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丁國峰去了帕紮亞賴,從巴城經馬六甲到本地治理的海運線路也變得繁忙起來。


    先是驚雷號兩次往返於本地治理和巴城,帶去了大量的糧食、藥物、布匹、以及武器彈藥,甚至還有大量的荷蘭盾銅幣和馬劍銀幣。這其中一半以上的物資都是用來支援邁索爾軍隊的。


    問題是驚雷號雖然運載量大,但有個最大的軟肋就是油料補給,跑不了幾趟。北海鎮雖然在柑欞澳和巴城都建了碼頭加油點,但根本架不住驚雷號這種龐然大物。


    目前張波已經派了兩百人前往蘇門答臘島南部的產油區做前期選址,大批人員南下還要等到開春。由於那裏位於熱帶雨林深處且交通不便,再加上住宿、醫療保障、安全等諸多方麵的問題,預計要到1794年的年中才能實現投產。


    為了解決海上運力緊張的問題,巴城軍管會開出了不菲的租金,在會安、三發、坤甸、馬六甲城租賃了五十多條大中型廣船,從五百石到兩千石的都有。這些商船在抵達巴城港後,軍管會首先會跟船主或船頭簽訂協議,並支付一半的租金。等所有船裝滿貨物,則會由鄭文顯艦隊護送,穿過馬六甲海峽,前往本地治理。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越來越多的華商將觸角伸出了馬六甲海峽,同時也將海貿線路拓展到了印度洋以及更遠的地區。


    與丁國峰在印度的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相比,何喜文在婆羅洲的行動就順利多了,也更加肆無忌憚。


    11月2日那一天,有三個營總計約九百人的仆從軍從巴城坐船出發,分別抵達了新埠頭、喃吧哇和三發。當地的蘇丹得知有數百北海兵進入了自己的地盤,非常擔心,急忙派手下詢問。


    然而不管是蘭芳公司還是大港公司的人都告訴蘇丹的官員,大可放心,這些人都是來幫著華人辦理身份卡的,人多好辦事,辦完就走。之後那些官員又被領著去了辦身份卡的所在,確信無疑。


    幾位蘇丹得到手下匯報,也就放下了戒心,畢竟他們跟華人的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蘭芳公司和大港公司已經徹底投靠了北海鎮。


    11月7日清晨四點,三地的仆從軍統一行動,荷槍實彈的殺進蘇丹王宮,將守衛繳械,並逮捕了所有的王室成員、神職人員和政府官員。行動中所有試圖反抗的被當場擊斃,根本不做解釋。


    驚慌失措的俘虜和家眷被帶到王宮前的廣場上集中,隨後仆從軍的軍官們拿著由趙新提前簽發的命令,宣布他們的王位被永久廢黜,地方事務由北海鎮接管。到了早上7點,俘虜陸續被押送上船,人滿就走,送往北海軍在柑欞澳的基地。


    這裏麵人數規模最龐大的就是坤甸蘇丹阿爾卡德裏一家,這位六十二歲的蘇丹妻妾成群,孩子多達六十多個。這造小人的速度,就算是康熙在世也自愧不如。


    實際上柑欞澳還不是他們的最後歸宿,按照趙新和何喜文之前擬定的計劃,所有王室成員和神職人員最終將被送往南九州,交由仙台藩監管。以伊達村常和北海鎮的關係,這些人未來的悲慘命運可想而知。


    三個蘇丹國的迅速滅亡,在當地的達雅克族群中引發軒然大波。然而如今西婆羅洲沿海各地的主要居民都是華人或者有著華人血統的二代,再有羅芳柏他們這些年一直頂著坤甸蘇丹的名頭東征西討,威望早都樹立起來了;尤其是江五,達雅克人都被他給殺怕了。再者蘭和營的人也不是吃幹飯的,雖說卡江裏的鱷魚如今已經少了很多,可讓個把有意見的人失蹤那還是輕輕鬆鬆.


    收拾完了西部的三個蘇丹政權,何喜文這才大搖大擺的登上了“南華一號”前往新埠頭,停留了數日,跟羅芳柏等人開了場會,這才繼續北上,同行的還有羅芳柏的得力手下江五和五百蘭和營壯勇。


    在他來到山口洋的時候,從巴城出發的兩千多仆從軍也陸續抵達。按照計劃,北海軍要在這裏修建一座大型兵站,以此作為進攻砂勞越地區的橋頭堡。這裏是大港公司的地盤,用於建設兵站的三百畝地皮和上千名華人勞工也是他們提供的。


    北海軍對華人勞工的待遇很好,從不克扣,也不許大港公司的大哥雁過拔毛;除了每周用現錢結賬,每天還管三頓飯,發衣服發鞋,於是前來幹活的人趨之若鶩。


    何喜文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要收拾盤踞在沙撈越沿海的伊班達雅克人海盜,並在古晉和其他沿海地區設立堡壘和補給點。他打海盜的目的可不全是為了沿海的安全,而是要以此作為討伐文萊蘇丹國的借口;事實上正是文萊蘇丹國的貴族對這些海盜提供了庇護,伊班海盜才能猖獗至今。


