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萱不死心,又伸手去摸春紅的鼻息,去掐她的人中,可是都沒有反應,春紅還是靜靜的躺在她的懷裏。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怔愣當場,甚至連唿吸都忘記了。她實在是不敢相信,前一刻還鮮活的生命,不過轉眼之間,就消失不見了,消失在她的懷裏。


    好久,好久,她方才大聲尖叫出來,絕望的叫,悲哀的叫。她叫著,依舊死死將春紅摟在懷裏,好像隻要她摟住,就能挽留住春紅漸漸流失的溫度。


    “啊……啊……”


    她不顧一切的尖叫,很快將別院裏的下人喚來,一同出現的,還有那些本該在花園裏賞書畫的仕女和貴夫人們。


    當她們推開,皆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江家嫡女,方才還令眾人崇拜和仰慕的三娘,此刻竟然衣不蔽體、頭發淩亂的跪在血泊之中,麵上表情淒楚而猙獰。


    一些膽小的仕女和貴婦們被屋裏的死人駭住,驚叫著跑開。


    而大部分的人,在初時的震驚過去之後,皆不在意江子萱懷裏死去的春紅,而是把視線放到地上的兩個大漢身上。甚至,毫不遮掩的、曖昧的來迴打量大漢和江子萱。


    有幾個口無遮攔的仕女,還當眾議論了起來。


    “江家二娘不是說這裏是江三娘的閨房嗎?為何會有男子出現?”


    “是呀,是呀,你看她,胸脯和腰肢都露出來了,嘖嘖,我還能看到她的褻褲了……”


    “難道說,將家三娘在這裏……”


    “不像不像,以我看來,她大概是遇到劫財劫色的歹人了!瞧這地上的碎衣,隻怕歹人已經得手了……”


    ……


    這些話,江子萱統統聽不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或者說,對於她來說,再也沒有比春紅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定然不會安排今日的書畫會,或者再迴到以前,她定然不會對春紅起疑,不會起心驅趕她,排擠她,處處苛待她。


    隻是,任憑她想破了腦袋,任憑她悔斷了肝腸,時光還是不能倒流。春紅的死,已經成為事實。而她,再也沒有機會善待她,再也沒有機會……


    她就這麽抱著春紅,衣衫不整的抱著春紅,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對她的名聲來說有多麽的重要。


    在紛紛雜雜的議論聲中,江月紅忽然大哭起來,喊道:“三娘,三娘,你為何這般癡呆?你可是被歹人奸汙了?”


    喊著,江月紅也不管江子萱的反應,提高了聲音,又是一陣悲慟的哭喊,道:“苦命的三娘,怎麽會被歹人奸汙了呢!天呀,你不長眼呀!你為何要如此對待三娘,她小小年紀沒有了母親,還患上疾病成了口吃女,如今你還不放過她,蒼天呀,你於心何忍!”


    眾人,原本隻是在猜疑,有了這個開頭,便也不住的唉聲歎氣,大多同意了江月紅的論斷。


    石夫人有些猶豫,環顧四周一圈,終於還是從打開的箱子裏撿了一件大袍子,上前蓋在江子萱的身上,並且順勢握住她的手,道:“三娘,莫要再傷心了,你倒是快說句話呀!”


    石夫人說這話時,指甲狠狠掐住了江子萱的皮肉。


    疼痛傳來,令江子萱消失的神智終於迴體,她抬首對上欲言又止的石夫人,眼淚劈劈啪啪掉了下來,道:“她、春紅、她……死了、死了……”


    石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卻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有些急迫和不耐的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可能說出來給我聽聽?”


    江子萱終於聽出石夫人話裏的深意,她這是要她當眾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隻是,她還沒有開口,那邊幾個仕女倏忽傳出尖叫聲。


    她忙順著望過去,隻見江月紅拿著滴血的大刀,指著方才被她用椅子砸暈過去的大漢,道:“說,可是你奸汙了我家三娘?”


    那大漢剛剛醒過來,尚有些暈眩,短暫的與江月紅對視之後,輕輕頷首,用眾人皆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是,滋味不過如此!”


    ‘噗……’


    隨著大漢的話畢,江月紅已經狠狠將刀子捅到了他的身體裏。


    大漢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圓睜著雙眼,抬著右手指著江月紅,道:“你、你……竟然……”


    他的話沒有說完,江月紅猛力將刀拔了出來,大聲吼道:“你該死!你敢汙我江氏女子,你該死!”


    邊說,江月紅邊將尖利的大刀重新捅到了大漢的身體裏。


    方才她拔刀之時,大漢已經血流不止,此番再捅,大漢喘息不過兩下,便睜著眼睛斷了氣。


    這場麵實在是太過血腥,有人尖叫,有人感歎,也有人誇獎江月紅愛護妹妹,親手手刃歹人,實乃女中丈夫。


    江子萱瞬間明白了一切,她知道江月紅會對付她,也早早讓人盯著江月紅。可是她到底錯估了人性,錯算了人心!她以為,江月紅終究和她是異母同父的姐妹,再恨她,也無非是使些手段破壞她的書畫會,讓她丟臉而已!


