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新向北趕去的路上,已經趕到稍達子溝的北海軍兩個連正在和撤退的敵軍猛烈交火。事實上想憑借三門122口徑榴彈炮和兩百多人堵住幾千人的潰兵,難度不小。


    要說明這個問題,就必須要了解沙俄軍隊在這個時代的步兵編製。


    從18世紀末開始,俄軍正在醞釀一場軍事變革。軍隊內部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試圖推行普魯士製度的保守派;另一派就是以魯緬采夫和蘇沃洛夫為主,提倡縱隊和散兵線作戰的快速猛攻派。


    (說句題外話,蘇沃洛夫一生從事的戰爭都是非正義的擴張戰爭,戰場全在敵國,往往是無後方作戰,得不到民眾的支援,士氣也難於維持,所以才強調快速猛攻。)


    當然了,由於女皇陛下是普魯士人,所以目前主導軍隊建設的依然是保守派。


    由於軍事體製的落後,沙俄軍隊這時候隻有很少一部分人裝備了線膛槍,絕大部分人用的還都是滑膛槍;即便是那些以射擊精確出名的獵兵也是一樣。


    俄軍的一個戰列步兵團大致由1800人組成,其中包括了1400名士兵、50名軍官、160名士官、40名樂手、十幾個戰場救護、輔助兵以及行政人事部門。


    (曆史上俄國人到了1796年才將戰列步兵團改稱為火槍團,1811年後改稱步兵團。之前那麽寫是為了方便理解。)


    每團下轄兩個營,一個營是六個連。作戰時,每個連的戰鬥成員是114人,除此之外還有輔助兵,總共在150上下。


    沙俄這次出動的地麵進攻部隊包括了外貝加爾第一、二、三哥薩克戰列步兵團、布裏亞特第一、二戰列步兵團、三個炮兵連、一個騎兵連、以及一個營的輜重部隊,總計是一萬人。


    除此之外,在黑龍江的船隊上還有一個總數在六百人的十個獵兵突擊隊,分散駐守在各船上,負責對水麵抵近目標進行精確射擊。


    璦琿城下的戰鬥打到現在,沙俄軍隊現在還有六千多人,而且司令官亞曆山德羅夫還活著,所以俄軍在潰退道璦琿舊城以北後,各部逐漸恢複了秩序。


    麵對這樣一支龐大的部隊,不管是後麵的炮兵還是前沿的步兵,想徹底消滅還挺困難的。


    北海軍就三門榴彈炮,再怎麽打,炮手們每分鍾最多也就打六發炮彈,而且還不能一直保持這個速度。對於集結半徑超過了好幾公裏的敵軍來說,打了東邊就顧不上西邊。


    負責堵截的兩個連雖然有十幾挺機槍,可也不能同時開火。備用的總要留出來三分之一,用以在其他機槍裝彈的時候保持火力投射。


    而且班用pkm機槍雖然皮實,可子彈的卻是個大問題。首先是趙新雖然在每個班都配發了一個裝鏈器,可那玩意的效率並不高,搖動一下手柄隻能裝填一發子彈,這樣就導致必須安排一個副手幫著裝子彈;而要是沒有裝鏈器,那就麻煩了,每顆子彈往往需要4到8公斤的力才能在鏈節上裝填到位,北海軍現在用的是一百發不可散彈鏈。


    一顆7.62*54的子彈是9.65克,一鐵皮彈藥盒的子彈是440發,也就是說一盒子彈是4.5公斤,作為彈藥手的副手就算是頭騾子,10盒子彈也頂破天了;別忘了,他還得背著裝鏈器呢。


    就算趙新能帶著海量物資當人形移動倉庫,他也沒法顧及到各處戰場。


    當趙新他們抵達清軍最開始在璦琿舊城以北設下的那條防線時,步話機裏不停傳來營長米士朗唿叫火炮支援的請求。俄軍用僅有十幾門8磅炮和4磅炮拚死對著阻擊陣地炮擊,米士朗手下的兩個連已經有二十幾個人陣亡。


