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快醒醒,日上三竿了!”


    “嗯……”趙未然懶懶翻了個身,盯了眼跟前的小媛,虛開的眼皮緩緩又合上了。


    見趙未然眼睛一閉,又要嗚唿睡去,小媛滿臉焦愁輕輕搖了搖她肩膀,


    “小姐,您怎麽還在睡啊?今日是王爺生辰,您快別睡了!”


    “嗯……什麽生辰?誰的生辰?”


    趙未然迷迷糊糊睜開眼,這才想起這件事來,


    今天是穆淵生辰?


    壞了,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她腦子倏然清醒,禁不住問:


    “既是王爺壽辰,這王府上下怎麽一點氣氛也沒有?”


    “王爺比較低調,不喜歡熱鬧。”小媛道:


    “小姐您不是知道的嗎,王府向來是連壽宴都不曾操辦過的呀。”


    “哦,也是哈。”


    趙未然坐起身來,三兩下穿上外衣,利索地收拾出了門。


    她一路走,心頭不由暗暗發愁,


    也沒人早點兒提醒下,她還什麽都沒準備呢!


    不過穆淵堂堂王爺應該不會那般小肚雞腸,介懷她兩手空空吧?


    王府後院,趙未然在荷花池邊徘徊許久,她抱臂胸前,凝思時下意識捏著下巴,兩指抵著唇,


    視線漫無目的胡亂瞟著,倏然在石堆裏瞧見塊漂亮的藍色石頭,趙未然腦中靈光一閃,彎腰將其拾了起來,


    那暗藍色的石塊拇指大小,其上黑色紋理層次分明,看著倒還挺有美感,


    拿這玩意兒應該能糊弄過去吧?


    “趙未然,”穆淵大步走來,一把擒住她手腕,沒好氣道:


    “王府上下四處尋你,你去哪兒了?”


    “我……”趙未然心虛沒抬眼看他,敷衍說:


    “沒去哪兒啊,我這不是……去給王爺您備辦禮物了嘛!”


    “是麽?”


    對趙未然失憶過後的秉性已經有所了解,穆淵看她的眼神有些質疑。


    趙未然沒留意他的表情,徑自將那穿了根錦線當作吊墜的石頭從懷裏掏出來,伸手遞給對方,不甚走心祝賀道:


    “王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你哪兒撿的破石頭?”


    穆淵將那石頭撚在指尖,一臉嫌棄。


    “王爺,你誤會了,這可不是石頭堆裏隨手撿的,”她一本正經接著忽悠,


    “這是百年難遇的神石,價值連城呢。”


    穆淵盯著她,一臉“我信你個鬼的價值連城”的表情,又懶得與她廢話,遂將那東西收在袖子裏,拽著她胳膊說:


    “行了,走吧!”


    雖說穆淵無意張揚,府中卻也少不了前來祝壽的達官貴人,二人對外是琴瑟和鳴的恩愛夫妻,今日不得不表現得親昵一些。


    趙未然跟著他,看他一路人模人樣跟眾文官武官客套寒暄,一臉僵硬的笑容跟板刻的一般,


    穆淵:“王丞相,久違久違。”


    丞相:“哈哈,多日不見,別來無恙,王爺生辰吉樂!”


    穆淵:“張太尉,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太尉:“哈哈,王爺生辰吉樂,生辰吉樂啊!微臣祝王爺心想事成,日後定能時運亨通,長風萬裏。”


    穆淵:“黃將軍,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將軍日後定能時運亨通,長風萬裏。”


    將軍:“哈哈,王爺生辰吉樂!趙王妃貌若天仙,王爺真是好福氣啊!”


    ……


    一來二去折騰半天,看穆淵臉都要笑僵了,趙未然憋不住捂嘴發笑,隻覺他這張臉委實不適合假笑,看著比平日裏麵無表情還要駭人。


    “你笑什麽?”穆淵垂眸瞥了她一眼。


    趙未然搖頭,“沒什麽,王爺生辰吉樂,時運亨通,長風萬裏!”


    “沒點兒誠意。”


    他喃喃了句,目視前方,走幾步卻見趙未然沒跟上來,又停下等她,


    “你做什麽?”


    趙未然伸手指了指,笑意融融道:


    “是秦側妃。”


    “王爺,王妃。”


    秦九曦朝兩人行過禮,從懷裏取出張手帕,紅著耳根遞給穆淵,細言細語道:


    “王爺,生辰吉樂,這是九曦親手繡的手絹,手法粗陋了些,不知王爺可否喜歡?”


    什麽手法粗陋那都是謙虛,真要拿不出手她怎麽會送?


    趙未然禁不住伸長脖子瞧了瞧,


    最上等的絲綢,繡著蘭草和一個“淵”字,雖然隻是小小的一張手帕,看著也足夠大氣精致。


    “九曦,”穆淵收下那手帕,滿眼溫柔看著她,


    “有心了。”


    意味深長的語氣聽著像是對比突出某人的敷衍似的,


    卻不曾想趙未然居然還接了這話茬,


    “繡得真好,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


    她笑盈盈地一通誇讚,


    “側妃真是心靈手巧,漂亮賢惠,對王爺用情至深,至真至切!”


    “怎麽了王妃?”


    穆淵犀利的目光盯著她,加重語氣說:


    “你不是也送了本王一枚,‘價值連城’的神石嗎?”


    趙未然沒心沒肺地擺了擺手,


    “害,那種華而無實的東西怎麽比得上妹妹一顆真心值千金呢!”


