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尉寒本來就不願再聽他們胡言亂語下去,聞得方丈的提醒,忙與眾人招唿,急急走出了壁畫室。


    屋裏的幾人,並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就此停歇議論,反而是越演越烈,一發而不可收拾。


    “安然,聽聞長笙公主到處與人說你與她的婚事,不過就是得了太後的口頭許可,並沒有真的定下來,可有此事?”


    謝安然苦笑,沒有迴答,眼睛不時落寞的看著牆上的壁畫。


    “安然,要我說呀,趁著沒有定下來,你趕緊找個法子脫身,做皇家的駙馬豈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前天我與淮山公主的駙馬喝酒,喝到一半,淮山公主衝到酒樓裏,將彈箏的歌姬活活打死不說,還將駙馬也鞭打一頓。可憐她那駙馬當初也是個偉岸丈夫,現在竟然不如女子,卑躬屈膝的向她討饒。”


    “是呀,是呀,宣明說得在理,尚公主實在不是什麽好事情!而且,那個長笙一看也不是安分的人,她住在石家已經多日,你說這成何體統呀?”


    ……


    桌子底下的江子萱,心裏百味雜陳,江月紅的事情她可以當做是意外,畢竟不是完全出自謝安然的本心,可是長笙公主的事情,分明是他主動拋棄了自己,為了慕國婚,放棄了對她的承諾,放棄了他們謝家和江家的利益聯合。


    甚至於,在她最需要他安慰的時候,他半分也不顧及她的感受,毀了他們的婚約,還給她按了一個朝秦暮楚的罪名,狠狠在她傷口上麵撒了鹽。


    隻是,現下的結果,是不是叫做報應不爽?


    謝家萬萬想不到,他們一心想要娶的女子,竟然心心念念都是石尉寒一個人,不顧女子的矜持主動跑到石尉寒的府上去,氣焰之囂張,全然沒有把謝安然這個準駙馬放在眼裏!


    江子萱本應該嘲笑他的,笑他偷雞不成蝕把米,笑他妄作小人。可是,她一點都笑不起來,隻能哀歎人情本就涼薄。


    她又想到了已經出去的石尉寒,他當初對她那般好,她卻趁著他醉酒的機會偷偷跑了,不知道眾人現下如何看待他?


    還有長笙公主,怎麽會到了他的府上去?他明明是個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怎麽會不顧名聲的收留長笙公主呢?


    難道說,長笙公主這些年的相思沒有白費,終於在最後時刻打動了他,所以他才不怕世人的眼光,毅然決然將她接到了府裏?


    想到這點,江子萱有些失落,對她好的人終於開始對別人好了,他的好,終究還是分量太輕,太有限!


    隨即,她又安慰自己,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反正他和她終究走不到一起,這樣的結局,起碼各自好受些。


    一向好脾氣的謝安然終於在眾人三言兩語的說道之下失了態,怒道:“閉嘴!我的事情,何用你們多言?”


    他話落,氣氛更加尷尬,眾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好一會,高家二爺方才道:“好了,好了,如今這壁畫大家也看到了,該走了。我已經命人定下酒菜,不如大家與我一起下山去暢飲一番?”


    “好,極好!”眾人附和。


    畢竟高家二爺是長輩,他既然開了口,謝安然也不好拒絕,更不好發作,隻得跟著眾人走了出去。


    桌子底下的江子萱早已經憋得臉通紅、滿身汗,見大家走出去,還不等她鬆一口氣,謝安然忽然停下,迴望室內,失神問道:“方丈,不知道這壁畫是誰人所作?”


    方丈作難,支支吾吾道:“這……那施主不願意別人知道她。”


    聞言,謝安然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倒是一旁的高宣明沉吟片刻後,道:“說起來,方才乍見此畫,我便覺得畫風似曾相識,隻是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高宣明的話將江子萱的心高高提了起來,在她未成事之前,萬萬不能讓眾人知道她的下落,否則她的父兄定然不由分說將她抓迴去,她的一番功夫就白費了。


    方才一直沉默的江邵樂這時也張了嘴,說道:“我也覺得這畫風十分熟悉,不知道方丈可否為我們引薦作畫之人?”


    “阿彌陀佛!老衲既然答應了作畫的施主,就斷然不會將她的名字說出來,還請幾位施主見諒!”