    俄軍的8磅炮和4磅炮都是銅炮,兩種炮發射實心彈的射程在800~900米,榴散彈和霰彈的射程8磅炮高一些。


    趙新關上步話機,掏出望遠鏡向北觀察,視野裏已經能看到前麵的驛道上和樹林裏影影綽綽的身影,俄軍距離他們僅有幾百米的距離。而在俄軍的更北麵,槍聲和爆炸聲不時響起。


    他正打算布置命令,眼角餘光掃到有人過來,轉頭一看,一個警衛連戰士揪著一個頭戴麅頭帽的家夥走了過來,不是那個索倫小子烏龍又是誰。


    趙新暫時沒功夫理會,他匆匆布置了任務,讓陳繼山帶著兩個排和兩個迫擊炮班從樹林左翼迂迴,在敵軍的左後方發起攻擊,屆時他這邊也會配合。


    “你們記著,千萬不要向俄軍發起衝鋒,那怕他們朝東邊跑都先別衝。”趙新指著地圖上的位置交待著。


    話說用無人機偵察了這麽久,他已經在簡易地圖上將方圓幾十平方公裏的地形全標記出來了。


    陳繼山看著地圖一臉狐疑道:“那他們要是朝北麵的阻擊陣地衝呢?”


    “那你們就向北移動,不讓他們進入稍達子溝就行。”


    “我明白了,大人您是打算把羅刹都趕到江邊上去。”


    “明白就好,馬上行動!”


    等眾人散開各忙各的,趙新這才走到那個“麅子腦袋”跟前,一臉嚴肅的說道:“不是叫你往南邊去嗎?怎麽又跟來了?你的馬呢?”


    “在西邊樹林那兒吃草呢。”烏龍低著腦袋,用靴子搓著地麵,半晌才道:“我,我想跟著大人您打羅刹。”


    “瞎說,你才多大啊。聽話,迴去。”


    “要,要不您收我當個戈什哈行不行?”


    趙新笑了,他心想與其讓這孩子跟著亂跑,不如先糊弄過去,讓他老老實實在這兒呆著,於是對烏龍道:“想給我當兵?不後悔?”


    “不後悔!我阿瑪說過,索倫人就是給人當兵賣命的命。”


    趙新一愣,看著小烏龍義無反顧的表情,竟不知說什麽才好。


    陳繼山帶著隊伍從樹林的西麵迂迴,又是貓腰又是匍匐前進,二十多分鍾後終於到達了指定位置。他先用步話機通知了趙新,等機槍手和兩個迫擊炮班找好位置,挖好簡易工事後,他命令迫擊炮開火。


    “轟!”一團帶著火光的黑色煙柱在俄軍部隊中炸開,瞬間就帶走了十幾條生命。


    正在組織撤退的俄軍衝擊北海軍防禦陣地的博加耶夫斯基大驚失色,他聽出這聲爆炸跟之前的完全不同。


    他連忙對手下士官道:“快速告訴司令官閣下!清國人又帶著更多的火炮來了!”


    亞曆山德羅夫的臨時指揮部就設在了由幾塊巨大岩石天然構成的隱蔽處。在北海軍發動炮擊後,被手下護著的亞曆山德羅夫竟然毫發未損,不過他的參謀長費舍爾已經一命嗚唿了。


    當他冒著炮火收斂部隊,一路撤退到這裏的時候,“清國人”的火炮竟然也追了上來,這可把亞曆山德羅夫嚇的夠嗆。從軍這麽多年,他還從沒見過行動如此迅速的炮兵部隊,要知道能打這麽遠的火炮都是那種巨型火炮才行。


    清國人的援軍來了!


    此時俄軍從上到下所有軍官都這麽認為,但是對方究竟來了多少人?軍官中那些悲觀的認為“清國人”至少來了一萬人,可亞曆山德羅夫手頭的情報顯示,清國人在齊齊哈爾和唿倫布俞爾(唿倫貝爾)的駐軍加一起才五千多人。


    難道他們的皇帝未卜先知?提前把部隊安排在齊齊哈爾了?


