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那麽快幹什麽?


    一旁穆淵不管不顧往前走,趙未然禁不住心下埋怨。


    這穆淵雖是親王身份,也是有著大將軍高拔的身姿,趙未然站直了也不及他肩膀。


    隻覺跟腿長的一塊兒走,就得累死腿短的,趙未然走兩步就得小跑著才能跟上,不免有些乏累。


    見穆淵唇角緊抿,貌似有些火氣,情緒顯然不對勁,趙未然還以為他是跟自己不安到一塊兒去了,加上她這會兒實在走不動,遂開口問:


    “王爺,你也覺得皇上方才的話別有深意?”


    聞言穆淵果真停下腳,臉上卻是不解其意的表情,轉頭目色詫異看了她一眼,


    “什麽?”


    原來他心情不佳不是因為這個?


    趙未然心想:


    男主恐怕還沒意識到,要不要提醒他多留個心眼,當心皇帝日後會對他痛下毒手呢?


    她嚅囁一陣,索性直言不諱道:


    “王爺不覺得,皇上話中有話,不懷好意?”


    沒想到她這突然的一句,穆淵瞳孔一震,


    “你胡說什麽!”


    你又不是不明白,見四下又無人,趙未然心說:


    裝什麽,這人怎麽這麽不坦誠呢?


    “皇兄為人坦率,蹈仁履義,豈容你這般汙蔑造謠!”


    “蹈仁履義,你真這麽想?可皇上方才所言擺明了是要對付你,你難道也聽不出來嗎?”


    “夠了!趙未然,你不要命了?!”穆淵聲色嚴厲,


    “我看你今日是瘋了,休要再胡言亂語!”


    說罷他一甩衣袖,自顧自往前走,趙未然跟他不上也就懶得跟了。


    她兩手叉腰站在原地,有些不快地想:


    我胡言亂語,你同你哥做的什麽勾當你難道不是心知肚明?


    普天之下最令人恐懼之事,不是自己的秘密恐遭泄露,而是身為臣民,卻知曉上級的把柄,倘若上級隻手遮天殺伐果決,這把柄,抓住了燙的便是自己的手,


    穆淵啊穆淵,你手上攥著的,可是當今皇上的小辮子,堂堂天子,權傾天下,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你?


    以卵擊石不可行,全身而退更是不易。


    想想原著中男主全府被誅的下場,趙未然禁不住歎了口氣,


    倒不是替穆淵擔心,怕的是他愚迷不悟把自己這條小命也給白搭上。


    她又不會世故圓滑的那一套,隻能大白話跟他講,奈何男主這榆木腦袋他不開竅啊!


    趙未然心下明了,就算她不跳崖自殺,跟著男主橫豎都是一死,想活命,還得盡早遠離這些是非之人,是非之地。


    .


    ……皇上方才所言擺明了是要對付你,你難道也聽不出來嗎?


    穆淵倏然停住步子,眉心鎖緊,


    趙未然方才這話是為何意?


    皇兄要對他下手?為何這樣說?


    她又是如何聽出這層意思的?


    她到底……都知道些什麽?


    他迴頭望向身後,這才發覺趙未然竟然沒跟上來,這會兒連一絲人影都尋不見了。


    這丫頭人呢?


    .


    “你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本王在這兒等了你足足半個時辰!”


    穆淵一下從石凳上站起來,沒好氣地數落。


    “我找不著路。”


    “愚笨!”


    見對方並未起疑,趙未然鬆了口氣,暗想:


    她倒不是真的迷路,閑來無事四處溜達罷了,去哪兒不比跟在這人後頭忍辱受罵強?


    她方才還折迴酒筵,順了個做工精巧的琉璃杯,想著這玩意兒一看就挺貴,出去肯定能賣不少錢。


    “跟緊點兒,”


    穆淵側目睨了她一眼,“別又走丟了!”


    她於是乖順地點點頭,“知道了。”


    同穆淵一並祭拜過先祖之後,兩人便到了琉光殿。


    哲德太後年事已高,久病在床身子骨不太好,


    太後當初生下穆淵時年紀已經不小,又遇難產險些丟了性命,從此便體虛多病,


    男主再怎麽不是東西,也有孝悌忠信的品德,從來對他母後百依百順不敢忤逆,


    風燭殘年的老太太也不知還剩多少時日,又偏偏喜歡趙未然這孩子喜歡得緊,當初非說要親眼看見兩人成婚才能含笑九泉,


    於是乎,隻要太後一日不過去,二人就得在她麵前裝得相敬如賓,


    古早文老套路了好嘛?


    “進去吧。”


    穆淵說著抬起對著她的那條胳膊,


    不想趙未然“哦”了一聲沒過來挽上他,抬腳自顧自就往前走了。


    趙未然三兩步繞過跟前的屏風,抬眸便瞧見躺在床榻上的老人,


    外頭烈日炎炎,她卻還嚴嚴實實裹在棉被裏,想來是身子虛弱到了極點。


    哲德太後嘴唇蒼白,麵無血色,卻也不似她原以為的那般形容枯槁,盡管罹患疾病甚是消瘦,倒也能從五官看出幾分美人相來。


    看著眼前的人,趙未然莫名念起自己的家人來……我在那個世界是不是已經死了,找不到我,他們會不會很難過?


