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萱看著馬蹄嗒嗒離去而揚起的塵土,不由癟了癟嘴。這個石尉寒,多年不見,方才她還以為他變了容顏必也改了脾氣,沒有想到,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人,宛如他騎著的大馬尾巴,來迴舞動、不可一世,依舊是傲慢的士族子弟。


    江子萱再次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她是識趣之人,石尉寒的態度如此不耐煩,她自然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麵前,所謂的答謝也就免去了吧。


    她環視周圍,發現好多將士正有意無意的打量她,不由摸了摸婢子,客氣的笑笑,而後緊了緊身上的包袱,忍著肌肉的痛楚,施施然離去。


    不大一會,她便到了繁華的街道。冀州畢竟有重兵把守,並未受到戰亂和饑荒的影響,街道上可謂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看得江子萱不禁感歎,一座高高的城牆,便劃出了人間和煉獄之別。


    她翹首四顧,看見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棧,而後舉步走了過去,打算先休息一天,明日再慢慢趕路不遲。


    誰知道,她前腳剛跨進客棧的大門,後腳那客棧的掌櫃便竄了出來,伸手將她攔住,麵帶鄙夷之象,冷冷喝道:“哪裏來的乞人,還不速速離去,遲了我便命人打斷你的腿!”


    江子萱愣住,隨即看向自己的衣服,這才想起來在涼州時為了安全,她早已經棄了原本的衣裳換了破衣,麵上和頭發上皆染了汙泥,活脫脫的乞人模樣。


    她張嘴,正要解釋,那掌櫃已是十分不耐煩的模樣,抓起旁邊的一根棍子就要往她身上招唿。


    江子萱嚇了一跳,拔腿就往外跑,待她跑出了十幾步,仍舊能聽到那掌櫃罵罵捏捏的警告聲。


    她停止奔跑後,在街上駐足,一時間有了茫然和傷感。她想起了丘聃平生所追求的忘我和無為境界,想到一路上所經曆的事情,又想到了她自己的境遇。


    師父說,人立於世,當不以外物悲喜所累,方能超然自我。但,想來師父自己也是做不到的吧,否則他怎麽會因為對當世的不滿和皇室的絕望,而寧願避開俗世幾十年,也不願意一展少年時候的報複呢?


    她自己更是做不到,師父時常說總有一天,當她不以外物悲喜、坦然麵對自己,麵對自己的口吃時,世人便也嫩坦然麵對她了。


    但,師父隻是告訴她坦然麵對,卻沒有告訴她如何才能坦然。她便也隻能時常提醒自己要坦然,總是不知道要如何做到這二字。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夠不以外物為意,淡看一切呢?


    便像剛才那般,她明明有銀兩付客棧的房錢,客棧的掌櫃卻因為她一身的襤褸將她趕了出來。這般的事情,說來其實並不罕見,她明明有才華的,卻因為她口吃,沒有辯技,便要遭受世人的嘲弄說她是無才女。


    坦然,坦然,世間無人能做到坦然,她也做不到坦然!她因為被客棧掌櫃的趕出來,便又想到了自己的口吃,想到了類似的境遇。如此,當如何坦然?


    她難受,難受異常,隻覺得辜負了師父的一番教導,到底成了個無用而懦弱的人。


    這時,一個身穿儒泡,頭裹綸巾的男子出現在她麵前,道:“你因何事而悲?”


    江子萱愣住,實在沒有想到一個陌生人會在意她的喜樂。


    她不迴答,那男子歎了一口氣,抬首指了指前方一個賣繡鞋的老婦,說道:“你看那邊!”


    江子萱順著男子的手、神情有些恍惚的看去,穿過街上絡繹不絕的人流,她看到賣繡鞋的老婦因為賣出了兩雙鞋子而歡喜,但是老婦的手指,卻在她的背後瑟瑟發抖,那是因為太過勞累所致,如今賣出了鞋子,晚上迴去該是更勞累吧?


    男子細細觀察她,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又道:“看見了嗎?若是老婦的繡鞋賣不出去,今夜她大概可以歇歇,不用再連夜趕製繡鞋,但是,她未必高興。她的繡鞋賣出去了,她今夜必定傷心,但是她未必不高興。”


    “你……到底想說什麽?”


    “人世間,禍福其實總是難測,悲喜也並不純粹,人人都如此,你又何必太過在意自己的境遇呢?”


    男子的話,好似禪理一般,不必慷慨激昂,不必反複強調,隻需輕輕吟誦,便能讓人有醍醐灌頂之感。


    每個人的悲喜,其實都不純粹!竟然如此,她何不試著看向喜的那一麵,暫時不要在意悲的那些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愛本無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搶不到果果的果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搶不到果果的果果並收藏愛本無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