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晚,易少默悄悄迴到了血琴山莊。


    他本想不再關心她的死活,可是走到一半望著玄鳳上的血跡,最終還是放心不下的迴來了。


    當他看到她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時,他神色複雜的走至床邊探了下她的脈。


    他雖對醫術略懂皮毛,並不精通,但一個人究竟有沒有受傷,傷得有多重,他還是能從脈象看出來的。


    把過她的脈後,他的臉色一沉,眼露一絲凝重。


    她傷得不輕,傷口未愈,又受了內傷。


    他伸手輕輕撥開她臉頰的幾縷青絲,眼露一絲擔憂。


    她怎麽被人傷成這樣?


    隨後,他溫柔的扶起她,掌心緊貼她的背為她運功療傷著。


    良久,他收迴內力,輕輕扶著她躺下。


    她朦朦朧朧的醒來,見有一個人影坐在她的床邊,她費力的想睜開雙眼看看清楚,可是她實在太累了,怎麽也看不清眼前的人。


    “默,是你嗎?”她虛弱的輕聲問道。


    聞言,他立馬起身離開了她的房間。


    “別走......”她喃喃的說道,隨後昏睡過去了。


    四日後,她從昏迷中醒來,她的心情很不好,見什麽砸什麽,青姑娘與羽邀在她身邊那麽多年都未見過她這般動怒,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了。


    “莊主,您先把藥喝了吧,這樣傷才能盡早痊愈啊。”青姑娘擔憂的勸道,羽邀也在一旁關心的相勸著。


    “出去。”她動怒的砸了藥,一下子用力太大,牽動了傷口,她忍著痛麵色蒼白的捂著胸口。


    青姑娘與羽邀見此,當即跪在她麵前,苦心勸道:“莊主息怒,請您以身體為重啊。”


    “怎麽?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你們一個個都不想活了嗎?出去。”她語氣冰冷的大聲命令道。


    聞言,二人內心一顫,自知無法再勸,隻能默默退下,在房門口寸步不離的守著,仔細聽著房內的動靜。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她神情落寞的坐在床邊,過往與易少默的所有迴憶都竄進了她的腦海裏,怎麽也擺脫不了。


    她強運著輕功悄悄離開了房間。


    外麵正下著大雨,她赤著雙腳失魂落魄的走在雨中,沒一會兒便已渾身濕透,胸口的傷再次裂開,染紅了衣衫,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因為她的心更疼。


    她突然覺得好冷,冷得發抖,她渾身無力的蹲在角落,淚水不受控製的奪眶而出,她不喜歡別人看到她的眼淚,就算再痛再委屈,她都習慣性的忍住眼淚。


    以前每次她在青樓裏受了委屈,她都不會在人前哭,因為眼淚在那裏是最沒有用的,哪怕你哭得再慘也不會有人同情你,隻會嘲笑你的軟弱無能,然後更加肆無忌憚的欺辱你,所以每次她想哭的時候就會跑到雨裏,因為雨水會掩蓋她的眼淚。


    她緊緊抱著自己哭了許久,她告訴自己哭過之後就徹底忘了他,就當從未遇到過他,她還有真/相要查清,她還有仇要報,她要堅強的好好活下去。


    良久,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身體無力的昏倒在雨中。


    由於淋了雨,她的傷勢越加嚴重,連著兩日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病情反複無常,原本一個月可以養好的傷,如今需要兩個月了。


    元卦神醫一刻也不敢離開的守在房間裏觀察著她的情況,青姑娘也不眠不休的在旁邊服侍著,而羽邀一邊加緊追查著她受傷的緣由,一邊執意要過來照顧她,忙得有好幾天都沒合眼了,雙眼布滿了血絲。


