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張張醜惡的嘴臉,江子萱壓下心裏的厭惡和恐慌,冷冷道:“我的生死確實與你們無關,可是你們想做的事情,若是我死了,隻怕不能盡興!”


    她話畢,幾人一愣,嗬嗬笑了起來,互相看著對方,眼中意味十分明顯。所謂保暖思淫欲,他們是男人,自然有男人的欲望。今天飽餐一頓後,見到江子萱這樣明媚動人的少女,他們心裏醜惡的欲望全部冒了出來。


    隻是沒有想到,麵前的這個女子,態度會如此坦然。


    “嗬嗬……小娘子難道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其實不在乎女人是死的還是活的……隻要能用,死活又如何?”


    “哈哈哈……”


    那人的話語說得實在是猥瑣,情景不容江子萱害羞,她眼睛掃視眾人,神情高傲無比,一字一句道:“我是京城仕女,尚主亦有資格,難道你們不想讓我心甘情願侍奉你們?還是說,你們自問不如皇家丈夫,所以不敢妄想?”


    她做足了高傲不可侵犯的姿態,可心裏正暗自打鼓,隻希望暫時飽足的暴民們,也有常人所有的虛榮感……


    眼見著幾個男人麵上笑容不改,卻沒有一個人貿貿然上前,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們若是逼死了我,也隻不過得一具屍體而已,在這冰天雪地裏,一具屍體……恐怕滋味還不如皮糙肉粗的流民。若讓我心甘情願,這其中的妙處……”


    她沒有將話語說下去,對於這樣的事情,點到為止方是最好的,否則隻會讓人以為她輕佻,而失了風度和貴氣。


    幾個男人麵麵相覷,江子萱的話,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他們是失了田地、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暴民,別說是仕女,就是寒門女子,恐怕也不可能對他們心甘情願的。


    他們打量她,見她雖然衣衫單薄,但極為華貴,更難得是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度,與那些遇到他們就哭天搶地的婦人們實在是不同,她說她有資格嫁到皇家,這顯然是可信的。


    若是她真願意就範,在這些男人看來,無異於做了一迴帝王。朝不保夕的人,卻能有機會享受到帝王的待遇,這樣的想法,在每個男人的心裏生成。


    他們中的一人笑了起來,上前一步,欲伸手抓她。


    江子萱不動,簪子當真往脖頸裏送了兩分,鮮血頓時流下,大聲喝道:“你們當真是蠻人,妄想迫我就範,我豈會屈服於你們?”


    見狀,個頭最高的人攔住了同伴,眼睛好似盯住獵物的野狼,直直看著江子萱,麵上露出陰冷的笑意,蓬頭垢麵之下,顯得尤為邪惡,道:“小娘子慢動手!先說說看,要如何才能心甘情願侍奉我等?”


    聞言,江子萱猛鬆一口氣,這個高個男子定然是這群人的頭領,所以才會對她的這個提議最為動心。


    她麵不改色,道:“我是高貴仕女,懂得從一而終,必不會侍奉你們所有人。我本性高傲,原是不會屈就一般男子。如今遭同伴拋棄,遇到你們,也是緣分,縱使如此,我也不改初衷,隻願服侍你們中最強的男子。”


    她話落,那些人放在她身上的眼光更加灼人,於他們而言,她是他們嘴裏的肥肉,反正已經跑不出去。若是能讓她心甘情願侍奉一次,再殺了她,又何嚐不是美事一樁?


    高個男子麵上露出誌在必得的神情,掃視同伴一周,比劃比劃手指,同伴立時朝他靠攏,一陣交頭接耳。


    他們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了些,可畢竟距離很近,他們人又多,三言兩語間,還是讓江子萱聽見了他們的打算。


    他們的主意是,暫且依從她,等她放鬆警惕或者熬不住寒冷時,再將她製服,令她無法再自盡,到時候,不管她願不願意,他們每個人皆能享受一次帝王的待遇。


    江子萱不知道自己有幾分勝算,想到即便是自盡,他們這些沒有倫常人性的暴民照樣不會放過她,她從心底便生出一份孤勇。


    她不著痕跡的後退兩步,稍微拉開與他們幾人的距離。


    幾人終於商量完畢,還是剛才的高個男子率先開了口,道:“我們幾個商量過了,同意小娘子的提議,隻是不知小娘子以為這最強的男人,該如何評定呢?”