    “你……”穆淵嘴角抽了下,欲言又止。


    秦九曦兩手放在腹前端正站著,有些看不懂當下狀況,怔怔盯著穆淵發青的臉色,莫名覺得氣氛怪異得很。


    不多時,午膳已經備好,三人遂挪步到了膳廳,


    環桌而坐,飯桌上擺滿各色珍饈,香味繞梁。


    趙未然卻一動未動,攥著筷子發呆,隻覺早上吃太多,這會兒看著山珍海味也沒什麽胃口,


    “怎麽不動筷?”穆淵瞟她一眼,沒好氣說:


    “記性不好,嘴也變挑了?”


    這人今天怎麽老是跟她找茬!


    趙未然朝他假笑了下,道:


    “我在想,這湯怎麽還沒上來?”


    隻覺男主女二感情升溫的大好機會怎麽能被她一個外人打攪?


    趙未然說著站起身,


    “你們先吃著,我去後廚催催!”


    話畢腳下生風疾步出了門。


    望著對方悠然飄遠的背影,秦九曦甚覺訝異,不禁側目看了看身旁的穆淵,見他嘴唇緊抿,麵無表情,教人看不出喜怒。


    “王爺,”她思忖了下道:


    “不知是不是九曦的錯覺,九曦覺得,王妃最近……似乎有些奇怪?”


    穆淵冷哼一聲,仰首幹了杯中清酒,微憤的語氣似又帶著幾分惱怒的意味,


    “省得管她!”


    “嫂……未然姐。”


    朝穆瑢揮了揮手,見他一身淺青直裰,猶如清風赫然出現在視線,趙未然不禁囅然而笑,


    “穆瑢弟弟也是來祝壽的吧?”


    “嗯。”他一臉靦腆點點頭,似乎不太知道要怎麽跟眼前的女子搭話。


    穆瑢一看就重度社恐,這會兒也不跟府中其他來客交好,孤零零一人站在荷花池邊,清瘦的身影看著讓人心生憐愛。


    隻覺穆瑢身上似乎有種特別的氣質,趙未然一瞧見他就聖母心泛濫,骨子裏萌生出一股保護欲,


    “弟弟,閑來無事,要不我帶你四下逛逛吧?”


    “啊?”穆瑢眉梢輕揚,似是意外。


    發覺自己司馬昭之心露骨得不行,趙未然牽強解釋道:


    “哈哈,我就是覺得同穆瑢弟弟你很有眼緣,想與你交個朋友。”


    “交朋友?”他愣了下,怔怔低下頭,臉上流露出受寵若驚般的羞澀,


    “未然姐,我……我這個人,很無趣的。”


    穆瑢這樣一個性情溫順,又無背景後台的小王爺,想來沒少受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高官貴人的排擠,才會這般的不自信。


    趙未然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才不是,無趣的不是你,是你身邊那些互吹亂謅,自以為是的家夥。”


    “真的麽?”


    穆瑢忽的抬起頭來。


    從未有人與他說過這樣的話,他睫毛微動,看著眼前的人,澄澈的眸子裏閃著前所未有的流光。


    “催個菜把人都給催沒了?”


    穆淵將筷子一擲,那人擺明了不拿他當迴事的做派委實令他有些火大,


    秦九曦坐在一旁不敢動作,怯怯抬眸看了眼他的臉色,


    “王爺,您別生氣,王妃她興許是……”


    “她是被人拐了還是被人賣了?”


    穆淵眉心一擰,手上瓷杯被捏得“咯吱”作響,周圍一眾丫鬟侍衛大氣也不敢出。


    “不如……派幾個下人去找找?”


    秦九曦細聲問,見他倏然站起身,一字一字像是從齒關裏迸出,


    “罷了,本王親自去一趟。”


    “王爺……”


    不待秦九曦說完,穆淵已經腳下生風出了門。


    趙未然:“你平時都喜歡做什麽?”


    穆瑢:“沒什麽喜歡做的,隻會作些不入流的詩詞丹青罷了。”


    “那你喜歡吃什麽?”


    “也沒什麽喜歡吃的,我自小體弱多病,受不了大魚大肉,隻能吃些清淡的飲食。”


    趙未然點點頭,暗說:


    好家夥,這就把天給聊死了,你不搭話這要怎麽聊得下去啊!


    空氣凝結了好一陣,穆瑢才終於反應過來似的,反問道:


    “未然姐你呢?你平日都喜歡做些什麽?”


    趙未然心說我想開黑這地方條件也不應許啊!


    “我也沒什麽喜歡的,”她打趣道:


    “特愛吃愛睡算不算種愛好?”


    “嗯……也挺特別的。”穆瑢笑了笑,靦腆的笑容看起來幹淨又溫柔。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他局促了一下說:


    “就與你見過麵了,額娘同令堂乃忘年之交。”


    見趙未然神情稍微恍惚了下,他又道:


    “我是想說,小時候跟額娘到趙府做客,令堂待我很好,還有趙將軍他也對我特別關照。”


    ……好家夥,這孩子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妥,穆瑢就著話題說了下去,


    “雖然他們都說將軍意圖謀反,十惡不赦,但我相信趙將軍的為人,他這樣的忠義之臣一定不會做那般大逆不道的事。”


    趙未然有些苦澀地搖了搖頭,


    “而今這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你我這樣認為了。”


    “不是的,”穆瑢頭跟撥浪鼓似的搖了起來,


    “不止你我,不少人都這樣想的,隻是他們看在心裏,不敢言說。”


    被他真誠的眼眸盯著,趙未然有些動容,被他帶動似的,情緒居然也深沉起來,


    “穆瑢,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是與這金磚玉瓦的皇城格格不入的人。


    看著他稚嫩純良的臉龐,趙未然心尖顫了顫,一股熱流襲過全身,教唆她毫無顧忌地問:


    “穆瑢,你,想不想……”


    話音未落,卻覺一道厲風掠過耳畔,


    “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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