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還風風光光的沈家軍而今儼然一盤散沙,苟延殘喘的沈文興帶著殘黨倉皇逃出,留居城外,


    在城外招攬聚集兵力,伺機而動,妄圖尋找扭轉乾坤的機會。


    盡管敵軍尚未除淨,勝負卻早已成定局,然而援軍還在馬不停蹄往碭州趕來,有傳令兵讓穆淵開城門迎接,


    穆淵:“敵軍落敗,沈氏餘孽已無迴天之力,援軍這時候還來做什麽?!”


    不辭辛勞跑過來替他們收拾殘軍?


    穆淵眉心一攏,眼神銳利起來,


    “莫開城門,”他目色如刀,一聲令下,


    “說我軍兵力充沛,無需增員,讓他們哪裏來的,哪裏迴去!”


    另一頭,盡管交易場的事被趙未然攪和,消息傳遞得晚了些,終究還是傳到了對方耳朵裏,


    趙未然與衛殷二人一路奔波,能活著到碭州都是命大,不知道信中所說,於大人的軍隊這會兒已快兵臨城下。


    衛殷停馬在緊閉的城門下,扯著嗓子與上頭的人喊:


    “快將城門打開,我有要事稟告!”


    守門的小兵瞄他一眼,麵色不改道:


    “將軍有令,不得開門!”


    什麽?!


    外麵都是沈文興的兵馬,把他們放到外麵自生自滅?


    “衛副將!”


    城樓上,有年紀稍長的中年兵認出來衛殷,愁眉道:


    “哎呀衛副將,你這時候來做什麽?將軍有令,這城門不能開啊!”


    衛殷抬頭看他:


    “你不認得我身邊這人?!”


    “人?什麽人?”


    他轉眸盯著一旁的女子,眼珠豁然直了,


    “王……王妃,您怎麽也來了?!”


    看守城門的中年兵心頭一驚,心說他是不要命了膽敢違抗軍令!


    可那是將軍的夫人,怎麽能將她扔在亂軍流竄的城外?!倘若出了事,將軍不得將他活剮!


    得從兩個死法中選一個,本就緊皺的眉心又深了幾分。


    接到城門打開的消息,穆淵勃然大怒,拍桌而起,厚實的案桌生生給劈出來一條裂隙,


    “誰準你提前打開城門!拿本帥的話當耳旁風?!”


    被他這麽一吼,中年兵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將軍,是……是……”


    穆淵剜他一眼,眼底一抹似有若無的殺意,不經意往城下一瞥,漆黑的眼眸映出馬匹上趙未然的身影,瞳孔驟然一聚,


    是她,她怎麽來了?


    緊擰的眉瞬間鬆開,氣好像一下消了。


    士兵弓著身子,聽周圍空氣突然安靜,戰戰兢兢抬起眼皮,瞧著前人舒展開的眉心,訝異於將軍這說變就變的臉色,


    “將……將軍。”


    “開就開吧,”穆淵眸色一沉,煩躁地揮手,“下去吧!”


    隻是這城門一開,來不及再關上,不知意欲何為的外軍便要趁機而入,


    禁衛軍拚死守住城門,與之周旋。


    穆淵拎上長槍正要出去,迎麵遇上朝他走來的衛殷,他於是將兵器往地上一杵,沉著臉問:


    “你們來這兒做什麽?!”


    “主上。”


    衛殷沒廢話,隨即將揣在身上的信紙交予對方,穆淵瞧那信上內容,目色冷沉,


    “於大人,於承澤?”


    “果然是不懷好意!”


    他輕哼一聲,將紙揉了扔在桌上。


    此刻形勢膠著,城門口眼看要開戰,刻不容緩,他便不再細想,肅然道:


    “衛殷,換上輕甲,隨我出戰。”


    “是!”


    穆淵拎著兵戎腳步飛快,隻是心頭惦念著某人,還是沒忍住繞到前廳看了她一眼,


    他垂首瞧自己這血汙滿身的模樣,不想這樣子與趙未然見麵,便沒讓她看見自己,


    匆匆一眼,隨即戴上頭盔,箭步邁出門。


    廳內,老隨從端過來個水盆,將帕子潤濕,遞給正一臉焦愁坐在椅上的女子,


    一路騎馬趕過來,沒時間整理儀容,沿途的塵沙覆在臉上,整個人蓬頭垢麵,灰頭土臉的,


    趙未然接過那帕子草草擦了擦臉,再擱迴水盆裏。


    “王爺呢?”


    沒看見人,她急急忙忙問。


    “將軍率軍迎敵去了,”老隨從瞧著眼前這擦幹淨臉,跟衝開淤泥的蓮花似的,白白淨淨的姑娘,臉色和藹道:


    “王妃莫急,先到旁廳休息吧。”


    聞言趙未然沒動,皺了眉,心頭煞是不解,


    “衛殷不是都將消息告訴他了,他怎麽還要去?”


    聽對方道:“外頭的軍隊方才打進來了。”


    “打進來了?”趙未然眉心一跳,


    是因為他們開了城門?