    “很簡單,你們現下退後十步,逐個與對方較量,最後的勝者,便是最強的男人,是我心甘情願服侍的人。”


    後退十步?大個子再次打量她,她的右手頹然垂著,全無力道,定是受了重傷。再看她的身體,單薄瘦弱,方才與他們有一裏之遙尚且被他們追趕上,莫說是退後十步,就是退後五百步,她也是逃不出他們手心的。


    大個子帶頭,與眾人一起後退,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江子萱。


    江子萱手心裏出了一陣冷汗,腦袋昏昏沉沉,不敢有半點大意,左手死死握著簪子,緊緊抵在自己的喉頭,刺傷了自己的脖頸,也渾然不在意。


    見他們後退後卻遲遲不動,隻是警惕的看著她,她何嚐不知道他們正等著她鬆懈,意圖猛衝上前將她製服!


    她狠狠咬了咬舌頭,抵抗身體的疲憊,一雙眸子灼灼逼人,高聲道:“你們怎麽還不動手?”


    那幾個男子這才有了反應,率先出來兩人,不言不語就互相打了起來。


    江子萱如何會看不出,他們並沒有用力,不過是在演戲轉移她的注意力。但是她並不戳穿,她所要的,本來也隻是拖延時間,伺機而動。他們越是演戲,對她而言,勝算也就越大。


    過了好一會,兩個男人依舊打作一團,江子萱臉色一冷,道:“你們作何欺我?分明沒有盡全力!”


    那高個男子見她發怒,假意賠笑,對二人喝道:“你們還不動些真格的?若是不願意,大可以退出,換別人來。”


    兩人這才開始用力氣左一拳右一腳的打向對方。打著打著,興許是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打疼了,兩人麵上生出怒氣,竟然真的抱在一起,打作一團,不斷傳出吃痛的嚎叫聲。


    高個男子的目光,一直盯著江子萱,江子萱何嚐沒有察覺?見他似乎想要上前,她忙冷冷看了過去,對方又是一陣賠笑,站在原地不敢再動。


    好一會,打架的兩人已經分出了高下,敗者躺在地上起不來,勝者雖然因為塵垢看不出麵貌,卻能看出他此時也是鼻青臉腫。


    江子萱發現高個男子的眉毛緊蹙,耐心似乎要到了盡頭,心裏咯噔一下,心思百轉,而後沉著的看向勝者,道:“你是好樣的,一會若是也戰勝了其他男子,我必定誠心侍奉你……”


    說著,她一頓,又道:“現下,為了給你鼓勁,我決定獎勵你!”


    “獎勵?什麽獎勵?”高個男子不解,懷疑的看向她。


    她一笑,看向高個男子,道:“怎麽,想知道我用什麽獎勵他嗎?想知道的話,那再一起退後十步!”


    高個男子陰沉著臉,眼睛中寒光四射,好一會,才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麽打算!”


    說著,他又招唿著同伴,齊齊退後十步。


    江子萱心裏明白得很,他們這是因為自負,所以不會介意她這點小伎倆,仗著他們人多和體力上的優勢,根本不屑於相信她會逃掉。


    江子萱初初算了算與眾人之間的距離,還算是安全,不會被他們一下撲上來止住。她動作極快的用嘴將簪子含住,伸手掏出懷裏的金豆子和碎銀兩,也不看到底是多少,猛力就向著左邊南麵扔去,道:“這二十多顆金豆子和碎銀子全部給你!”


    金銀對於寒門出生的百姓來說尚且難得一見,更何況是這些靠食人果腹的暴民們?隨著江子萱扔擲的動作,他們哪裏還有心思去想她這個美嬌娘,視線皆隨著那金光閃閃的東西而去。


    金銀落在地上,很快就無聲的沒入雪地裏,被白雪遮去了光彩。眾人害怕它們被大地吞沒,著急的一擁而上,蹲在地上扒著積雪。


    一人先發現了一顆金豆子,放在嘴裏狠狠一咬,而後哈哈哈大笑起來,直稱果然是真金。


    眾人更是發了瘋,趴在地上拚命尋找金豆子和碎銀兩,隻那高個子,猛然抬頭盯著江子萱,眼中的貪婪盡顯。


    江子萱知道他的心思,忙又將懷裏所剩下的金銀拿了出來,向著東麵撒去。最後,為了不讓高個子立時上來追擊她,她甚至還將荷包掏出來,扔在地上,明明白白告訴對方,她身上所有的錢財,皆在這雪地上了。


