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白光從薄薄窗戶紙裏透到屋內,睡夢中的江子萱不舒服的蹙起眉頭,身上汗淋淋的感覺著實難以忍受,盡管睡意尚深,也委實再繼續睡下去,她終於從睡夢中醒來。


    睜開眼睛,麵對不算熟悉的驛站環境,她的雙眼焦距渙散而呆滯,好像記得睡前謝安然在她的身邊,現下去了哪裏?


    待理智恢複,她倏忽從床上坐起,看天色已經是日上三竿,按理說她應該與兄長江邵樂坐在馬車裏趕路才是,怎麽會還在驛站裏?


    她利索的下床,踩著床邊的繡鞋也不拉好,劈劈啪啪就向外麵跑去。她才走到外間,便見到因為聽到屋內動靜所以進來查看的春紅。


    “小姐怎麽了?”


    “我……怎麽……在驛站……哥、哥哥……在……”


    她說得語無倫次,虧得春紅算是機靈,一下聽出了她的意思,解釋道:“小姐放寬心,昨夜將軍舊傷裂開,大夫說了三日之內不能再經受顛簸。大郎聽聞此事,已經決定在此等候三日,天不亮就派人前來傳話了。”


    春紅雖然沒有指明是哪個將軍,江子萱卻是一下想到了石尉寒。昨夜沒有注意到,而今想想,她捶打他時,他的臉上好似出現了痛苦神色,難道是她打到了他的舊傷?


    還有她狠狠推開他之後,他便沒有了聲音,莫非真是被她給傷到了?


    想到這裏,江子萱有些解恨,他昨夜如此羞辱她,若真是他舊傷複發,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春紅小心打量她,將她的一顰一笑皆看在心裏,斟字酌句說道:“小姐昨夜在營帳中是否與將軍有所誤會?將軍他……”


    春紅的話語,聽在江子萱的耳朵裏無疑是在偏幫石尉寒,春紅並沒有看到帳中的情況,怎敢說她對石尉寒有誤會?


    想到這點,江子萱的臉不由沉了下來,毫不猶豫的打斷她的話,說道:“你……可是拿了……石、石尉寒的……好處?”


    她話落,春紅睜大了眼睛看著她,而後‘撲通’跪在地上,低著頭說道:“小姐何出此言?奴婢既然侍候小姐,自然是全心全意對小姐,怎麽敢拿將軍的好處?”


    “哦?”江子萱嘴角露出譏誚的笑容,她昨夜之所以會放心前往營帳裏,完全是因為聽信了春紅的話語,以為真的是謝季才找她有要事商談。


    現下細細想來,她並沒有親眼見到謝季才派來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春紅一人所說,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


    春紅雖然是受了謝季才的命令前來侍奉她,也難保她不會被石尉寒收買,為石尉寒辦事!


    思及此,江子萱問道:“昨、昨夜……謝將軍……當真派人來……請我了?”


    “當然!”春紅答得毫不猶豫,緩緩直起身子,揚起下巴,毫不迴避的看向江子萱,說道:“小姐若是不相信,可以遣人去找謝將軍來對質!”


    春紅說得如此幹脆,江子萱又有些動搖,除了春紅主動欺騙她而外,也有可能是石尉寒派人假傳謝季才的意思,春紅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人心實在是太過複雜,江子萱暗想她大概永遠也弄不懂,也不想花心思去了解,不管這個春紅無辜與否,她已經打定主意選擇最簡單和直接的方式,將她從她身邊弄走!


    此念一生,江子萱感到通體舒暢,隻要稍後稟明江邵樂,再由他派一個信得過的奴婢前來侍候她,或者幹脆不要侍婢就可以了。


    春紅見她輕抿嘴唇,也不說相信自己,也不繼續追問,一時間心裏難免打鼓,小聲道:“小姐,請容奴婢放肆一迴,這就去請謝將軍過來。”


    江子萱擺擺手,道:“罷……了……等我……梳洗完畢,你隨我……一起去見我、我的兄長。”


    春紅不解她的態度,卻又不敢多問,小心等候在一旁,而後陪著她走到江邵樂所住的院子。


    這間驛站,雖然小,布局卻很複雜,明明是一個院子,硬生生被迂迴的長廊和假山隔成兩半,江子萱和江月紅都是女兒家,自然住在了隔壁,而江邵樂則住在了長廊轉角的那邊。


    出了門,江子萱與春紅剛走過長廊轉角處,便聽到女子嚶嚶啼哭之聲,不由感到詫異。


    再仔細一聽,這個聲音竟是江月紅!


    江子萱納悶,發生了什麽事情,使得江月紅一大早上就來找兄長,還毫無顧忌的啼哭!


