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懷卿現在就沒有去想這些,陳應道的忌日才剛剛度過,他伴了師弟兩日,才向著住處迴轉,至於迴來前先在小城裏逛一逛,則已經成為了一個習慣。


    若不是有這個習慣,也不會幾乎修界有些身份本事的都知曉仲懷卿的大致住所,不在宗門的修者行蹤,往往要麽飄忽不定一如正在四處遊走祭奠師尊的玉磯,要麽安安穩穩一如動不動便在一個地方幾千年不挪窩的虞青塵。


    許是常常下廚的緣故,仲懷卿不知從何時起對於小吃散食也有了一份真真切切的喜愛,每當看見新鮮或者手藝好的鋪子,他便都願意嚐一嚐滋味。


    攤出三枚銅板,從老伯那裏得了一串糖葫蘆,在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時辰依舊走街串巷賣糖葫蘆的可不多,尤其是這個老伯他還沒有見過,滋味比起往常用過的,當大有不同才是。


    也不忌諱,當街便咬下一枚品嚐,混淆感知說難也難說易也易,至少對於凡人是絕對夠用了。


    走到街頭,酸甜滋味蔓延,下意識的頓了頓腳步,就看到一個滿身酒氣正在整理衣襟的少年從那頭拐了過來。


    看到對方,兩人都是一愣,少年下意識招出一捧水就往臉上潑,仲懷卿則將糖葫蘆慌亂藏進了袖裏乾坤。


    然而沒什麽卵用,少年濕漉漉的臉遮不住酒氣和放飛自我,仲懷卿匆忙下的行為使得臉上還留了糖渣。彼此對視一眼後,都意識到了現在的處境,默契的背過身去搗鼓,兩道印訣後再轉過來。


    咳咳,有時候修士相遇就會這麽尷尬,畢竟習慣在普通人麵前開個混淆自顧自的做事情也不是一個兩個,混淆下就算是當街裸奔都無人在意,好用的不得了。


    但有些修為的話,有沒有這個術法根本沒什麽兩樣,當街裸奔的修士確有其例,還在離曦子出世前,雖說不知道有這個愛好的是不是就這麽一個,可簡直變態的行為,還是不算太少。


    據那名修士自己所言是看著那座小城市裏麵空空蕩蕩,從未見過幾個修士來訪,所以一時興起便想要做個試驗證明一下混淆的效果,幹脆選擇這種手段。


    事實證明對於凡人的效果真的很不錯,至少事發前他已經走過了半座城市,坦然自若的買東西乃至於在食肆用餐都沒有引來任何無必要的目光,假如不是恰好一位宗門長老給弟子發發福利,聚眾遊逛一下這座據說還有些底蘊的小城的話,本次行為該是以圓滿告終的。


    至於對於修士嘛,大概反而會讓當事人更加顯眼了一點點??


    清理完身上的渣碎後兩個人的心情總算好了一點點,玉磯曾給仲懷卿留下不錯的影響,仲懷卿本人就是無名這次前來尋訪人物之一,一照麵就認出了彼此的兩人現在才有了閑心聊聊,臉上掛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說到底這次的事件也不算什麽,仲懷卿雖然覺得這個曾經的好孩子在這兩千年間變得有些快,可滿身酒氣也並非一定要遮遮掩掩,故意把自己弄得臭烘烘的修士甚至都不在少數,至少玉磯衣衫不少無有其它異味。


    同樣,無名不覺得仲懷卿一定要遮掩,吃糖葫蘆或許會有些童趣,在修士中愛好這個的卻也不少,更休要提偶一體味的了,幾乎沒有修士會介意偶爾的迴味童年。


    雙方都是何等聰慧的人物,稍稍試探兩句,便知曉了對方的不以為意,心底鬆了一口氣的情況下,事情就好辦多了。


    折扇斜斜一指,笑容和熙溫朗。


    ”玉磯才來這座城市,地貌人情怕是還有些生疏,璟琯不才,頗識得幾間菜館,便在此處就有一家顛仙味,與燉煮上極有造詣,欲借此地權作東道主,不知道友意下。“


    目光下意識的在突然出現的折扇上梭巡一周,此刻衣冠整齊,儀容俊秀的少年露齒一笑,輕快風流。


    ”本就是為君道侶二人前來,能得垂青,自是喜不自勝,何來推拒之理。“


    璟琯道人的修養果如傳聞出色,自己將來意坦白道出,也不曾引得急切問詢,隻是稍稍有些訝然。


    “既是如此,合該在此樓一會,道友自遠方而來,如事不迫切,敢邀席間再論?“


    拱手迴禮,半眯了眼,笑容昳麗。


    “諾。”


    顛仙味也不負那狂妄的店名,就算上一次來到這裏與現在已經隔了兩年,滋味也隻有進益的。


    夾了塊名為探梅醉酒實則是話梅燉豬手隻是擺盤澆汁尤為精致的菜肴,才入口中,無名也就必須承認璟琯道人的好眼光好推薦。


    蹄筋都被燉的酥軟,微微一戳皮,肉汁就從中淌了下來,香氣四溢,撕下半透明的膠皮,軟糯糯微黏,帶著話梅酸甜同酒味甘醇,讓無名的眼睛登時亮了一亮。


    左右形象已經差不多了,直接將一塊塞到口中,隻是一吸一吮,大半的皮肉就從骨上麵分離,汁水淋漓,香綿可化,都無需咀嚼,便吞咽了一大塊下去。


    又有些遺憾,隻覺得意猶未盡,剛剛仿佛隻是囫圇吞棗,還沒好生嚐嚐滋味,就已經下了肚腹。


    抄箸一動,挑起了那塊骨頭,輕鬆啃噬著上覆的那些軟筋精肉,咬的嘖嘖有聲。


    一塊豬手徹底吃完,又撿了枚話梅,果香酒氣肉滋味,別帶一些清甜,竟比起豬手也不曾差了太多。


    戀戀不舍的望了眼話梅燉豬手,不對,是探梅醉酒,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念茄歌。


    鯰魚燉茄子被叫做這個名,又精心弄了好些花樣,拚盤擺放極是別致,居然很有幾分風雅有趣,有了探梅醉酒珠玉在前,無名覺得,這道菜也該不會差才是。


    下箸炸的金黃,染得橙香的鯰魚,先是打量了一下這個被當做城牆雕飾的魚塊,才啄了條細細品嚐,細嫩軟滑,酥皮香甜,味鮮色美,馥鬱穠甘。


    連看著被自己啄了一塊從而露出一絲雪白的“城牆”都和方才不是一個眼神,也顧不得以前為著刺多皮厚對於鯰魚態度向來平平,挑弄兩下,就將魚塊在瓷盤上綻開,白蕊金邊,橙紅勾勒,恰如牡丹華貴。


    將刺一一撇掉,運箸如飛,幼嫩的滋味也好,鬆脆的外皮也罷,統統能夠撓到他連自己都不知曉的那點上,隻覺得兩千多年光陰簡直虛度,像這種水平的菜肴應該也不是極其罕見才是,居然就被自己給統統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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