    這幾日,莊裏的人都擔憂著她的病情,雖然她平日裏做事冷酷無情,但隻要不犯錯,她待他們還是很優厚的,何況以她一介女流之輩能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裏將山莊發展成如今的勢力,讓武林眾人心生敬畏,不敢輕易得罪,這樣的手段與魄力令他們著實感到敬佩,如果有一日她倒下了,他們一旦失了山莊的庇護,武林那幫人必不會放過他們。


    這一日夜晚,她的高燒退了,漸漸蘇醒過來。


    “莊主,該喝藥了,我喂您吧?”青姑娘擔憂的說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出去。”她輕聲命令道。


    青姑娘知道勸不動她,隻好一臉擔憂的退下了。


    她起身吃力的走至窗前,靜靜的站了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易少默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後,麵無表情的問道:“你不要命了嗎?”


    她轉過身,見到他後眼露一絲詫異。


    原來她昏迷的那幾日每晚給她運功療傷的人真的是他。


    可他沒有劇毒白霧的解藥,他是怎麽迴來的?


    見她不做聲,他端起桌上的藥走至她麵前冷冷說道:“喝了。”


    “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不用你管。”她眼露寒意的冷言道。


    “喝了。”他厲聲道。


    “我不想喝。”她眼露不悅的說道。


    自小她就不愛喝這些苦澀的湯藥。


    隨後,他將手中的湯藥喝下,走過去吻住她的唇,強行撬開她的唇齒將藥灌了下去。


    她虛弱的身體根本無反抗的力氣,隻能被迫咽下了藥。


    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門口守著的青姑娘聽到聲音後立馬推門進來,卻驚訝的看到了這一幕。


    他見青姑娘進來了,便語氣冰冷的對青姑娘吩咐道:“去把晚膳端進來。”


    隨後他橫抱起她走至床邊。


    “易少默,你放開我。”她眼露怒氣的在他懷裏無力的反抗著。


    他將她輕輕放在床上,細心的為她蓋上了被子。


    青姑娘見此,暗自微微一笑,立馬悄悄退下。


    還是默公子有辦法啊。


    沒一會兒,青姑娘將一早備下的晚膳送了進來,遞給他後默默的退下了。


    “起來吃點。”他神色冷淡的對她說道。


    她背對著他躺著,用被子捂住了頭,不願看見他,也不願聽到他的聲音。


    “你若不起來,我不介意用剛才的辦法喂你吃。”他冷言威脅道。


    聞言,她慢慢坐起來,滿眼怒火的狠狠盯著他。


    若不是如今她的身體虛弱,他哪能那麽肆無忌憚的欺負她。


    他將粥遞給她,她接過後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吃完後,她背對著他躺下,閉上了雙眼,不再言語,而他也沒再停留的離開了房間。


    “血邀。”她突然睜開雙眼輕聲喚道。


    血邀依言現身。


    “是你給了他毒霧的解藥?”她冷冷問道。


    “是,屬下飛箭傳信告訴他您重傷昏迷,第二天他就迴莊了,恕屬下多嘴,他對您還是有感情的。您若怪罪屬下擅作主張,屬下甘願領罰。”血邀跪在地上請罪道。


    良久,她心裏的怒氣消散了大半,輕聲說道:“退下吧。”


    “是。”血邀依言迅速離去,重新隱於暗處。


    此後,元卦神醫給她開的藥她都不再拒絕,膳食也照常用著,隻是很少說話,而他每日都會在她睡前為她運功療傷,莊內也隻有他有那般深厚的內力可以助她盡早恢複,兩個人雖然很少說話,對彼此的態度都比較冷淡,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其實兩個人都是在乎對方的。


    這一夜,他為她運完了功,正準備離開時,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低著頭輕聲問道:“為什麽迴來?”


