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這一切,江子萱所有的勇氣和決心如同潮漲潮落般,在湧到最高點的時候,迅速消失不見,僅剩下滿身的沉重和疲憊,隻要在這裏多呆一刻,於她來說都是煎熬。


    不知道她的道歉對於石尉寒來說算什麽,她無心再去猜想他的心思,更不敢看他此時臉上的鄙夷和煩躁,退意一生,她便低著頭一徑跑了出去。


    剛跑到門邊,他長臂一伸,一把抓住了她。


    “你說清楚,到底想要怎麽樣?”


    他抓著她的手極為用力,她絲毫不懷疑,再這樣下去,她的手骨會被他捏斷。而他的問話,就和他的力道一般,帶著不容忽視的霸道。


    她苦澀的搖了搖頭,想要怎麽樣?


    她想要後悔,可不可以?


    大概是不可以的,其實她哪裏是想要不可能的未來,想要追迴他對她失去的感情?她方才有種發乎於情的衝動,隻是想要讓他和她有一段短暫的迴憶。


    隨著她搖頭的動作,石尉寒的手勁加大,她疼得終於受不住,蹙起了眉頭,開始了掙紮。


    石尉寒見她那痛苦的神色,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手勁過大,一鬆手,發現她的手腕上麵青紅了一圈,他開始了漫長的沉默。


    而江子萱,似乎也忘記逃跑的初衷,就這樣背對著他站立在門邊。倔強的握緊拳頭,不看他一眼。


    好一會,他方才歎了口氣,道:“三娘,對不住,是我著急了!”


    她又搖了搖頭,現下冷靜下來,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方才不顧一切的行動,更不知道他會怎麽看自己的行動。


    他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幽幽問道:“我隻是想問你一句,方才你沒有拒絕我那樣對你……是為了什麽?”


    問完,他一把扯住了她,根本不給她溜走的機會,逼迫她抬起頭與他對望,又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認識的江家三娘,從來都是有主見的人,也從來不會趨炎附勢,更不會違心做事!你方才沒有拒絕,是不是因為心中有我?”


    “我……我……”江子萱有種體無完膚的錯覺,承認嗎,可是他已經有了長笙公主,說了實話又能改變什麽?不過是徒增難堪而已!


    否認嗎?他說得對,她不願意做出違心之舉,以前在他身上已經做得夠多了,現下無論如何也不想做!


    久等不到她的迴答,他又歎了口氣,那惆悵濃得好像他已經曆經滄桑般。


    “三娘,你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就算了!我換個問題,你可是想要做太子妃?”


    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並不難,她幾乎沒有猶豫,答:“公子岩所圖,其實你我皆清楚,我不是愚笨之人,大郎何必多此一問呢?”


    他頷首,卻並不開心,又問:“那你今日為何與他相攜出現?還那麽親密!”


    他說得咬牙切齒,似乎想要將她和公子岩都殺了一般,她忽然有所悟,方才的那些傷心如被風吹散的烏雲,漸漸消失,笑了出來,道:“不過是同遊而已,至於為何與他做戲,隻是為了幫街上的流民找到一處避寒的住所!”


    她說完,一直留心觀察著他的神情,然後發現,他長長鬆了一口氣。


    她心裏一暖,或許在他心裏,她尚占有一席之地!


    “既是如此,你以後還是離他遠些吧!你們這些女子,隻看到了公子岩溫文爾雅的表麵,根本不知道他私底下的歹毒和陰險!”


    她笑得更加燦爛,露出一口的皓潔牙齒,那無辜的眼眸中清楚映出他的模樣。


    石尉寒緊繃的神色緩和下來,沉吟片刻,又道:“三娘……你今後,作何打算?”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問這樣一個問題,更不知道他想聽什麽樣的答案,她甚至來不及去分析他其中的深意,立時想到了公子岩的打算,張嘴便答所非問的說道:“公子岩想要我為他繪製山川圖,大郎可想要?”


    “山川圖?”


    “老師的手劄裏麵詳細記載了各地的地理地形,還有礦藏人文,公子岩想讓我將它繪成圖,方便使用。這些東西,是老師一生的心血,裏麵的內容,都是老師或者他的朋友那裏考證所得,該是十分可信的!”


    石尉寒的雙眉蹙了起來,思忖片刻,問道:“你說是丘公手劄裏記載的東西?”


    “嗯!”


    “既然是丘公手劄裏所記載的東西,公子岩怎麽會知道?”


    “他到我房中偶然發現的。”


    石尉寒的臉沉如水,眸子也冷下去,道:“三娘真是大方得很,隨便一個男子,既然不想嫁他為妻,何必將他領到閨房中去!你言行不一,難道是以為我石尉寒可欺嗎?”


    說著,他拂袖離去,不願意多看江子萱一眼。


    他的怒氣實在是莫名其妙,他的指責也實在是太過傷人!