    隨即,她轉身便逃,不看身後的情況,一個勁的向著城門方向跑去。


    她不敢鬆懈,因為她害怕那些人很快追上來,她更不敢停歇,雖然刻意拖延了很長的時間,可是她不確定公子岩似乎會及時找到救兵迴來找她。


    所以,她隻能靠著自己顫抖的雙腿,和沉重的身軀,在茫茫雪地中奔跑逃命。


    她重傷在身,還受了寒,才跑出不過三裏地,腦袋中便有一陣陣的眩暈襲來,讓她感到更加的頭重腳輕,差點沒有摔倒在地。而背上本來已經凝固的傷口,因為她劇烈的活動而掙開,此時正向外汩汩流淌著鮮血。


    好一會,在她想要倒地休息的時候,聽到後麵傳來追趕的聲音,她大驚,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那些貪婪的暴民追了上來。


    聽那時有時無的聲響,他們離她或許有兩裏地,或許隻有一裏地……


    她沒有時間和精力迴頭查看,胸口悶得快要窒息,隻盤算著,隻要再堅持五裏,隻有五裏地,她便能到達城門腳下,進了城,這些暴民就不足為懼了!


    強烈的求生欲鞭策著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前進,讓她猶如失了靈魂的木人,隻知道不斷移動腿腳,不斷靠近城門。


    她希望自己有超越別人的意誌和體力,有史書上所記載的女英雄婦好那般力拔山兮的氣勢,可惜她的希望隻是希望,她受了傷,她是女子,而後麵追趕她的是如同惡狼的暴民。


    在她苦苦掙紮了很久後,終於還是被他們團團圍住。


    她手裏握著金簪子,無措而倉惶的警惕看著眾人。


    四周,充滿了得意的笑,她如同一隻無助的羊羔,用自己幼嫩的犄角,跌跌撞撞的尋找生機。


    那些暴民,似乎心情很好,如同惡劣的狼,並不急於將她的咽喉咬破,而是逗弄著她,以高傲的姿態看著她的恐懼和閃躲。


    他們圍了她許久,一人上前拽她,被她揮動著金簪子刺去,又笑著將手縮了迴去。同時,她的身後,又會出現一隻惡劣的手,以相同的方式來對付她,再看著她急急轉身,揮舞著簪子襲過來……


    江子萱求生的意誌漸漸被磨掉,她悲哀的想,與其被他們羞辱,不如一死。隻是,到底不甘心,這是一群連屍體也不會放過的餓狼呀!


    當她居高簪子,狠狠刺向自己的脖頸時,遠處傳來了馬匹和公子岩的聲音。


    “三娘,三娘……”


    她一愣,動作凝滯。那些暴民也愣住,待看見來人隻有兩人一馬時,他們哈哈笑了起來。


    “今天真是我們的大好日子,又來了兩個細皮嫩肉的公子,還有一匹好馬!哈哈哈……”


    眾人暫且棄了江子萱,齊齊擋在路上,似乎害怕騎馬的兩人逃掉。


    當馬兒靠近,他們隻看到一抹冷厲的寒光,一個暴民已經轟然倒地。


    他們這才意識到,馬上的人,不是可以由他們欺負的善類!


    在聽到公子岩的聲音時,江子萱已經力竭,像是個木人般,傻傻坐在地上,無聲的抽噎著。


    趁著石尉寒對付暴民的空隙,公子岩跳下馬,上前緊緊抱住無助的她,雙手不斷揉搓著她冰冷的身體,道:“三娘,我來了,我來了……”


    江子萱這才找迴了心神,稚兒般,靠在他的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石尉寒將最後一個暴民殺死,提劍看向江子萱,見到的是她與公子岩緊緊相擁的情景。


    一刹那,石尉寒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手裏的劍也跟著他發抖。他四處張望後,猛然發現,自己不是她所等待的那個人,自己的存在,竟然是那般的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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