為尼?


    施主,老衲來自附近不遠的蓮花寺。釋忍功正想說我正是來接你出家的,但考慮眼下是真人見麵,畢竟與禪定抑或夢中所見的熊賞花的靈魂有區別,便變換口氣說,施主若能放下塵緣,老衲隨喜恭迎。


    隻是……熊賞花欲言又止,臉露難色。


    隻是什麽?端起茶盅啜飲一口的釋忍功望著她問。


    出家師父,妾身以前多蒙官人寵幸,如今大病初愈,向官人透露過想出家的心事,卻遭到反對,故一時還下不了決心。熊賞花手捫嘴唇,咽下一口唾沫,清一清嗓門講,但妾身遲早還是要剃度出家的。


    原來如此。釋忍功明白了,起身欲走。熊賞花讓他等等,即刻去了裏邊房。片刻出來,她端一升米倒在釋忍功所托缽中,說出家師父,既然叫妾身施主,我就該施舍一點大米,你說不是來化緣的,但與施主有緣,也就隨緣吧!


    善哉!善哉!施主慈悲喜舍,遲早會成為佛門中人。待時機成熟,老衲敞開寺門恭候。言畢,釋忍功起身告辭。


    這時,從廂房內傳來一個女人“哎喲、哎喲”的s吟聲,熊賞花循聲過去探視,發現是大老婆胡槐英病了,正欲好言相慰,哪知胡槐英一手按住肚子,一手指著她兇巴巴地罵道,你這個被野男人玩臭了的不知廉恥的騷貨,別過來,別髒了我的房間,滾哦!快滾。


    要是被y魔附體的熊賞花未清醒過來,無所謂,迷迷糊糊的,也不存在計較,可是現在熊賞花那個病好了,成了正常人,聽到胡槐英這麽咒她,心裏挺不好受,她掉頭就走,嘴裏嘀咕著,你也有生病的時候,痛死你,活該!


    熊賞花出了廂房門,就碰見饒幫會帶著一個拎藥箱的大胡子郎中過來,她知道這是給胡槐英看病的。便繞到廂房外牆的窗戶下靜靜地聽,裏麵的動靜乃至哪個說了什麽話,就一清二楚。最讓氣憤的是,又聽到胡槐英說,當家的,我本來沒有病的,是賞花那個騷貨把邪氣帶到家裏來害我,我才病的。不把她趕走,我的病就好不了。


    聽了這話,熊賞花非常氣惱,本想衝進廂房指責胡槐英胡說八道,但是害怕饒幫會發脾氣,隻好忍著。


    再說大胡子郎中正在給胡槐英號脈診病,也不是論理的時候。


    熊賞花也沒有聽到饒幫會與胡槐英搭訕,隻聽到大胡子郎中說了句氣味難聞的話,熊賞花有同感,開始進廂房去就聞到了一股惡臭氣味,就本能地抬起手捂住鼻子。


    這會兒,她捂住鼻子的手依然沒有鬆開。又聽到廂房裏的說話聲,胡槐英說她屙稀好久了,腸子都屙出來了一些。


    許是她迫於病苦正無奈地脫開褲子讓大胡子郎中目睹,還說,你看,這一節腸子都從肛門裏冒出來了,火辣辣地痛,就像上麵塗了辣椒粉,昨晚我把它塞進去了,今天還沒有解大手,隻打了一個屁,那節腸子又冒出來了,這是啥病呀?大郎中,救救我呀!