    壞了,好心辦壞事了……


    心緒陡然慌亂起來,趙未然有些失神,想著穆淵將要經曆一場惡戰,感到心頭有爪在撓似的惴惴不安,無意識脫口問:


    “他……他能打贏嗎?”


    老隨從愣了愣,見這姑娘一臉焦急不安的模樣,心說王爺王妃當真是伉儷情深,


    然則這問題他也不知如何迴答,隻能安慰道:


    “王妃寬心。”


    然而趙未然哪裏安心得了,聽見外麵兵戎相接的聲音,眉心緊蹙,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手中茶杯。


    她恍恍惚惚去到房間,一路心神不寧。


    外頭大部分是於承澤的兵馬,大概是跟長公主暗中勾結,商量好趁此機會對付穆淵,禁衛軍因與沈軍交戰數日,難免人困馬乏,便好乘人之危,


    趙未然這會兒已經能料想這幫人在朝堂上的慷慨陳詞,說他們此番前來是為營救公主,因沈軍兵力強盛,穆淵率領的禁衛軍難以對抗,特地趕來增員,


    三軍混戰,刀劍無眼,所幸最後鏟除叛黨,宣言皇威,


    然而戰場上情況究竟如何,城門一關,外頭誰也不知道,屆時長公主出來替人開脫,皇上無心,想必不會追究問罪。


    公主此舉,未必是想取穆淵性命,至少也得挫他威風,削弱禁衛軍戰鬥力。


    趙未然坐在房裏等,太陽落山,天色都暗了下去,也沒等來任何消息,實在有些坐不住,想出去看看,又怕看了過後心頭更亂,


    想著穆淵眼下被兩支軍隊左右夾擊,也不知情況如何,懸著的一顆心半點也放不下來。


    趙未然自得到消息,再從皇城馬不停蹄,夜以繼日趕到碭州,神經一直繃著,繃到了極點,濃重的倦意此刻徹底將她席卷,


    房中點著安神的熏香,趙未然靠著椅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睡著了擰緊的眉心也一直沒鬆,直到聽見門口有匆忙的腳步聲行過,這一點風吹草動猝然將她驚醒,狠狠打了個寒噤。


    聽見外麵有人在喊:


    “將軍迴來了!”


    迴來了?


    趙未然猛地從椅上站起來,一時竟克製不住地渾身顫抖,


    兩腿有些發軟,扶門站定片刻,才抬腳走出去。


    她快步往外走,腦中空白一片,手心起了一層汗,聽見紛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忽然停了步,


    迴來就迴來,她在急個什麽?


    覺得自己這樣子未免有點兒太急不可耐,趙未然蹙了下眉,正打算扭頭迴去,瞧見門口浩浩蕩蕩的禁衛軍邁步行來,威風凜凜活似奪命的閻羅,


    穆淵赫然走在前頭,一手牽馬,一手拎著沾滿血汙的鐵頭盔,


    他剛下戰場,渾身戾氣未消,看著真像個殺人嗜血的魔頭。


    清風拂過,鬢角碎發落在額前,穆淵凜冽的眼睛一瞥,瞧見柱子邊那要躲不躲的人影,眼中狠戾瞬間潰散了大半,


    沒想到她會出來迎接,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穆淵猛地一怔,側過頭,手忙腳亂地拿袖子擦幹淨臉上的血,


    遠處趙未然見他看了自己一眼,就跟看見比外頭敵軍還可怕的大敵一般忽然慌亂起來,看得她不免愣了愣。


    “主上,您怎麽了?”


    感覺到對方這突如其來的焦躁,衛殷不解地問,


    穆淵悶悶的沒說話,好半晌才停下動作,再抬眸朝那柱子望去,那人已然不知去向。


    “穆淵,穆淵!”


    男人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穆淵不疾不徐轉過頭,看著那折了一條胳膊,被士兵扣押狼狽至極的於承澤,淡淡吩咐一聲,“帶過來。”


    沈文興在戰場被當場斬首,於承澤被活捉,其餘士兵或戰死,或逃跑或繳械投降。


    “穆淵,你想做什麽?”男人抬頭,一雙睜紅的眼睛看著他,


    “你想殺了老夫不成?!”


    穆淵麵不改色,“是又如何?”


    “我可是來幫你的,你怎麽能……怎麽能恩將仇報!”他厲聲嗬斥,事到如今還大言不慚。


    “幫我?”穆淵嗤笑,“難道不是沈大人先對我軍出手?”


    “戰場上三軍混戰,難以分辨,未曾看得清那是王爺的人馬,刀劍無眼誤傷友軍,王爺怎能因此定罪,扣臣汙名。”


    於承澤義正辭嚴地狡辯,說得倒好像是對方是非不分,顛倒黑白。


    穆淵對他這無理的控訴毫不在意,“巧了,本王也看不見。”


    “你!”


    於承澤見他不買賬,幹脆開始亂咬,


    “好啊穆淵,我看你就是早有預謀,打著剿滅叛軍的幌子,趁此機會對老夫下手!”


    對方壓根不理,他一下急了,齜牙咧嘴地恐嚇,


    “穆淵!我可是長公主的人,你敢動我,公主不會放過你!”


    穆淵依舊漠不在意,轉頭吩咐,“關去牢房。”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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