    “好了好了,方丈既然為難,你們也不要再勉強,佛法不是講究一個緣字嗎?若是這位雅士真與你我有緣,他日你我定然能一睹風采。”


    高家二爺話落,眾人也沒有再勉強。


    等到腳步聲遠去,江子萱方才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整理好衣服和頭發,怔怔看著窗外,不知道她的兄長是否認出了她的作畫書法。還有其他人,是否從中看出了蛛絲馬跡。


    她想著心事,垂頭向外走去,尚來不及走出院門,門邊倏忽出現一個人影,定抬首望去,竟是謝安然去而又返。


    謝安然見到她,咧嘴笑了起來,臉上帶著重逢的喜悅,輕輕低喃道:“子萱,果然是你!”


    乍見到謝安然,說不慌張是假的,好在江子萱很快鎮定下來,略帶疏離和戒備的看著他。


    謝安然的笑容逐漸凝結,半響又自嘲般勾勾嘴角,問道:“子萱……你,你近來都在寺廟裏嗎?”


    她不承認也不否認,事實上,她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麵對他,以他二人現下的關係,怕是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她對他豎起來的層層高牆謝安然自然是能感覺到的,他眸子一暗,又說道:“子萱,我迴去後想要稟明父親,取消與長笙公主的婚約。”


    話畢,他小心打量她,見她還是不說話,不由苦笑起來,喃喃道:“尚公主之事本就不是我所希望,我也是事後才得知,當時情勢根本由不得我……自你出事後,我便被父親關了起來,那日好不容易央求月紅把我放了出來,我便急急去找你。可誰知道,你的父親見麵就說要取消我和你的婚約,還說你與石尉寒兩情相悅,你叫我情何以堪?”


    江子萱嘴裏發苦,說他謝家背信棄義、妄作小人,她江家又好到哪裏去?在石家大郎願意娶她之後,還有誰記得謝家三郎曾幫江家解圍,又有誰會先問問她這個當事人的意願。


    謝安然繼續解釋道:“我對你說那番話,不過是氣急攻心而已……後來,也追悔不及,再見麵時,你卻是和石尉寒相攜出現。”


    他似乎有些哽咽,慢慢靠近了她,伸手將她環住,道:“三娘,你可知道我心裏有多苦?”


    他的聲音就像是一片一片的雪花,輕輕揚揚飄到她的耳中,最後落入她的心上,融入她的體內,令她生出一陣淚意和酸楚。


    她僵硬著身體,卻沒有推開他。


    而他,繼續在她耳邊低喃:“三娘,我們走吧,像你老師那般,我們走遍****,不管什麽父命,更不管皇家,隻有你我。若是有一天你累了,我們便在江南安家,據說那裏魚肥米香,四季如春,你會喜歡的。”


    江子萱沒有答話,氤氳霧氣遮住了她的眼眸。


    “以前發生的事情,我們都忘記了吧,好嗎?就當今天,我們才剛剛相識。”


    說著,也不管她的反應,他便低聲道:“我乃四海為家的遊人,名安然,字玄義,敢問小姐名諱,可願意與我相交?”


    聞言,眼淚無聲從她眼中落下,三年前的初相見,如今想來竟是曆曆在目。更令她辛酸的是,這些年,他竟也是記得的。


    她哽咽,多想張嘴說她願與他相交,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早就不能迴頭!


    老師之所以遊曆天下,是為了學識,是向往自由,是不願意被世俗亂心。但是她和他不同,他們若是遊曆天下,隻是懦弱的逃避而已!


    她咬緊了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下了極大的決心推他。


    感受到她的抗拒,他微微鬆開了臂膀,低頭看她,剛好對上她一灣水汪汪的眼睛。她本來清澈的眼睛,現下飽滿著委屈和痛苦,饒是如此,其中還是有看穿一切的透徹和了然。


    “子萱……”他喚她,聲音微顫。


    她鬆了牙齒,露出被咬破的嘴唇,問道:“那……二娘和……她腹中的孩子……該怎麽辦?你不怕……你謝家因此……被皇家治罪?”


    謝安然一震,本來環在她身上的手頹然落下,無法作答。


    她垂頭苦笑,連連搖頭。因為他的話,她不由迴憶起第一次迴到江家的情形,終於想起,第一次與江月紅重逢時,江月紅急急往外走,當時不就是為了找尋他嗎?


    事情到底如何,她已經不願意去想,可是要與他遠走高飛,她斷然不會。暫且不提她的名聲和父兄的顏麵,便是死去的春紅,她也是對不起的。


    對他縱使有千言萬語,也不能再說一句!


    她和他隔著不到一臂的距離站立,卻遠得不能再說一句話,真正應了那句老話——咫尺天涯!


    沉默半響,他終於率先開了口,道:“子萱,我方才的話不過是胡話,你莫要往心裏去,保重!”


    話畢,他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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