    過了好一陣,聽到大胡子郎中說,我行了幾十年的醫,還沒有碰到這個症狀的病。憑我推斷,你患的是爛腸瘟,早期可以治,你這是晚期了,沒法治。


    胡郎中,我家內人,也姓胡,一筆難寫一個胡字,不說別麽,你們還是家門,你就拿出你最高明的醫術跟她治吧!治好了,錢不會少你一分一文。廂房裏的饒幫會開腔了,幾乎是乞求的語言。


    我說過,這個病到了晚期,恁地多麽高超的醫術都派不上用場。你家內人在屙腸子,這說明她肚裏的腸子都爛斷了,你叫我有什麽辦法救治?胡郎中的話分明是宣布胡槐英的病無藥可治了。


    熊賞花本來非常憎恨胡槐英的,聞知她病到這種地步,也頓生憐憫,不再計較。可是當聽到胡郎中問胡槐英的病是怎麽引起的,她說出的原因讓熊賞花又生嗔恨。


    她竟然仍然說是熊賞花那個騷貨克害了她,還振振有詞地講,自饒家把患了淫病在外麵亂搞的熊賞花抓迴來後,她的腸胃就不舒服,先前沒有引起注意,未料,現在熊賞花的淫病好了,自己的爛腸病則越來越厲害。


    還有這種情況?胡郎中如此發問,顯然是感覺胡槐英所講的理由過於荒唐。


    此刻,自覺胡槐英患此爛腸瘟不可治的胡郎中便向饒幫會告辭。他從廂房裏出來之際,熊賞花看見他一手拎著藥箱,另一隻手也本能地捂住鼻子,可見那氣味實在難聞。饒幫會跟在胡郎中身後,送他出了大門,又迴到廂房,胡槐英又哭喪著臉連聲說,當家的,你不把熊賞花那個騷貨趕走,我這個病是好不了的。


    你生這個病,怎麽怪她?她又沒有患爛腸病,如果她患了,你說她傳染給你了,還有些道理,可不是那迴事呀!


    仍站在廂房窗戶下不時徐步走動的熊賞花聽到饒幫會為她講了一句公道話,內心好受多了。脫離y魔附體而清醒過來的熊賞花本來是善良的,這會兒,她又起了善念,走進廂房看著饒幫會和躺在鋪上的胡槐英坦然地說,當家的,胡大姐,我熊賞花早就不想待在饒家了,我現在走,離開饒家,看胡大姐的病能夠好不?


    你上哪兒去?饒幫會驚詫地問。


    到蓮花寺剃度出家。熊賞花邊說邊走出廂房,捂住鼻子不願聞氣味的那隻手一直沒有鬆開。


    當下,饒幫會跟上去想勸阻她,卻被廂房裏側躺於床的胡槐英看見了,便嚎哭著大罵饒幫會沒有良心,良心被狗吃了。說你明明知道那個y婦克害我,你還要護著她,留住她,這不是成心逼我死嗎?


    饒幫會轉過身來說,你罵什麽?我覺得不是她的原因。胡槐英更加氣惱地說,就是她的原因,現在饒家有她無我,有我無她。


    熊賞花還沒有走遠,把胡槐英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也有些惱火,但並不發作,隻轉過頭望著饒幫會平靜地講,當家的,別勸阻我了,我去意已決。我走後說不定胡姐的病會好的,如果是這樣,我走了也值得。熊賞花的話裏有以德報怨的味道,胡槐英聽出來了,才止住了嚷嚷聲。


    熊賞花到自己的廂房簡單收拾了一下,把衣物什麽的簡單打個包,就拎著出門走了。饒幫會也沒有攔她,隻跟在她後麵走了幾步。熊賞花出了場子,他才講了一句話,賞花,你剃度出家,住在廟裏要是不習慣,還可以還俗。我饒幫會的家,永遠是你的家。


    熊賞花又轉身看他一眼,本想說,胡槐英在這個家裏,就像貓盯著老鼠,不共戴天,她在這個家裏一天,我就要遠離一天。除非……她沒有把話說出來就很堅決地轉身一步步走遠,直到彎處的屋舍遮住她的身影。


    饒幫會還站自家屋場,念想著熊賞花轉身看他一眼的神情,從這神情裏,他似乎讀懂了熊賞花的意思。


    他下意識地想:胡槐英與熊賞花水火不容,胡槐英現在病情特嚴重,她若是病好了,我不作他想;要是她病逝了,我得找到廟裏勸熊賞花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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