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ang!!”厚重的木門在阿伊努人十幾次的瘋狂的撞擊之下變得搖搖欲墜。


    終於,大門內傳來“哢嚓”一聲,粗大的門閂再也承受不住劇烈的撞擊。海狗麵露喜色,他招唿手下繼續撞門。等到門破之後,他率先就衝了進去,七八個來自沙川族戰士也跟在他身後進了大門。東之丸內頓時就響起了一陣猛烈的槍聲和慘叫。


    看到城堡大門被攻破,圖卡興奮的大笑起來。其他城下的阿伊努人也發出一陣歡唿,舉著各式冷兵器也要從東邊進城。


    就在這些人退過大手門外的木橋,正在向東跑去時,大手門突然從裏麵打開了,一隊身披盔甲,手持兩間槍的騎馬武士從門裏衝了出來。


    這些武士剛衝過木橋,早已等候在木頭掩體後的北海鎮士兵舉槍瞄準。隨著潘秀成的一聲令下,子彈如雨點一般射向那隊武士。人喊馬嘶聲中,十幾個騎馬武士紛紛中彈墜馬,有的就直接滾進了護城河裏。


    大手門後的鬆前藩人馬看到對麵火力太猛,急忙關閉城門。幾十個趴在掩體後的阿伊努戰士還想趁勢殺過去奪取大門,沒想到那些死傷的武士和馬匹在橋麵上堵的嚴嚴實實,根本過不去。此時人血和馬血混雜在一起,在木橋上流淌,順著橋麵的縫隙滴落到護城河裏。


    幾個阿伊努戰士在血泊中滑的摔了個跟頭,又迅速的退了迴來。


    此時東之丸內喊殺聲一片,鬆前藩派出支援的百十號人馬死傷慘重,正在向二之丸撤退。


    “撤退!撤退!”穿著一身竹甲的佐藤行信對手下大喊道。


    已經滿身是血的海狗,撿起地上的一根木矛,對準了正在指揮撤退的佐藤行信,用力的投了出去。佐藤行信眼角瞥到一個黑影襲來,下意識的側身,同時揮刀劈砍。誰知另一個阿伊努人早就舉弓瞄準了他,“嘣”,弓弦響動,一支輕箭正中他左臂。兩個足輕看到佐藤受傷,連忙攙扶著對方向二之丸內退去。


    海狗此時雙眼兇光畢露,他抄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武士刀,揮刀一指,帶著十幾個人又衝進了二重櫓內。


    到了傍晚的時候,二之丸也被攻陷了。鬆前藩和幕府調查團最後還剩下了二十個武士、十幾個足輕和民夫,都退進了三之丸死守。


    鄧飛聽到潘秀成那邊報上來的傷亡數字,心說就阿伊努人這作戰水平,活該被鬆前藩蹂躪。打起仗來毫無章法,就知道一窩蜂猛衝,半道兒上看見好東西就撿。要不是自己帶著二百多士兵壓著陣腳,還不知道會搞出什麽幺蛾子。


    眼看鬆前藩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各部落酋長便找到圖卡商量,說今天先這樣吧,打了半天大家都累了。明天再進攻三之丸。


    鄧飛一聽,急忙出言阻止。他對圖卡解釋道:“夜長夢多,必須要趁著天還沒黑一股氣拿下三之丸。我們這是打了鬆前藩一個措手不及,如果等他們反應過來,明天那些城下町裏的平民都將是我們的敵人!所以我們今夜決不能放棄!”


    原本誌得意滿的圖卡聽了鄧飛話,頓時冒出一身冷汗。他想起趙新曾對他說的,一定要一鼓作氣拿下鬆前城,不能給對方喘氣的機會。好吧,那就繼續打!


    對於三之丸內的鬆前藩武士和幕府調查團而言,這場戰鬥打的實在搓火。要不是那種奇怪的連發火槍,幾千號阿伊努人根本攻不進來。現在打成了這個樣子,下一步怎麽辦?死戰還是談和?於是眾武士的目光就聚集在了鬆本十郎兵衛身上。


    伊豆守大人這會兒的思路居然變得特別清晰,他冷冷的看著身前的眾人,淡淡道:“你們知道上様的全稱是什麽嗎?”