    這場戰鬥打到現在,不管是博加耶夫斯基的一團還是自己率領的後備部隊,到現在連“清國援兵”的影子都沒見到,就已經損失慘重。現在數千人被困在了卡倫山下,該死的“清國人”死死卡在了半山腰的位置,自己之前安排了上千人發動攻擊,都被密集的彈雨給打了迴來。


    聽到一團那裏傳來的消息,亞曆山德羅夫決定改變戰術,用縱隊方式盡快打破“清國人”的阻擊防線,否則等後麵的“清國人”趕上來,自己手下的五千多人全得交待在這。


    “噠噠噠......砰砰砰......”


    亞曆山德羅夫猛然抬頭,他聽到了西南方向也傳來“清國援軍”那特有的武器射擊聲。


    “西南方向,清國人追上來了吧?”


    “報告司令官閣下,是有一股敵人追上來了,不過我們的偵察兵發現他們的人並不多。”


    “通知波利亞科夫帶領一個團,把這股敵人消滅掉!天黑之前,我們必須進入那個山溝,否則我們一個都逃不出去!”


    “遵命!司令官閣下!”


    隨著軍號和鼓聲的響起,正在卡倫山下躲避炮擊的哥薩克們開始集結。


    波利亞科夫走到士兵中間,大聲道:“三團的兄弟們!現在西南方向出現小股敵軍,我們奉命去消滅他們!”


    隨行的軍官看到哥薩克們都是畏畏縮縮,於是怒吼道:“你們這群蠢貨,沒聽見中校的話嗎?!所有人組成戰鬥隊形!各連排成縱隊出發!”


    士兵們不情不願的走出臨時掩體,頂著時不時就來一下的爆炸,在硝煙中排好隊形,十幾分鍾後就趕到了戰場附近一公裏處。


    各部抵達後便在軍官的帶領下,迅速將縱隊轉為橫隊方陣。每個橫隊方陣由五排士兵組成,每排24個士兵。在方陣的每一行上,由上尉軍官指揮奇數排,中尉指揮偶數排,在方陣的後麵則是四名士官、連長(分營長)和樂手。


    這樣的橫隊方陣一共擺了四個,構成一個大長方陣型。左右兩個方陣中間是隨行的炮兵連,部署了幾門4磅炮和8磅炮車;前後兩個方陣之間相距五十俄尺,後麵方陣隨時可為前麵的方陣提供支援,或是用於對敵人實施包抄。


    這就是一個標準的普魯士步兵陣型,每個方陣中戰列步兵三排,散兵兩排。18世紀末那些所謂的散兵可不是想象中那樣三五成群的分散,任由士兵無組織、自顧自的射擊,一樣要列隊。


    從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散兵戰術的使用有兩種基本方法。一種常見於普魯士軍隊,每個線列步兵連都組建了自己的射擊兵部隊,他們會以兩排而非三排的線列進行作戰。這些射擊兵持有軍士的軍銜,配備線膛槍,被挑選出來接受散兵戰術的訓練;另外一種則還在探索中,將來會隨著拿破侖而大放異彩,就是將整個線列步兵連以散兵的姿態部署,並且要站在第一線。


    當前麵兩個方陣距離離陳繼山他們還有900米時,兩門8磅炮率先開火。


    這兩門8磅炮已經是俄軍僅有的幾門了,之前炮兵連在撤退時丟掉了大部分火炮,對半山腰北海軍陣地炮擊時又損失了不少。


    誰知俄軍的8磅炮剛打完兩炮,炮隊後方就響起一聲爆炸,濺起的泥土把周圍士兵弄的灰頭土臉。


    “不好!快撤!”炮兵連長大喊一聲,撒腿就跑。身後那兩門8磅炮附近接連兩聲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他掀翻在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後又是一聲更大的爆炸響起,一顆碩大的火球騰空而起,炮位上的火藥被引燃了。


    之後沒過多久,又是一股伴隨著泥土的烈焰在步兵方陣中炸開,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過後,一個方陣的士兵頓時如同割麥子一般,齊刷刷的倒下了。


    硝煙滾滾中,空氣中傳來嗖嗖的子彈劃過聲,被炸翻的銅炮迸射著火星,前方的哥薩克又倒下了七八個。


    嗡的一聲,第三火槍團的哥薩克們精神徹底崩潰了!他們一哄而散,拔腿就跑,再也不去管什麽隊形了。身後的子彈仍在不停唿嘯。連八百米的距離都挨不到,第三火槍團便被打殘了。


    中校波利亞科夫一邊隨著士兵撤退,聽著空氣中的子彈聲,心想敵人火槍的射擊速度和命中率太可怕了!普魯士人的線膛槍也打不了這麽快這麽準,這還是人幹的事嗎?!


