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萱心裏亂得很,不想吃飯,不想見人,尤其是不想見江家的人。這些人,或許都知道她和江月紅的事情,或許上一刻還以她為談資,下一刻見到她又要做出十分親厚的樣子。


    思及此,她再也呆不下去,告別江邵樂進到屋內,便胡亂收拾了一些行禮,拎著她的大包袱,悄悄從側門走了出去。


    走出不過百步,聽到後麵有人連聲喚她,她不得不停下來,扭頭一看,竟然是春紅。


    江子萱蹙眉,她本就不喜歡春紅,在心情糟糕的現下更不願意見到對方,遂沉了臉,冷冷看著對方,靜待對方說話。


    春紅發現了她的不快,猶豫片刻,終是小心上前,對她屈膝一拜,說道:“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裏?”


    “與你……無關。”


    “小姐說笑了,奴婢是小姐的奴婢,自然要近身侍奉小姐,怎麽能說無關?”


    “哼!我、我已經稟、稟明兄長,很快就、就會將你……打發出府。”


    “即使如此,現下奴婢也還是小姐的奴婢,理當在小姐周圍服侍。”


    “你……”


    “若是小姐不認可,大可以找家主定奪。”


    江子萱為之語塞,她本來就有意避開江家的人,這個春紅許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故意用此威脅她。


    她緊了緊包袱,憤憤然轉身,不再搭理春紅。


    春紅亦步亦趨跟上,幾次想要伸手將她的包袱接過去,皆被她拒絕。


    跟著她走了將近五裏地,春紅忍不住寬解道:“小姐,這裏……雖然是京城,可城外圍有流民,城內也並不安全。以奴婢……之見,你還是迴府去吧。那裏畢竟是小姐的家,天大的事情也可以與家人商量,何必離家出走呢?”


    江子萱裝作完全沒有聽見春紅的話,徑直往京城的北市走去,穿過繁華的街道,來到一處幽靜的小巷子,環顧四周,而後朝巷子深處走去。


    春紅心裏犯嘀咕,將巷子裏破敗的房屋和難聞的氣味自動摒棄,亦步亦趨的跟在江子萱後麵。待走了百來步,方才見到一處隱蔽而特別的院落。


    泥色的木門、陳舊的石牆,普通而幹淨,與四周那些髒亂的院子皆不同。尤其是那掛在門上的牌匾,匾上題著遒勁有力的三個字——六疾館。


    春紅識字不多,卻也能認出個好歹,這樣的字,定然出自名家之筆。她尚在琢磨,江子萱已經上前拍打院門,很快出來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老婦人。


    江子萱從懷裏拿出一塊青銅牌給老婦人看,老婦人沒有多言,俯首行禮,而後將她們二人迎了進去。


    隨即,拿出了幾本賬本,恭敬的遞到江子萱手裏。


    春紅偷眼看去,剛好看見‘初六,米十擔,於北市口救濟窮人’的字樣,不由詫異,道:“小姐,這個六疾館,難道是專門行善事的那個六疾館嗎?”


    江子萱淡淡頷首,依舊埋頭看賬本,而後將賬本闔上,對那老婦人說道:“下、下月是……賞荷的……好時機,我、我再畫……幾幅荷花圖,你、你著人去賣了……”


    老婦人應了下來,而後作難的說:“小姐,實不相瞞,你的畫作雖然有不少人賞識,可到底沒有丘公的畫作受了追捧,所得銀兩實在是……”


    聞言,江子萱神色黯然,老婦人說的話她如何不知?


    丘聃一生無妻無子,看似無牽無掛,其實心懷天下,雖然對朝政不滿,卻也一直致力行善救民的事情。


    他真正是個一字千金的人,京城一代的六疾館便一直依仗著他的幫助籌集善款。可如今,他故去,江子萱繼承了他的遺誌,卻十分吃力。


    他隻要提筆一擲,便會有無數附庸風雅的人士掏金掏銀。而江子萱,縱使被他一再肯定,讚揚她的書畫已大成,所作的書畫卻很難賣到大價錢。


    往日裏,她隻負責作畫,然後命人拿去賣了換錢給六疾館,這是第一次親自過問賬目,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六疾館的窘迫。


    老婦人見江子萱不語,思忖一會嗎,道:“小姐,你三年前遣人送來的那副臨摹丘公的字畫,無人能辨認出來,何不如以後都……”


    江子萱蹙眉,曾經臨摹老師的字畫隻因為老師生前答應贈送畫作給一位向六疾館捐贈錢財的善人,卻因為病入膏肓無法兌現,她為了保全老師的名聲,不得已為之。而現下,若是為了錢,她萬萬不願意再做這欺世盜名的事情!


    但,若是不做,她的畫作隻怕賣不到好價錢,對於六疾館來說根本是杯水車薪。


    又是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為何在一天內,她要麵對兩個作難的選擇?