    他微皺著眉頭,用力甩開了她的手,沉默的徑直離去。


    她慌忙赤著雙腳下了床,從他背後緊緊抱住他,再次鼓起勇氣問道:“不是恨我嗎?為什麽迴來?”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忘了他的,可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他就好像已經在她的心裏紮了根似得難以拔除,每天見到他時她都想問他為什麽迴來,可是她怕他的迴答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怕自己再次失望,可今日她一定要問個明白,哪怕再一次被他所傷,她也認了,就當是她最後放縱一迴自己的感情吧。


    “我是恨你,所以不希望你死在別人手裏,那樣太便宜你了。”他眼露寒意的說道。


    聞言,她輕輕鬆開了他,眼露受傷的說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如果你希望我以後痛苦著活著,那麽你已經如願了,我這一生從未真正快樂過,直到你......”話至此,她神色落寞的頓了下,隨後自嘲的微微一笑:“算了,我說什麽你也不會信了,我的傷好了大半了,你想走就走吧。”


    他迴過頭,神色複雜的望了眼她後推門走了出去。


    “等等。”她走至門口,望著他清冷的背影說道。


    他的腳步停住,並未迴頭。


    “雅琴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他定會再去找你,他的身份不簡單,我隻查到他是王宮裏的人,你要是遇到他務必小心。”她眼露擔憂的提醒道。


    他輕輕“恩”了聲,隨後轉過身一臉寒意的望向她質問道:“我的失憶與你有關吧?”


    也是因為失憶了,他才成了她的侍衛吧?


    那時他受的是內傷,腦部並未遭受重創,怎會莫名其妙的失憶了?跟她迴莊時,莊裏的人明顯都是第一次見他,這要如何解釋?何況她曾說過,他的忠心是她在他不願意的情況下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換來的,她如此善用毒,想來也是被她下了毒吧。


    她沒想到他會突然質問她失憶的緣由,頓時眼露一絲猶豫。


    若告訴他真話,他必會更加恨她,可既然他已經問出口了,那麽他的心裏必定已經猜出了幾分,她若再騙他,他也不會信的。


    罷了,他已然如此恨她,還怕他更恨自己嗎?


    隨後她一臉無所謂的如實答道:“是與我有關。”


    “解藥。”他冷冷問道。


    “沒有解藥。”她輕聲說道。


    唯有她死了,他才能恢複失去的記憶。


    這話她不會告訴他,她不想再試探他的心,雖然是她傷他在先,可她內心的痛不比他少多少。


    他冷笑了下,問道:“天下間還有血琴美人解不了的毒?”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並不是每一種毒都能找到相克之物。”她淡淡的說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神色複雜的望了眼她,隨後輕聲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她眼露一抹深深的悲傷。


    今日一別,再無相見之日了吧?


    為何她在乎的人都要一個個的失去?為何她要經曆那些痛苦?


    想至此,她的胸口一痛,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視線模糊的倒下了。


    “莊主......”遠處的青姑娘見到後擔憂的跑了過來。


    而他聽見青姑娘的叫喚聲後立馬迴頭看了眼她,當即眼露一絲擔憂與猶豫,可最終還是跟著青姑娘過去了,見她昏迷不醒,他迅速抱起她進了房間。


    良久,元卦神醫診完脈後開了幾副調理身子的補藥,並對他與青姑娘囑咐道:“莊主近日雖然身體正在慢慢複原,但心病難愈,一時心傷鬱結才會吐血,這幾日要好生靜養。”


    青姑娘聽完這話,沉默的望了眼他。


    莊主的心病因他而起,如今莊裏上下有誰不知他是莊主真心喜歡的人,因而羽邀近日才故意忙著莊外的事,甚少出現在莊主麵前,就是怕觸景傷情,可他卻一直對莊主冷冷淡淡的,莊主難免會傷心。


    感情的事她雖然懂得不多,但就算莊主曾傷害過他,如今彼此心裏都裝著對方,何苦再互相傷害呢?能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不容易,一旦錯過可能就是一生。


    待元卦神醫走後,青姑娘忍不住對他勸說道:“我在莊主身邊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令她放在心上的男人。莊主小產時曾悄悄哭過一次,雖然她什麽也沒說,可同為女人,我明白她對那個孩子有過不舍。既然彼此喜歡,何必互相折磨?”


