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遊女這個行業是源自島國神社的巫女。隨著巫女逐漸離開神社漂泊在外,到處表演歌舞,為男性提供***也就成為了她們的一項副業。


    自明亡以後,原本對唐人沒有很強人種差異觀念的島國人,都認為“中華已亡”。所以在元祿八年(1695年)出版的島國第一部海外地理書便叫做《華夷通商考》。這個“華”指的就是島國自己,而清廷統治下的中國就成為了儒家文化中“蠻夷”的一員。


    針對這個情況,為在長崎的唐人提供服務的丸山遊女,也被劃分成了一個單獨的群體。丸山遊女的服務對象分為日本人、唐人、荷蘭人。服務日本人的是絕對不會去服務唐人和荷蘭人的,因為後兩者都屬於“外國蠻夷”。


    幕府對此的規定是,“唐人不得隨意外出,遊女之外的女人不得入內。”


    元祿二年(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唐人屋敷迎來第一批中國商人入住的時候,第二天就有幾十名丸山遊女到訪。不過當天她們不是來做生意,而是組團參觀,熟悉環境。


    隨著唐船的陸續到來,丸山的唐人行遊女生意迅速壯大。要知道唐人屋敷內最多可以容納三千人同時住宿,結果每年進入唐人屋敷的丸山遊女就有兩萬人次,最高時則達到四萬人次,真可謂“繁榮娼盛”。


    話說在長崎的丸山町,遊女與遊女屋的關係分為兩種,一種是奉公遊女,另一種則是掛名遊女(繳費掛在遊女屋名下)。“仕切遊女”則是掛名遊女中的一個特殊群體。


    仕切遊女之所以特殊,是因為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她們這一生隻能為一人服務,而她全部的收入來源隻能依賴於那一人。


    綠筠就是一個仕切遊女,她隻服侍沈敬丹一人。


    為了打聽官府對於那條大船是個什麽對策,她一早便帶著侍女阿冬迴到了位於丸山町的“養花山館”。除此之外,她還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向養花山館稟報。


    這座養花山館是丸山町內七十四座遊女屋中最大的一所,占地麵積一千五百坪(近五千平米),從寬永十九年開業至今,已近一百五十年了(真實曆史上直到1929年才關門,妥妥的老字號。)


    因為老板山口有事外區,此刻丸山屋二層的一間和室內,綠筠正跟老板娘閑聊。


    “阿荻,你真的懷孕了?多久了?”老板娘高興的問道。“綠筠”是沈敬丹為她起的名字,而她在丸山的花名則是叫荻之戶。


    “前幾日請大夫把過脈了。按日子算,有兩個多月了吧。”


    老板娘羨慕的說道:“沈老板可真是疼愛你啊。阿荻你有福氣哦。”


    沈敬丹原本就十分喜愛綠筠。因為懷上了自己的孩子,前幾日他向長崎奉行所提出申請,將給綠筠的“揚代銀”(遊女費用)提高到了一千斤白砂糖。此時白糖在長崎市場上的批發價是三兩多銀子,這可是好大一筆錢。


    唐人行遊女費用的支付,是受到幕府的嚴格管理的。


    比如沈敬丹是不能隨便給綠筠錢的。他必須先將銀劄(銀票)先支付給長崎奉行所,再由奉行所將銀劄兌換成銀後發放給養花山館,養花山館在扣除相應的掛名費用後才能落到綠筠手裏。


    再比如沈敬丹贈與綠筠貨物,也要先將這些貨物通過町官員交給奉行所,由奉行所計算出當時相應的市場價格,再把錢付給綠筠。


    話說這個時代也沒什麽避孕技術。而清國商人們天天被困在“中國大院”裏,除了喝酒吃飯聽戲,就是跟遊女那啥,所以遊女懷孕太平常不過。


    按規矩,綠筠要通過養花山館逐級上報到長崎奉行所,隻要沈敬丹同意,奉行所就會批準將孩子生下來。等到孩子出生前,綠筠還得找一個伺候月子的“名付遊女”去唐人屋敷內生孩子。不過因為這個時代醫療技術不發達,嬰兒的存活率不高,一些遊女和唐人的愛情結晶便都夭折了。


    幕府是禁止這些混血兒跟隨父親歸國的,他們一般都是被養在遊女的母家,長大後很多人都姓了母親的日本姓。


    綠筠跟老板娘東扯西扯,家長裏短的說了一大堆,期間人來人往,相好的一些遊女也過來問候道喜。


    眼看就要到午時,綠筠覺得鋪墊的火候也差不多了。此時屋內就剩了她和老板娘兩人,於是便向老板娘問道:“您知道官府那邊對昨天來的那條大船有什麽應對辦法嗎?”


    “這是沈老板讓你來問的?”


    “是啊,聽說那大船就在唐船出港的水道上,好多唐人都怕惹禍上身。相公讓我幫著打聽一下,也好早做安排。”


    老板娘四下看了看,用扇子擋臉,低聲說道:“今天早上來送菜的那個夥計說,町外來了不少官兵,得有幾千人。”


    “啊!”