    無論選什麽,都不是她願意的,都會有背上和無奈。


    她難受的捏了捏太陽穴,起身站了起來,道:“我、我還是……先去作畫,這事……以、以後再說。”


    說著,她逃似的避開老婦人,拎著包袱幾下竄到後院的房間。


    春紅自然是跟在她後麵,見她心神不寧,遂有意轉移她的注意力,道:“小姐以前常來這裏?”


    “沒……小、小時候來過。”


    “小姐如此作難,為何不向家人求助?”


    江子萱搖了搖頭,心裏苦澀,若是向家人求助,即便親如兄長,大概也是給一些豐厚的銀兩應付了她,能解一時之需卻不是長久之道。


    春紅作難,也跟著她蹙眉,似是想到了主意,兩個眼睛珠子溜溜一轉,道:“小姐,你此番出來,家中無人知曉,想來大公子會很著急,不如讓奴婢迴去稟報一下?”


    “也好。”


    ……


    青山連綿,長路漫漫,官道上麵軍行如長龍。車轅滾滾,鐵騎聲聲,塵飛馬嘶、擊鞭錘鐙。


    石尉寒躺在馬車裏,一手按著腹部,一手拿著前方斥候送來的消息,細細想著作戰的方法。


    忽然,外麵傳來一聲稟報,道:“將軍,後麵有幾個人好像在追趕我等。”


    石尉寒蹙眉,道:“此次行軍時間緊迫,不必理會!”


    “這……將軍,看對方陣勢應該是京城中的貴人,說不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稟報將軍。”


    石尉寒思忖一會,道:“你率幾個人前去問清楚,若是緊要的事情就稍後帶人來見我,若不是什麽大事便打發走吧。”


    外麵的人領命,馬蹄噠噠向後麵奔去。


    石尉寒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繼續低頭看著斥候的探報和地圖,這一仗,對於他來說至關重大,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過了半個時辰,方才領命而去的人迴到了他的馬車外麵,道:“將軍,屬下有事要稟報。”


    石尉寒不悅,道:“你說!”


    “將軍……這恐怕不方便明說。”


    “停車,你進來!”


    隨著石尉寒話落,他所乘的馬車緩緩停下,車輿簾子隨即被人掀開,一個頭頂青蛇髻的女子探頭進入了石尉寒的視線裏。


    石尉寒的臉頓時冷了下去,低聲道:“你是何人?”


    來人抬首,一雙美麗黛眉和杏仁大眼直直闖入石尉寒的眼中。石尉寒愣怔當場,這雙眼睛,讓他想到了三年前,初見江子萱時的情景。那時的她,也是這般,帶著幾分傲慢和靈動,硬生生闖到了他的世界裏麵。


    “將軍?石將軍?”


    聽到對方的唿喚,石尉寒迴神,因為這雙眼睛,他的神色緩和不少,道:“你到底是何人?可知道行軍是大事,不容得你兒戲!”


    “我……”來人的雙眼頓時被淚水盈滿,臉色慘白得好像受了沉重的打擊,嘴唇顫抖的問道:“我是長笙呀,難道將軍不認得了?我是長笙呀,曾經你進宮,還與我說過話。去年,去年你班師迴朝,我還親自去迎接過你。還有昨天、昨天我也去了,隻是一直沒有見到你……”


    對方說著說著,潸然淚下,配上哀戚的表情,顯得尤為楚楚可憐。


    石尉寒怔住,仔細想想,不確定的問道:“你是十一公主?”


    “是我,是我,原來將軍還記得,將軍還記得……”長笙說著,連忙掏出巾絹將臉上的淚擦拭幹淨,雙眼立時亮了起來,似乎有些欣喜若狂,道:“真好,真好……”


    石尉寒所乘的馬車是行軍所用,隻講究速度,車輿比一般的馬車都要小些,如今多了一個長笙公主,便是連空氣也沉悶起來,使得石尉寒不自在的咳嗽一聲,打斷她的喃喃自語,道:“公主,你從城裏追到此地,可是有什麽要事?”


    “我、我……將軍……”長笙公主又開始抽抽噎噎,倏忽大哭起來,道:“將軍,太後下旨要為我選駙馬!”


    石尉寒歎了一口氣,勸慰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太後如此做也是為了公主著想,此乃好事,公主該歡喜才是,為何要為此而啼哭不止?”


    長笙公主抬首看他,欲言又止。


    見對方不語,石尉寒又道:“公主若是無事,還請返迴京城,行軍打戰不是兒戲,公主乃是千金之軀,實在不該出現在軍營裏。傳出去,隻怕……”


    “石尉寒!”長笙公主忽然高聲喚他,而後不管不顧的撲到他懷裏,道:“難道你不知道我仰慕你嗎?我仰慕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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