    江子萱怔怔站在原地,好一會,才想到他誤會了她與公子岩的關係,壓下心底的委屈和不快,忙追了出去。


    剛到門口,一輛紅色的馬車緩緩駛來,不等車停穩,長笙公主已然掀開了車簾子,跳了下來。著地之時,長笙公主踉蹌一下,險些崴到了腳踝。


    待站定,她的眼睛掃了江子萱一眼,隨即卻好似沒有看到她一般,淚眼婆娑的直視石尉寒,怯怯道:“大郎,我知錯了,你莫要生氣!你既然放心不下,不如現下,我就陪你去軍營,可好?”


    江子萱心裏一痛,虧得她方才還為石尉寒將她帶到這所別院而沾沾自喜,現下長笙公主找來了,毫不留情的將她的幻想打碎!在她之前,石尉寒已經帶了長笙公主到這所別院,她江子萱,對石尉寒來說,並不是什麽獨特的存在。


    她幾番張嘴,想要喊石尉寒,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沒有了立場。於是,她被傷心哽住了咽喉,隻能睜著眼睛,看著他們二人。


    石尉寒不假思索的點頭,不曾迴頭,徑直鑽到了長笙公主的馬車裏。


    長笙公主的神情很似奇怪,半響才又驚又喜的由著下人將她攙扶上馬車,高高興興鑽了車輿中。


    在她坐定之後,不忘掀開車窗簾子,自得意滿的看著江子萱,大有炫耀的架勢。


    馬車揚長而去,在江子萱身邊經過,帶來一陣寒風,令她唿吸一滯。


    她呆呆的看著馬車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小得無法用肉眼察覺,消失在漫漫長路的那一端。


    麵對這一幕,她尚有些迴不了神,是不是方才的感覺全部是錯覺?石尉寒和長笙公主離去得那般決然,甚至沒有迴頭看她一眼,哪裏有半點顧忌她的樣子?


    她收迴了視線,頹然垂首,這茫茫白雪刺痛了她的眼睛,令她不敢再多看那馬車一眼。


    在寒風中佇立良久,她方才意識到,石尉寒的別院位置實在是偏僻,今日又是大雪,定然沒有什麽人進城,她找輛馬車是不可能的!


    即便,她願意迴到襄王府,也需先下了山再說。何況,她寧願在雪地中遭罪,也不願意再迴到襄王府,走迴六疾館成了她唯一的選擇。


    其實,三十多裏的路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很遠,畢竟她曾經用雙腳走過千山萬水。


    可今天大雪紛飛,路麵實在是濕滑,走幾步她的鞋子上麵全部沾了雪。不大一會,雪便化成了水,將鞋麵全部浸濕,冰冷的水進到她的鞋裏,使她本來就被凍得難受的腳趾頭更加生疼,走起路來並不容易。


    她咬著牙往前走,走著走著,天空中的鵝毛大雪變成了小雪團子,簌簌砸到地上。她冷得渾身一個哆嗦,下意識伸手去扯狐裘的領子,卻扯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那禦寒的狐裘,被石尉寒扯了扔到臥室裏,她一時情急,竟然忘了將它拾起來。


    她歎口氣,沒有迴頭看山上的那所別院,更沒有想過再迴頭去拿狐裘,對於她來說,自取其辱的事情做一次已經足夠。即便石尉寒不在,那所別院,她也不會再去一次!


    下山的路變得越來越滑,為了防止摔倒下山,她隻能曲著膝,將身體重心下移,這樣走一段路,雙腿自是十分酸疼,卻不敢停歇。若是不趁著現下走,怕是再晚些,她就要凍死在這裏了。


    此時此刻,她不僅是身體難受,心裏更是難受。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雪越下越大,大得如同在天地間掛了一層又一層密實的帷幔,令人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讓她行路更加難。


    北風也開始湊熱鬧,唿嘯而起,吹在她臉上,如同刀割一般的疼。


    江子萱的腳,從最初的生疼變成了現下的麻木。


    她抱緊了自己,逆風而行,頭發上和身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就連眉毛上麵,也染了一層淡淡的白!


    她實在是太累,身體累,心更累。有刹那的功夫,她甚至不想再走,隻想就地坐下,管它會怎麽樣!


    風雪之中,她聽到似有似無的唿喚聲,可仔細去聽,又覺得那隻是自己太過寒冷和疲憊所產生的幻覺。


    “三娘?三娘?江家三娘?”


    她又走了幾步,那唿喚聲變得真切起來,她透過密密茫茫的白雪,似乎看到了一輛馬車。


    “三娘?”


    馬車闖過了厚厚的雪幕,緩緩停在了她的麵前。她終於肯定,這一切不是幻想!


    公子岩站在車頭,麵帶喜悅的看著她,喚著她的名字。看那情景,似乎已經找了她很久。


    待看清楚來人是公子岩,江子萱有刹那的失落,她還以為,是石尉寒想起她孤零零在此,所以重新找了迴來。


    到底還是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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