    在場眾人頓時一愣,上様不就是將軍様嗎?且慢


    鬆本十郎兵衛不等眾人迴答,他突然大聲道:“是征夷大將軍!我等身為上様的臣子,能向蝦夷人投降嗎?!”


    在場眾人滿臉激憤,起身大聲喝道:“絕不!”


    鬆本十郎兵衛,這位會計出身的伊豆守此時心裏雪亮。投降,對於他而言將是封地被沒收,家人被流放,自己也要遺臭萬年。早死晚死也躲不過這一刀,與其這樣,還不如拚死殉國。


    再說了,剖腹多疼啊.當然這話他決不能說。


    他看著在場眾人,繼續鼓舞道:“鬆前家的諸位,想想你們在江戶的少主,可千萬不能讓鬆前家背上汙名啊!”


    在場的武士、足輕、三之丸內的仆傭、鬆前道廣那幾位出家的妾室都點了點頭。江戶的少主還在,家業就還在。隻要不讓鬆前家背負罵名,哪怕是轉封他地,也能延續血脈。如果自己這些人投降了,那江戶的少主怕是性命難保。


    再說了,幕府一定會發兵替自己這些人報仇的!


    一個鬆前藩的武士單膝下跪道:“伊豆守大人,在下願趁著天黑出城,聯絡城中百姓義士,裏外夾擊。一定可以擊退蝦夷人!”


    鬆本十郎兵衛點點頭,正要說話,突然一個看守大門的民夫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大人!蝦夷人開始進攻了!”


    鬆本十郎兵衛拔出武士刀,大喝道:“所有人拿起武器,隨我來!”


    最後的攻擊開始了。


    夜幕低垂,三之丸的大門外,數千支火把被點燃,照的城內外恍如白晝。


    鄧飛此時將手頭所有剩餘的兵力全部投入進攻隊伍,北海鎮的士兵主要負責對付牆上和門樓上突然冒出的弓箭手和鐵炮手。


    幾百個阿伊努人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著兵器,等候在大門兩側。二十多個阿伊努人抱著粗大的木梁,在口號聲中對著大門不停的撞擊。


    城門內,以鬆本十郎兵衛為首的一眾男女,都手持弓箭長槍,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河對岸山頂的寺廟裏,逃難至此的百姓們趴在牆頭,看著藩城裏星星點點的火把,痛心疾首。福山城(鬆前城也被稱為福山城)要完了!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這些人的命運將是什麽。


    鄧飛站在夜色裏,看著眼前躁動的阿伊努人,突然心生“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怪異念頭。眼前的一切都在真實發生著,而自己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絲毫的激動和熱血都沒有。他覺得有些厭煩,對這場異族之間的戰爭感到毫無興趣。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群侍衛中的圖卡,對方朝自己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當天深夜,鬆前城的三之丸陷落。幕府勘定奉行鬆本伊豆守十郎兵衛、勘定組頭土山宗次郎以及鬆前藩武士等全部戰死,鬆前家的妾室、仆傭自殺,隻有個別幾個足輕和民夫跪地投降。


    自1454年津輕安東氏在渡島半島建立統治以來,大和人在蝦夷地長達三百三十年的統治終於落下帷幕。


    翌日清晨,躲藏在寺廟中的難民們,發現鬆前城大手門內立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頂部那麵血紅的旗幟上,一隻白色的熊張牙舞爪,似乎在宣誓著對這片土地固有的主權。