    這輩子恐怕也沒機會再見了,她心頭不免泛起些許淒傷的情緒,但願他們這輩子都能平安喜樂,過得比我好吧。


    她抬腳正要走過去,突然被穆淵一把拉住了衣袖,


    “趙未然,你今日怎這般無禮!”


    “我……”


    “非寒?”


    床榻上的女人聞見聲音倏然吱了一聲,喚的是穆淵的字。


    “母後,”


    穆淵轉過頭,指尖沿著袖邊滑下,攥緊她的手,拉著她走上前去,


    “您醒了。”


    “未然也來了,”


    太後將細瘦的胳膊從被褥裏抽出來,朝她招了招手,


    “快,過來讓娘好生瞧瞧。”一雙渾濁的眼睛簡直要笑出花來,


    莫名承受一個陌生人這般的愛護,趙未然倏然有些局促,愣了好一陣才挪步走到她床前,俯下身子怯怯喚了聲:


    “太後。”


    “傻孩子,叫什麽呢?”


    “哦,”她下意識瞟了穆淵一眼,遂改口道:


    “娘。”


    “誒。”


    哲德太後笑了起來,細細瞧著她,眼裏噙著說不盡的喜歡。


    老人伸出顫顫巍巍的手,親昵撫摸著她的脊背,隔著衣料都感到一陣酥癢,趙未然有些不自在,見太後又癟嘴道:


    “未然啊,你同非寒成婚也有四年了吧,這肚子怎麽還這麽癟呢?”


    趙未然嘴角抽了下,驚到眉梢飛起,險些表情失控,這時候也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傻笑。


    “看你多瘦,”


    女人心疼地捏了下她的肩膀,


    “是不是非寒對你不好?未然啊,要是他敢欺負你,你告訴娘,娘替你教訓他!”


    她心頭一怔,連連擺手,


    “沒有沒有,好得很,好得很!”


    穆淵不自覺看向眼前的人,見她紅著臉,尷尬得仿佛無地自容一般,心頭某根弦好似動了動。


    二人難得來一趟琉光殿,久不下地的哲德太後也讓丫鬟們攙著上了飯桌。


    做戲做足,穆淵這會兒同她講話時語氣都溫柔了許多,趙未然對他這種虛情假意心下生厭,每每對方有意朝她貼過來,都會條件反射地閃躲開來,


    不過這般微小的動作,還是被眼尖的太後捕捉到了,


    “娘怎麽覺得,你們夫妻二人不似往日那般親密了呢?”


    本來就沒感情,都是做戲罷了。


    趙未然心下暗想。


    哲德太後招唿來一旁的丫鬟,從對方提著的點心盒裏撚出塊糕點,轉身遞給她,


    “我們未然最喜歡吃的桂花糕,來,嚐一塊。”


    趙未然一臉拘謹,


    “謝謝……娘。”


    她最不喜這種甜食,吃一口都覺得膩味,為了討老人家歡心隻得一股腦往嘴裏塞。


    “味道怎麽樣?”


    “嗯……”她點點頭。


    “怎麽吃得一嘴都是?”


    趙未然嘴裏東西還沒噎下去,一旁良久也沒開腔的穆淵傾身朝她靠過來,拿著手帕溫柔地去擦她唇邊的糖粉,


    吔……這寵溺到令人發慌的假笑。


    趙未然隻覺頭皮發麻,他這種從天而降的溫柔直教人毛骨悚然。


    “來,吃飯,多吃點兒。”


    看著小兩口卿卿我我的樣子,太後笑得合不攏嘴,


    “這是娘特意托後廚熬的燕窩紅棗羹,我們未然可得養好身子,將來啊,給娘生個大胖小子!”


    “哈哈!”


    她忍不住幹笑一聲,立馬被穆淵盯了眼。


    “本王來吧。”


    穆淵從下人手裏接過那碗紅燦燦的羹湯,拿調羹舀了勺,又擱到唇邊輕輕吹了吹,


    大哥求你別演了!


    趙未然心頭發瘮,覺得他不像是要喂她湯,端著瓷碗的樣子簡直像在說:


    來,幹了這碗鶴頂紅!


    “不燙了。”


    穆淵抬起頭,滿目柔情看著她,


    “喝吧。”


    趙未然咽了口唾沫,袖口下的拳頭禁不住捏緊了,不過她還是老實喝掉了勺子裏的羹湯。


    穆淵垂眸看著眼下的女子,見她密長的睫羽微微扇動著,紅潤的唇瓣唇峰分明,被糖水浸潤得格外剔亮,心尖不由微微顫了下,


    也不是頭一迴這麽近看她,今日卻有種與以往不盡相同的感覺……


    哲德太後欣慰道:


    “你們小兩口能和和美美的,娘也就心安了,”


    她又搖了搖頭:“隻可惜,哀家命短,也不知道生前還能不能抱上孫子嘞!”


    “娘,”穆淵擱下手裏的瓷碗若有所思,


    “別這麽說,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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