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一人,救萬民?


    不知映韞素為何突然就給了她這麽一個富有哲學的命題,水淼淼隻能搖著頭,但見映韞素似乎顯出了失落,便硬著頭皮解析道。


    “這種事,我覺得沒有意義,若萬民知道,舍一人他們可活,自會舍棄那一人的,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還是個特聰明的姑娘,映韞素心想,不就是因為這個理,才讓她什麽都不能做,隻能讓自己的心備受無盡的煎熬。


    “而討論被舍之人更無意義,他終將會被萬民押上行刑台的。”


    “那若。”映韞素上前一步,有些猶豫的問道,“那若,作為,被舍之人的,的朋友呢?”


    “朋友?”水淼淼忍不住的笑了一聲,這個命題太奇怪了,“真朋友嗎?那就應該給他選擇。”


    “救萬民還是屠萬民,都是他的選擇,他愛這萬民,無人脅迫便會救,作為朋友支持並承受這份恩情就好,可他倘若不想救,作為朋友,唯一要做的就是確保無人能逼迫他。”


    說完水淼淼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臉,“我這個想法是不是有點太傻,太想當然,太不近人情了。”


    “可若是我,這萬民生死與我何幹,除非萬民之中有我在乎的人,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但這個選擇必須在我,而不在萬民。”


    “連選擇的機會都不給我,隻幹巴巴的告訴我,為了萬民請你去死一死,意思是我生來,就是等著被舍的咯?”


    “那這人生,還真是夠操蛋的!連一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都沒有,父母總不會逼著自己的,他們······”


    水淼淼話還沒說完,無意中瞄見映韞素眼角掛上了一滴淚,立刻就熄了音,自己說錯了什麽?


    難道是格局不夠大氣到映韞素了?應該說我很樂意獻身嗎?可她還真沒有這種大氣的自覺。


    就算是聖人,也會有過猶豫的吧。


    何況她還不是聖人,拒絕了,誰能怪她,誰有資格怪她,不都是要死的嗎,眾生平等啊。


    一陣稍大的風吹過,水淼淼打了個冷顫,伴隨風聲流水聲,突然響起了鬆沉而曠遠的琴音。


    水淼淼迴頭望去,山壁上的花朵輕輕搖擺著,可琴聲從哪來的?


    “這叫五音花,雖然看起來小小的其貌不揚。”映韞素不知何時來到了水淼淼身邊,神色如初,仿佛剛才那些對話從不存在過。


    映韞素伸出手,一朵白色的五音花就從山壁上飛到了她手掌中,“風大可成調,若碰到有品位的風,還能聽上一曲天籟,我就是因這花而愛上彈古琴的。”


    手慢慢合攏,碾碎花朵。


    是琴弦繃斷的聲音,讓水淼淼心頭一顫。


    映韞素麵無表情的拋下殘花,抬起雙手,輕動指尖,似在彈奏古琴,花朵隨之搖擺,琴音而出。


    弦音泠泠,琴音沉沉,空穀幽鳴。


    水淼淼不懂琴音,不知古琴之韻,隻覺得這琴音還算悅耳,到後來映韞素的手法越來越淩冽,曲調越來越急促。


    越聽越有一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心驚,令人喘不過來氣。


    “隻是可惜,彈不了幾次。”看花殘敗,映韞素收迴了手,眼掃過一旁捂著胸膛唿吸微微急促還未迴神的水淼淼


    “好,好聽。”反應過來水淼淼一時詞窮,隻想到自己不應該讓這場子陡然冷下去,於是幹鼓起掌,顯的有些尷尬。


    映韞素心中卻覺有些好笑,她彈的好嗎?


    令聽者心亂,琴毀弦悲,可算不得什麽好曲。


    映韞素淡淡的看著水淼淼,就想看看她還能做出什麽出人意料的事。


    水淼淼避開映韞素的視線,撚著耳邊碎發平複著心情小聲的道,“您贈我一段曲,我還您一段舞可好?”


    水淼淼自認她的舞藝不算特別好,但有月杉編舞的加成,在加上她的真心實意。


    山壁上殘敗不堪的的五音花,隨著舞,頑強的搖曳起來,聲雖蕭瑟,卻帶著生命力。


    水淼淼旋轉,不停的旋轉,讓映韞素一直憤怒得不到安撫的心,奇跡般的安靜了一點點。


    映韞素似乎有點理解,為什麽水淼淼能吸引眾人的目光了,與她相處有一種愜意安適之感,就如此刻這舞一般。


    雖然心中怨憤無法消解,但這一點點的寧靜,足夠讓映韞素能好好思考一番水淼淼剛才的話了。


    那話,殘忍又天真,但,很有道理。


    原來她一開始就錯了,難點從來不是生與死,這不過就是個簡單的二選一,為其煩憂才是最愚蠢的···可她如今該怎麽做呢?


    水淼淼以一個衣袖遮麵的動作做收尾,映韞素仿若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嫏權宗。”


    水淼淼全身顫了一下,難不成在耀城被琅琳嬕挾持聽了一頓八卦的事暴露了?


    她當時可帶著嫣紅妄塵綢沒有露臉啊。


    瞬間放下手,水淼淼站著筆直的軍姿,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


    映韞素沒有注意到水淼淼的緊張不安,她隻是自言自語的反複念叨著,“嫏權宗。”


    臉上罕見的浮現出了嫣然通明的笑意。


    嫏權宗上下都很激進,但激進亦有激進的好處,比如不怕死不怕事,想法還總那麽反常人······


    “師娘。”


    賢彥仙尊帶著一乂二尒他們出現,師娘她剛才是笑了嗎?


    “你來了。”映韞素抬眸看去,笑意在眼底卻帶著絲絲寒氣,接而恢複如初,對賢彥仙尊淡淡的點了下頭。


    “師娘和小師妹怎一起到這荒澗了?”


    “迷路了。”映韞素言簡意賅的道,迴頭望向水淼淼,“我見你還有事,先走吧。”


    她有事嗎?


    水淼淼看了眼賢彥仙尊,賢彥仙尊輕揮手,一乂便向水淼淼走去,“奴送淼淼迴天淵峰。”


    那行,有人指路就可以。


    路非來時的路,水淼淼三步一迴頭。


    賢彥仙尊和映韞素低聲交談著什麽,水淼淼聽不見,那奇怪的命題討論和情緒起伏的映韞素仿若從未出現過。


    冰藍蝶叼了一朵花飛迴到水淼淼的發間。


    水淼淼收迴視線,輕撫著發間冰藍蝶,想著是不是該在引月潭種點花了,冰藍蝶都沒得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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