    婆羅洲的北部海岸因為毗鄰繁忙的南中國海航線,從17世紀就成為海盜、奴隸主和獵頭者的代名詞。這裏河道濕地遍布,形成諸多河口和三角洲,有許多通往大海的通道,非常適合海盜船隊隱蔽,並且便於撤退。一百多年下來,伊班人駕駛著普拉胡在海上航行,就像阿拉伯人騎著駿馬在沙漠在沙灘上漫遊一樣。


    說起來這都是荷蘭人造的孽,因voc的重商主義和貿易壟斷政策,他們在東南亞竭盡全力阻止任何形式的敵對船隻進行海貿,於是不甘心隻做漁民的伊班人和馬來人就隻能通過海盜行為來獲得更大的經濟收益。


    有一句古老的馬來諺語是這麽說的,建造第一條普拉胡是為了捕魚,建造第二條則是為了打劫第一條。


    “普拉胡”是一種長度在27米的單桅雙支腿帆船,分上下兩層,通過60~80根船槳驅動,可攜帶80~100人。在船頭處裝有一杆大型火槍或者迴旋炮;在每條船的側麵,配有二十到三十杆火槍。


    在整個船體的上方,覆蓋著一片由竹片製作的棚子,上麵還有層墊子。這是為了保護下方的彈藥和給養免受雨淋,同時在接舷戰的時候還可以充當戰鬥平台,由甲板迅速攀上以進行跳幫戰。


    何喜文聽羅芳柏說過,早先荷蘭人和英國人都在伊班海盜手裏吃過大虧。


    他們不會招惹大型船隊,通常以搶劫和摧毀小型商船為生。一般是引誘目標進入礁石區或者淺水區,等船隻擱淺觸礁便蜂擁而上。所謂蟻多咬死象,而且伊班人的武器上都塗抹了箭毒木的汁液,隻要被劃破見血,分分鍾玩完,連解藥都沒有。


    就算船員不反抗,下場也好不到哪去;伊班人除了會把船燒掉,他們還有獵頭的傳統,僥幸活下來的船員則會被賣做奴隸,不分白種人還是黃種人,一律不放過。


    為了引蛇出洞,何喜文派了兩條從荷蘭人那裏繳獲並經過改裝的福祿特帆船進入了沙撈越北部海域。這是一種專門用於快速運輸的小型貨船,平均長度僅有24米多一點,voc曾大量製造用於越洋運輸。因為船小人少裝貨多,所以最多也就搭載12~15門6磅加農炮,對海盜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目標。


    為了不引起海盜的懷疑,甲板上的北海軍水手和陸戰營士兵都戴著金色假發、打扮成了荷蘭人的模樣,另外還配備了幾名懂馬來語的華人翻譯。兩條船的船名也沒改,一艘叫“阿加莎夫人”號,六年前下水,排水量900噸;另一艘名叫“三山”號,四十年前下水,排水量850噸。


    歐朗.卡亞.貝提,此人是伊班族部落裏的一位大酋長,統領著四十間長屋。是的,達雅克人酋長的實力是看手下管著多少間長屋;短的數十米,長的得有一百多米。基本上一個長屋裏住的就是一個大家族。貝提管著四十個家族,在伊班海盜裏算是很大的一股勢力了,所以他手下的普拉胡快船就有四十艘。


    此外貝提酋長渾身上下那些黑黝黝的刺青,也彰顯著他的“赫赫戰功”。簡單來說,伊班人到了成人禮的時候,首先要將雙肩刺青;等參加初次獵頭成功後,會將手背刺青至全黑;之後每獵獲一個,就將一節手指再刺黑。


    荷蘭人被北海軍趕走了,英國商人又不敢來,導致最近經砂勞越前往斯裏巴加灣的商船少了很多,這讓貝提很不爽。搶不到錢也砍不到人頭,這樣的人生實在無趣。所以當他得知來了兩條荷蘭人的小型貨船,頓時就激動了。


    諸位勇士們,大夥抄家夥出動吧,獵頭搶東西去!