    與此同時,在璦琿舊城以北的黑龍江岸邊。


    撤退至此的俄軍第二火槍團看到自己的戰船都跑了,這下全都傻了眼,這是打算逼我們遊泳過江嗎?


    “中校!司令官正在組織部隊向稍達子溝方向撤退,敵人把那裏堵住了,他們火力很猛。”


    接替什韋林管理的部隊的營長一時也沒了主意,西邊傳來的槍炮聲清晰可聞,他可不想一頭撞上去。可是遊泳過江......貴族老爺出身的他根本不會遊泳!


    十幾個哥薩克站在江岸上大聲唿喚對麵的船隊,可船隊在之前的炮戰裏已經徹底被北海軍打怕了,根本不敢越過江心線。


    此時被打的失魂落魄的哥薩克們此時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水性好的就開始脫下衣服走進水裏,準備遊過去;不會水的沒了辦法,他們隻能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寬闊的黑龍江哀歎。


    “敵人追過來了!穿著花衣服的敵人追過來了!”


    眾人抬頭,隻見一個負責殿後的士官帶著手下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


    一個哥薩克軍官一把揪住那個士官問道:“他們離我們還有多遠?”


    那個士官一把扭開軍官的手,不滿的叫道:“嘿!長官,快鬆開我!我要去跟營長匯報緊急軍情!敵人的行進速度很快,我估計最多也就十分鍾!”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十幾個哥薩克士兵頓時就慌了。他們看著眼前早已經化為一片廢墟的村舍,附近連個躲的地方都不好找。


    侵略者們終於明白報應來了,早知道今日,當初就不該點火燒房子。


    “那群該死的騎兵!他們為什麽要把好好村子都給燒了!”


    “天啊!那些魔鬼要來了,我們怎麽辦?”


    “魔法!他們都是會魔法,我們打不贏的,打不贏的......”


    營長帶著手下的軍官走到士兵中間,大聲咆哮道:“都起來來!你們這群懦夫!膽小鬼!光抱怨有什麽用!哥薩克必須起來戰鬥!”


    一個士兵哭喪著臉道:“他們都會魔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營長的手也在哆嗦,什韋林上校從馬上掉下來的時候,他就在附近。當時他衝過去查看對方的傷勢,愕然發現已經斷氣的什韋林的額頭上隻有一個小洞,可腦袋後麵竟然開了半個拳頭大的窟窿,連腦漿都出來了。


    對麵那些“清國”軍隊用的武器他聽都沒聽說過,難道是他們皇帝派的援軍來了?


    現在別說這些士兵了,他自己都害怕。


    代理團長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他對著身邊一個軍官道:“上尉,我們去那邊談談,現有個任務需要你來執行。”


    當俄軍嚴陣以待時,周和尚麾下的兩個班已經抵達了俄軍四百米外觀察,等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機槍手趕到,正在尋找一個最佳射擊位置時,就見對麵的沙俄軍隊裏走出了兩個人,手裏舉著一杆白旗。


    而西邊的俄軍大部在第三火槍團全麵潰敗後,在黃昏時分再度遭到了更加猛烈的炮火轟炸,轟隆隆的炮擊讓這支沙俄部隊完全崩潰,甚至連亞曆山德羅夫本人也受了傷。


    眼看著手下的傷兵越來越多,而半山腰的“清軍”還是在頑強堅守,司令官亞曆山德羅夫再也無法阻止像樣的進攻,於是便派出手下,打著白旗找半山腰的“清軍”來商量投降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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