    他坐在她的床邊,望著她蒼白的臉頰沉默不語著,也不知道青姑娘的話究竟聽進去了幾分。


    青姑娘繼續說道:“雖然不知道莊主曾經經曆過什麽,但我能感覺得出她活得很辛苦,很不快樂,唯一能令她幸福的人隻有你,如果你離開了她,待來日她想做的事都了了,她的後半生還剩下什麽?”


    說完這話,青姑娘神色複雜的看了眼他後轉身離開了。


    向來女人更能懂得女人,想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成為強者,那便隻有變得比別人更狠心,但這不意味著強者都沒有真心,他們的真心往往比常人藏得更加深。


    此時,他想起了她曾告訴過他小時候在青樓裏的經曆,他知道一個小女孩想要在青樓裏好好的活下去是件很困難的事,她必定受過很多罪。


    他伸手拂過她憔悴的麵容,眼裏閃過一抹心疼。


    他還能再相信她一次嗎?


    良久,她悠悠醒來,卻吃驚的看到了他:“你不是走了嗎?”


    “我和他很像嗎?”他輕聲問道。


    她雖然心有疑惑,不明白他想幹什麽,卻還是認真的答道:“除了身形有些像,其他都不像。”


    “我要是走了,你真的不後悔?”他又問道。


    “不悔,離開我你會活得更開心吧?”她眼露失落的淡淡說道。


    在感情上她本不是膽怯之人,如果換作重生前的她,就算他不愛她了她也不會放棄,可經曆過那一切的利用與背叛後,她害怕了,她害怕她再如何為他改變,他也不會再愛她了。


    這段時日她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愛一個人不該強行將他綁在自己身邊,而應該給予他自己選擇的權利與自由。相忘於江湖遠遠好過朝夕相對的彼此折磨。


    “我走前,你沒有話想再對我說嗎?”他最後輕聲問道。


    她猶豫了會兒,內心想說的話最終還是變成一句淡淡的“沒有”。


    聞言,他徹底放下了心防,嘴角微微上揚著說道:“那我真的走了?”


    她側過頭,眼眶微紅的輕輕“恩”了聲。


    就在此時,他微笑著俯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


    她轉過頭,吃驚的望著他,也忘了要掩去眼角迅速滑落的淚水。


    他溫柔而心疼的為她擦去眼角的眼淚,輕聲說道:“我不走了。”


    “你原諒我了嗎?”她不敢相信的問道。


    “從前的事我不再計較,以後你若坦誠,我亦會真心相待。”他一眼柔情的說道。


    希望她別再辜負他的信任。


    聞言,她終於露出了長久以來第一抹幸福的笑容,眼淚怎麽也止不住的落下。


    之後幾日,她的身體都由他寸步不離的照顧著。


    這一日,天氣甚好,他抱著她出來曬曬太陽,她慵懶的靠在他的懷裏,靜靜感受著他的體溫帶給她的溫暖。


    “以後你隻能愛我一個,不許對別的女人笑,不許碰別的女人。”她語氣霸道的在他耳邊說道。


    “好。”他輕笑著答應道。


    “不許不理我,哪怕生我的氣也不許丟下我。”


    “好。”


    “就算我變老變醜了,你也不許嫌棄我。”


    “好。還有嗎?”他寵溺的抱緊她問道。


    “我後悔了。”她突然眼露悔意與傷感的輕聲道:“我們的孩子還在該多好。我其實猶豫過的,就是因為猶豫了我才害怕,我怕自己愛上你,怕再次受傷,所以我才選擇不要他,把自己的後路都斷了。默,對不起。”


    “我們還會有的。”他眼露惋惜的安慰道。


    聞言,她緊緊抱住他,內心從未有過如此安心而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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