    上千伊班人舉著長矛弓箭,如同雨林中的紅毛猩猩一般嗷嗷叫著,對即將到來的獵頭盛宴興奮不已。


    一個多小時後,兩條“荷蘭船”便被幾個駕著條小舟的伊班人以做生意和找女人為名,誘騙著進入了一片淺水區,然後就觸底擱淺了。要想退出去,必須得等到夜裏海水漲潮才行。


    這招他們過去屢用不鮮。砂勞越這一帶盛產燕窩、胡椒、杜仲膠,而且達雅克女子在婚前可以隨意挑選男子,也沒有什麽道德上的約束,婚後反倒不行了。


    站在船頭的貝提得知目標已落入圈套,便舉刀揮舞示意,包括他自己的坐舟在內,四十條普拉胡從兩處河口內魚貫而出,雙方相距不過五百多米,轉眼就能貼上。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兩條“荷蘭船”什麽貨物都沒有,裝的就是人和武器彈藥,足足兩個連的北海軍陸戰營士兵正在等著他的到來。


    海盜們剛一出來,陸戰營的士兵便拿好了武器隱蔽在了兩側船舷內的沙包牆後麵。幾個裝扮成荷蘭人的水手驚慌失措的樣子,在甲板上揮著手大喊大叫,跑來跑去。


    當四十條海盜船圍成了圈子,進入到距離兩條船五十米的距離時,伊班海盜們突然聽到兩條船上猛然響起一道尖銳刺耳的哨音,接著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槍口從船舷後冒了出來。


    “糟糕!上當了!”


    貝提心中先是一怔,不過他還是決定搏一把。最近半年給砂撈越拉惹的上貢有些少,對方已經表示了不滿。以他對荷蘭人武器的了解,對方最多打一輪,自己的手下就能衝上甲板將其砍殺。然而當密如驟雨的子彈向著伊班海盜們噴吐而出之時,貝提這才明白自己大錯特錯。


    從山口洋招募來的幾名華人翻譯和達雅克人原本都要被大群海盜嚇死了,以為今天搞不好就得命喪於此。可接下來的場麵讓他們終身難忘。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麽荷蘭人打不過北海軍。


    陸戰營剛一開火,衝在最前麵的伊班海盜便遭受了重大傷亡。那些聚集在上層甲板篷頂上準備跳幫的家夥們全都倒在了血泊裏,殷紅的鮮血順著船板縫隙掉落在下層船艙中,惹得正在劃船的水手們大聲驚唿。


    貝提的船因為靠後一些,讓他幸運的躲過了子彈。然而他很快就注意到,在“荷蘭商船”上站起來好幾個家夥,都扛著一根小臂粗木棒對著海麵;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那“木棒”的頭部就跟個紡錘似的。


    “這是什麽?”


    還不等貝提多想,就見對方肩頭的“木棒”尾部突然躥射出一股夾雜著火光的白煙,伴隨著如同打雷般的轟鳴,那個紡錘一樣的東西也化作一個亮紅色的光影,直衝自己身後的幾條船唿嘯而去。緊接著海麵上便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兩條普拉胡當即就被炸的四分五裂。


    目瞪口呆的貝提一下就毛了,他立即發出了撤退的命令。然而此時的海麵上如同開了鍋一般,槍聲、爆炸聲、慘叫聲混雜成一片,爆炸引發的濃煙也擾亂了人的視線。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已經逃迴內陸河道的貝提清點手下的人數後,直接就哭了。船倒是還有十幾條,可活著的手下就剩了四百多人,其中還有不少中槍受傷的。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兩條船上的“荷蘭人”怎麽這麽厲害,以前明明不是這樣啊!


    別說了,趕緊撤迴老窩吧。


    然而貝提不知道的是,這件事還沒完呢!第二天天剛亮,十幾條搭載著陸戰營士兵的衝鋒舟在隨行的達雅克人指點下,直奔貝提的老巢而來。


    後世的那位英國人布魯克有句名言,能對付達雅克人的隻有達雅克人。所以北海軍順著彎彎繞繞的河道,僅用了半天時間就找到了貝提的巢穴,經過無人機的一番偵察後,隨即便發起了進攻。


    用厚重原木和石頭圍成的寨牆根本擋不住北海軍的攻擊步伐,在幾次接連不斷的爆炸後,巨大的木門轟然倒地,伊班海盜的末日來了。


    絕大部分的成年男性都被打死,看到大勢已去的貝提隻得帶著女人和孩子跪地投降,當了俘虜。陸戰營的人在隨後搜查時,愕然發現長屋二層的房梁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幹枯首級,把他們惡心的不行。為了徹底清除這個海盜巢穴,他們在撤退時將四十間長屋全都付之一炬,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才熄滅。


    經過審訊,貝提很快就承認了自己和文萊蘇丹任命的砂勞越拉惹有合作關係,對方不僅幫他銷贓分潤,還提供武器。


    妥了!何喜文等的就是這個。其實抓不抓的到貝提並不重要,關鍵是有海盜俘虜就行。


    他收到前方發來的電報後,立刻命令在山口洋的兩千仆從軍登船出發。他自己則登上了作為旗艦的“南華一號”,率領著二十多條從荷蘭人那裏繳獲的改裝商船,氣勢洶洶的就奔著斯裏巴加灣內的王國都城興師問罪來了。


    福祿特帆船(fluyt)在荷蘭語中意為“長笛”,所以也叫長笛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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