    兩人正說著,障門被人拉開,老板山口走了進來。


    “呀,阿荻你迴來了。”


    此刻綠筠的身價跟以前不同了,有了一千斤白砂糖的底氣,她生完孩子後隨時可以從良。所以老板和老板娘對她都十分的客氣,沒有拿她當一般遊女對待。


    一番客套見禮之後,老板娘便說起沈老板托綠筠打聽港口外那條大船的事。


    老板山口沉吟了一下才開口道:“阿荻,沈老板在新地藏那裏的貨物還多不多?”


    綠筠答道:“我聽他說,之前采買的貨物大部分都托人帶迴去了,如今也就剩一些書籍了。”


    山口點了點頭:“那就好。”


    兩人說的“新地藏”就是指唐人碼頭的倉庫。因為是填海造的人工島,所以叫新;島國人把倉庫叫做“藏”。


    “您怎麽會問這個?”綠筠奇怪的問道。


    “你今天來巧了,我剛從町役所迴來。從明天開始,城內各町要開始戒嚴。”


    老板娘和綠筠聽完這話,想了一下,隨即驚訝的問道:“真要武力驅逐?”


    山口重重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聽說,昨天夜裏佐賀藩和福岡藩已經把番所內的大部兵力都安排到了港口的倉庫和唐人的新地藏那裏去了,這是要準備隨時登船進行驅逐。”


    綠筠正要再問,老板娘卻急急問道:“我聽說那條外國大船跟座山一樣大,船舷高的嚇人。打起來怕是不好辦吧?”


    “你不知道。聽說出雲守殿下已經通知周邊各藩出兵集結,大村和諫早兩藩的兵馬昨天夜裏就到了城外。估計再有兩天,薩摩藩的水軍也要到了。”


    “怎麽會這麽大的陣勢?”


    山口老板起身拉開障門,探頭看了看,這才關門坐下,低聲說道:“我聽池田大人說,外國大船上的都是唐人後代,來這裏是為了五十八年前的一樁舊事,要找長州藩討債。”


    “啊?那他們來長崎幹嘛,直接去找長州藩才是。”


    “切~~這隻是其一,還有其二。池田大人悄悄跟我說,那外國大船上的船頭說了,他們有稻米,聽說還是精米!”


    老板娘和綠筠頓時就驚呆了。如山一般的外國大船,那得裝多少稻米啊。


    山口老板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出雲守大人也是,找人偷偷在外海把糧食買下多好。現在城裏到處都在餓死人。那幫外國人賣完了糧食,自然就不會呆在這裏。至於長州藩那邊,關我們什麽事。”


    別看丸山町這裏燈紅酒綠,“中國大院”那邊醉生夢死,長崎城內的很多町民此時都掙紮在死亡線上。現在城內糧食的價格狂漲,很多人家裏已經斷糧了。伴隨著饑荒而來的,就是傳染病。


    長崎是個依托海貿才形成的城市,幕府采取的是國家管理貿易體製,它將唯一貿易港鎖定在長崎,那麽本地人都要為貿易服務出勞役。而所有人的吃飽穿暖也要靠著海貿的興盛與否。


    因為這兩年到港的荷蘭商船越來越少,貿易額下降。那位出雲守大人為了籌措向幕府上繳的資金,開始提高商品交易的稅金,加大勞役負擔,嚴厲懲罰貿易品私下買賣,稍有懷疑就馬上逮捕拷問,讓很多從事海貿業務的町民和商人們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這位出雲守大人把官員們的俸祿也做了消減,還命令下麵的官員禁酒。可他自己卻私下要求荷蘭人提供紅酒和各種海外奢侈品供自己享受,終日沉迷酒色。


    (所以大家知道為什麽戶田氏孟死後,長崎市民們要排隊去他墓地上小便了吧?)


    午飯時,山口老板為了慶賀綠筠的懷孕和發財,特意叫了一桌簡易版的“しっぽく料理”(卓袱料理)。


    這玩意也是長崎獨有的。長崎人對於唐人那種圍坐在八仙桌前,伸胳膊展腿高坐,然後合家團聚、親朋無間的吃法十分欣賞。所以就將八仙桌改成了圓形,桌子腿改短,再將桌麵染成朱紅色,上麵再鋪一張桌布;大家圍坐而食。


    就連唐人在酒桌上的劃拳行令也被本地人叫做“様拳”、“豁拳”、“拇戰”。因為這些花樣都是遊女們從“中國大院”裏學會後帶出來的,所以發聲也用的是中國話。


    在後世的卓袱料理的菜單裏,必有一道大拚盤、一道東坡肉、燉鯛魚,再加上本地的各色山珍海味和中式點心;比如什麽桃饅頭、雲片糕、豆沙糕、金錢餅、蜜果子等等。


    綠筠聽了山口老板的話,心中便開始擔心沈敬丹。他早上去了外國大船上,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情況。這要是一旦開始武力驅逐,說不定就要受到什麽牽連。


    於是吃過了午飯,她就匆匆帶著侍女趕迴唐人屋敷。可到了住處一看,沈敬丹不在,沈璿也沒在。


    等她派侍女去找人打聽,最後才從老黃那裏知道早上阿全喬裝打扮和沈敬丹一起上了大船,最後兩人居然留在了那條大船上沒迴來。


    這下可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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