    島國國內兩百多年的和平,讓市民階層喪失了武勇,為了保命和家人的安全,很多人都選擇了服從。


    完成複仇的阿伊努人並沒有對平民繼續大開殺戒,他們在城堡內大肆搜刮戰利品,然後就跑到城下町內的酒館裏痛飲。


    經鄧飛提議,以海狗為首的那一百多個經過北海鎮訓練的阿伊努戰士,分成兩撥,一部分作為圖卡的貼身侍衛;一部分則在北海鎮士兵的帶領下,在城中巡邏,維持秩序。


    為了防止因為海貿斷絕而擔心沒有糧食吃的市民階層鬧事,鄧飛從北海鎮出發的時候就攜帶了數十噸的大米。當這些糧食以一個合理的價格投放到市場中後,市民階層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畢竟在這種饑荒年月,有便宜的糧食賣就很不錯了。


    而僥幸躲在城外,最終隱姓埋名活下來的幾個鬆前藩武士驚訝的發現,那艘怪異的巨船根本就不是什麽赤發蝦夷的,而是屬於一個自稱“北海鎮”的地方。


    那些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短褂長褲、腳踩著黑皮靴、背著一杆模樣怪異的火槍,每天在港口和城中巡邏的人,就是北海鎮的武士,這些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黑頭發、黃皮膚,甚至很多人都操著一口流利的陸奧一帶的方言。


    不過一些中產階級注意到,這些人大部分時候都說著一種口音奇怪的語言,日常使用的文字居然是漢字!這也太奇怪了,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當他們看到那些野蠻的阿伊努人對來自“北海鎮”的武士十分客氣,甚至連對方的命令也不敢違逆時,他們心裏漸漸明白了,這些北海鎮的來客才是渡島半島真正的主人。


    利吉決定要給自己改個名,取個姓。作為第一個投奔趙新門下,且自認為是趙新家臣第一人的他,利吉覺得自己應該姓趙,也必須姓趙。不過能不能姓趙,還必須經過主人的同意才行。


    不過名還沒有改呢,小妾卻要有人送上門了。來巴結的是城內一家糧店的老板,叫穀田屋新四郎。


    作為一個經常往來於近江和津輕一帶的商人,城破之後的第三天,穀田屋老板就敏銳的發現了利吉那不同尋常的身份。手下貌似有著一百多號鐵炮武士,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陸奧方言,還能說一口很有氣勢的“普通話”。話說這個詞還是他從街上巡邏的北海鎮士兵那裏聽來的。


    穀田屋老板因為主動購進了不少北海鎮的廉價大米,便跟利吉套上了關係。第一次請利吉在外麵的高檔酒屋喝酒,沒兩天就又請了利吉去家中宴請。


    利吉是什麽人?雖然出身於陸奧弘前藩的一個小農民,但他跟趙新的時間最長,各種新奇古怪的東西見的最多。趙新的大遊艇、房車、雷神號,利吉都上過,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對於穀田屋老板拿出幾件稀罕玩意,那是根本不放在眼裏的。


    你家東西吹的再好,能有我家主人的東西好?笑話!


    穀田屋老板一心想搭上北海鎮的關係,他眼看物質引誘失敗,心一橫,便叫出了自己個大女兒出來給利吉敬酒。


    這姑娘年方十六,長得十分清秀。敬酒時的樣子羞羞答答的,很惹人喜愛。而利吉離開北海鎮也好幾個月了,久曠之身一見美女,心裏就癢癢了起來;再加上灌了幾杯貓尿,看向姑娘的目光裏就有了異樣的情緒。


    (話說江戶時代是允許一夫多妻製的,隻要你能養得起。儒家學說中的“夫為妻綱”被島國人完全的繼承了過去,一直到了近代。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將軍的大奧,完全是為了傳宗接代,生的越多越好。)


    利吉和誌乃這兩口子成親這幾年,誌乃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洪濤和劉思琦來了之後,也給他們倆做過檢查;不過因為當時化驗儀器不足,x光和超聲做過之後也沒查出什麽結果。年過二十,膝下無子這件事一直是利吉心裏的一個疙瘩。


    穀田屋老板多賊的一個人啊,他看出利吉對自己女兒動了心。於是自此之後,隔三差五的就創造兩個人見麵的機會。一來二去,利吉就有了納妾的念頭。


    紙包不住火,很快,這件事就傳到了鄧飛的耳朵裏。好嘛!鬆前城這裏還立足未穩呢,居然想討小老婆了!