    她直覺不希望江月紅哭泣的原因讓太多人知道,遂轉身對春紅說道:“你在……這裏等我。”


    見春紅頷首答應,她方才放輕腳步走向江邵樂的房間。


    隨著他的不斷靠近,屋裏的人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楚。


    “大郎,大郎,我即便是庶出……也是你的同胞妹妹,你為何如此狠心?嗚嗚嗚……”


    “閉嘴!做出這樣的醜事,你還有臉哭?”


    “大郎、大郎……嗚嗚……你自可以唾棄我,但我如此做,何嚐、何嚐不是被大郎所逼?”


    “你……你若是再多言一句,我便讓人將你送給齊王!”


    江邵樂話落,抽抽噎噎的江月紅立即停住了哭泣,卻又不甘心的咕噥道:“大郎,我畢竟、畢竟是江家的女兒……嗝!如今、如今木已成舟,還請大郎顧及江家的顏麵,成全了我們,何必用齊王那個老匹夫威脅我?”


    “你還敢說?莫以為我不會將你送給齊王!”


    江子萱站在外麵,一直屏住唿吸,不知道為何,她忽然想到了謝安然,心裏惴惴難安,害怕江月紅的哭泣和謝安然有某種關係。


    隨著江邵樂一聲暴吼,江月紅終於不再理直氣壯,卻還是小聲嘀咕。


    江月紅的聲音太小,江子萱聽不清楚,依稀聽到一些和孩子有關的話。


    越是聽不到,江子萱越想聽到,忙不迭上前兩步,渾然忘記了,她現下穿的是與布衣服大不相同的仕女裝,裙擺逶迤拖地,一個不留神,她便踩到了自己的紗裙,狠狠向前撲去。


    雖然,她幸運的伸出雙手撐在了門邊,卻發出了很大的響動,一下驚動了屋裏的人。


    “誰?”


    屋內的兩人立時有默契的停止了談話,隨著江邵樂一聲低沉詢問,江子萱再也躲藏不下去,隻得悻悻推門進去,囁嚅道:“哥哥……”


    “三娘!”江邵樂和江月紅麵上皆露出詫異,異口同聲的說到。


    江子萱本來因為偷聽而感到無措,卻在看清楚屋內的情況之後,忘記了拘束,詫異得雙眼圓睜。


    此時,江月紅跪在地上,雙眼紅腫,麵上淚痕未幹,似乎哭泣了很久。她前麵的地上放了一半斷掉的戒尺,另一半戒尺,則在很遠的桌子旁邊。


    江子萱下意識看向江月紅捂在衣袖裏麵的雙手,而後又詢問的看向江邵樂。


    江邵樂輕蹙眉頭,避開了她的視線,轉而對江月紅說道:“你先下去吧!這些天,好生呆在房裏,若是敢再胡鬧,我定然不客氣!”


    江月紅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江邵樂冷冷一瞥,不敢再放肆,晃晃悠悠爬起來,退了出去。


    她起身時,衣袖被腰間的碧石繞住,露出了紅腫的手掌,還有白皙的手腕,腕上一條條清晰可見的紅痕,被江子萱一眼望去。


    還有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姿勢,咬牙強忍的模樣,也悉數落到了江子萱的眼裏。


    江子萱知道,她定然受了很嚴重的傷,偏生,是個倔強的性子,不願意被自己看去,所以挺直腰杆走路,卻適得其反,顯得背影尤為可憐。


    江子萱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讓江邵樂如此毒打江月紅,卻也沒有心思去詢問。


    她被江月紅身上的傷勢震撼,也被江邵樂的冷酷驚到。


    這是第一次,她前所未有的深刻意識到,所謂的嫡庶之分,委實太過殘忍。她的哥哥,可以將她捧在手心,含在嘴裏,百般嗬護,卻對另一個庶出的妹妹嚴厲無情。


    她歎氣,暗暗想著,以後,她定然會守好謝安然,一生隻有她一個妻子,隻有她生的孩子,不會有嫡庶之分,不會出現同胞的爭鬥,更不會在親人之間有尊卑之別。


    發完感想,她方才收迴視線看向江邵樂,道:“哥、哥哥,我、我想將、將春紅遣走。”


    她說完,不知道是否看錯,江邵樂好像做出鬆口氣的模樣。難道,他有什麽事情隱瞞著自己嗎?


    “三娘為何想要將春紅遣走?”


    “她……”江子萱有所顧忌,即便是親兄長,也不願意被他知道她昨夜的遭遇,一頓之後,說道:“我、我不、不習慣她侍候。”


    江邵樂沒有反對,頷首答應下來,卻又說道:“等迴了京城,我便拿些銀子打發她,隻是現下,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人替換她,你堂堂江家嫡小姐,若是身邊沒有個婢女難免被人笑話,你且忍耐一下吧。”


    “這……”江子萱感覺自己的兄長在搪塞自己,卻又找不到他如此做的理由,隻得無奈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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