    她萬萬想不到,江月紅竟然如此歹毒,一開始就是打定主意找人暗算她,毀她清白!


    江子萱在石夫人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她淚眼朦朧的又看了地上的春紅一眼,掃視那兩個箱子,終於明白,為什麽箱子裏都隻有一半的衣物,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裏麵的衣服會如此淩亂。


    她緩緩走向江月紅,冷冷笑了一下,道:“為何、為何你……送我的……兩箱衣服,皆是、是半箱?且……裏麵的衣、衣服都淩、淩亂……有汙跡。”


    江月紅短暫的怔愣後,哀憐的看著她,說道:“三娘,你真可憐,被嚇壞了吧,莫怕,我已經將歹人……”


    不等江月紅說完,江子萱已經大聲打斷她的話,道:“閉嘴!迴答……我!”


    “哎……三娘,你去問問,哪個仕女會把衣服滿滿塞一箱子?那樣會壓壞下麵的衣服,尤其是緞子和絲質的衣服,塞得太滿,很容易褶皺呀。至於淩亂,三娘難道沒有看見,這滿屋子的狼藉?經過這般鬧騰,莫說是衣服,就是桌椅板凳都沒有好的呀!”


    江子萱一噎,分明知道她在演戲,卻找不到拆穿她的證據。


    很多事情,在她腦海中竄起來,漸漸有定論,雖然細節上麵不能想清楚,大致情況卻不會錯。


    但是,她知道,即使現下說出自己的懷疑,隻怕是沒有人相信的。因為,她無法證明,無法證明兩個歹人是從衣箱裏出來的,也無法說出江月紅這樣做的目的,更無法令人相信,江月紅方才的舉動是殺人滅口,而不是什麽為妹報仇。


    而她到房間裏來,在眾人看來,純粹是偶然的,若說江月紅早有準備,隻怕大家都會說她江三娘被嚇傻了!


    她尚在沉思之中,張公公忽然尖聲說道:“可惜了,可惜了,太後曾經還讚賞過江三小姐,沒有想到,竟然連名節都保不住,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說著,他不管眾人的反應,忙不迭就走了,邊走邊朗聲說道:“我須稟報太後,以後不可再用江三小姐做典範,實在是可惜,可惜!身為女子,竟然連名節都沒有了,縱使有才氣又能如何?縱使是江家的小姐又如何……”


    隨著這樣的說法,眾人看江子萱的眼光開始變化。尤其是那些素來高傲的仕女,生怕與她來往就被人說無名節了,也不跟她告辭,忙不迭做了鳥獸散。


    不過片刻,原本還很熱鬧的江家別院一下變得冷清。


    便是對她一向和善的石夫人,最後也隻是搖搖頭,拍拍她的肩膀,別有深意的說道:“三娘,你也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發生這樣的事情……哎,幸虧你已經和謝家三郎訂婚,否則以後……”


    說到此,石夫人的話戛然而止,又歎了一口氣,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這才慢慢離去。


    原本的驚嚇,已經讓江子萱身體發寒,眾人的反應,更是讓她如同被人丟在了大海之中,隻能隨著風浪浮浮沉沉。


    她像是鬥敗的公雞,沒有了遮體的羽毛,又好像倔強的小獸,即便到了這步田地,雙眼中依舊沒有退縮的痕跡。


    她沒有再看一旁的江月紅,也盡量不去想那將要向她狠狠襲來的暴風驟雨。


    她沉默的將衣袍係好,走向默默躺在地上的春紅,彎下腰去,將早已經冰冷的她扶了起來,然後身體僵硬的轉過背、半蹲著身體,將她勉勉強強背到了背上。


    其實,江子萱也不知道該怎麽做,隻是下意識覺得,這個地方實在是太髒、太亂,春紅一定不會喜歡呆在這裏。


    所以,她要將她帶走,為她找一個清淨的地方,讓她可以安息長眠。


    別院裏的下人,呆呆看著她,被這一副哀戚而詭異的畫麵震駭住,竟然忘記了上前幫忙。


    於是,她隻能踉踉蹌蹌走,柔弱的身體似乎不堪重負,有些瑟瑟發抖,卻又每一個步子都走得極為穩重。


    她邊走,邊道:“春紅,我、我會轉告……謝將軍,你……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春紅……實在抱歉,若、若有下輩子,我必定……悉數償還。”


    等走到別院的門口,已經過去了很久,她臉色發白,發濕如洗,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一輛馬車緩緩在她麵前停下,江邵樂從裏麵跳了出來。


    見到兄長,江子萱緊繃的神經一下放鬆,一直憋著不敢鬆的那口氣瞬間跑走,她雙眼發黑,卻仍是咬牙挺著,生怕江邵樂不理會她背上的春紅,喃喃道:“哥、哥哥,春紅……莫要丟下……春紅。”


    說完這話,她似乎看到了江邵樂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同情和無奈的神色,緩緩點了點頭。


    這下,江子萱放下心來,再也支撐不住,帶著背上的春紅一起,軟軟倒向了江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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