    於是鄧飛把利吉叫了過來,一通訓斥。


    “北海鎮那麽多人連老婆都還沒有呢,你居然吃著碗裏的惦記鍋裏的!況且那個穀田屋新四郎是什麽人?你清楚嗎?”


    北海鎮的現代眾裏,利吉他們最怕的就是趙新、劉勝和王遠方。鄧飛平時給人的印象很和氣,做事一絲不苟。除了船上的水手操作失誤外,鄧飛一般都很少發火。


    利吉扭扭捏捏的說道:“我,我還沒答應呢。”


    “你答應了也不行!這事必須要趙新同意!沒得談!”


    “是”


    朱爾根舊城下,一字排開的三輛野外炊事車內,誌乃正忙著做午飯。這種采用重汽6*6越野底盤改裝的炊事車,是趙新最近剛帶來的。每一輛可為300~500人進行野外餐飲保障,可以同時容納兩個廚師一起炒菜。為了方便炊事車從富爾丹城那裏運送食材,並在路上就進行烹飪,他特意讓民夫們修了一條從富爾丹城到朱爾根城的土路。


    趙新視察完了戰壕的挖設情況,又到了炊事車這裏。當他看見車廂裏正在忙碌的誌乃時,驚訝的問道:“誌乃,你怎麽來了?”


    誌乃用圍裙擦了一下手上的水,衝著趙新彎腰行禮道:“聽說這裏做飯的人手不夠,我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你是昨天晚上到的吧?”對於利吉和誌乃,趙新有種家人的感覺。畢竟她和利吉是自己剛來這個時空最早收留的人。


    “是啊。這一路可真不好走,我們幾個女人還好,都是跟著物資一起坐船過來的。”


    “這炊事車用的習慣嗎?”


    “哦,這個是叫做炊事車嗎?這麽好的廚房我還是第一次見呢,好多東西我還不太會用。”誌乃笑嘻嘻的說著,湊到趙新跟前低聲道:“這又是大人您從仙界帶過來的吧?”


    “啊?”趙新一愣,隨即哈哈一笑,算是默認了。


    “大人,我家那口子什麽時候迴來啊?”誌乃有些羞澀的問道。


    “利吉他們在蝦夷地呢,再有一個月就該迴來了。怎麽,想他了?”


    “不瞞您說,幾個月沒見,心裏有點慌。”


    “別擔心,你家男人機靈的很,雖然會偶爾掛彩,但沒有大事的。我保證。”


    “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


    趙新笑著擺擺手,轉身去了舊城上的指揮所。劉勝正站在觀察口那裏,湊在一架炮隊鏡上指揮著西麵平原上的士兵標記方位。


    聽見腳步聲,劉勝起身一看是趙新,於是問道:“哎,我說,電話線你打算什麽時候鋪?”


    “下午,張波那邊下午要帶人架設信號塔。我帶人鋪電話線。”


    為了保證戰場上的信息溝通順暢,除了步話機之外,趙新準備在火炮陣地、各連的防禦陣地上都架設電話線,與朱爾根舊城內的指揮部相連。為此,他特意購買了十幾台隔爆型磁石式電話機和大量的電話線。


    劉勝點點頭又問道:“瑟爾丹父子那兩個小隊出發幾天了?”


    “十二天了,怎麽?”


    “一天走三四十裏,光是來迴就得二十多天呢。再加上偵查敵情,怕是得拖到六月底了。”


    外東北實在太大了!從富爾丹城到寧古塔,陸路七百裏,水路五百裏;從富爾丹城到琿春,陸路五百多裏。


    趙新想了想問道:“你擔心什麽?”


    “我擔心他們兩隊人前腳迴來,清軍後腳就跟著過來了,咱們的圍殲計劃施展不開。”


    “這事咱倆急也沒用,耐心等著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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