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止盡的黑困著南宮晚,他總是清楚地摸索著向前,仿佛誰也不能更改他的想法,誰也不能讓他降低戒備。仿佛要憑肉體凡胎突破天宮樓的黑瓷之力。


    蘇小離已經走出了黑暗,看到一名男子站在前方。


    “你不是急著救你弟弟的命嗎?怎麽還在這裏?”男人的聲音好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來。


    此時的她處在一種極為混沌迷離的狀態,周圍的一切都那麽清晰地呈現在眼裏,可她卻有種看不清的感覺,像做夢。


    “你有辦法救他?”蘇小離急匆匆地走上前。


    男人緩緩轉過頭來,他戴著一張麵具。


    蘇小離覺得銀甲麵具也好眼熟,並不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而是此刻的她顧不上仔細思考。


    男人朝她伸出手,“我帶你去救他。”


    蘇小離本來是顧忌的,但身體不受控似的,還是忍不住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溫潤的觸感,讓她的心微微一漾。他緊握著,讓她感到踏實。


    一轉眼,便是弟弟的病床前。


    “小橙子!”


    小橙子氣若遊絲,臉通紅,燒糊塗了。


    男人咬破手指,滴出一滴血,血如深海珍珠,緩緩挪動到小橙子麵前,隨後化成茫茫血霧。


    無邊無際的紅轉化為無邊無際的雪白,茫茫白雪之中,小橙子朝她走來。


    “姐。”


    待走近了,他卻把她推開。


    “你不是我姐。”


    她後退,跌入萬丈懸崖,與雪花一起飄落。


    一道影子斜飛而來,接住了她。


    是那個戴銀甲麵具的男人。


    一轉眼,小橙子已被救活,下了病榻,活蹦亂跳地跟二陶子跑遠了。


    一轉眼,她與那戴銀甲麵具的男人從百花盛開的春走過綠水青山的夏,越過簌簌落葉的秋,又到了雪花翻飛的隆冬。


    如此輾轉,仿佛天地之間再無別的事別的人,隻有彼此。


    不知道為什麽,隻要看到他,蘇小離就覺得安心。


    雪山之下,冰河之前,她把手放在他溫暖的掌心,一起迎接飄落的雪花。


    “阿南,明年你還可以帶我來這兒嗎?”


    原來,他叫阿南。


    見他不說話,她湊上前,甜甜地笑問:“如果我把你交給我的所有事都打理得妥妥當當,可以再帶我來嗎?”


    阿南抿嘴一笑,“當然可以。”


    他一笑,天地迴春,萬千冰雪世界也如同千萬樹梨花盛開。


    她好開心,笑著打轉,捧起地上的雪,高高興興地揚起。


    風突然很緊,蘇小離的身體不受控地急速後退,眼前的畫麵離她越來越遠。


    她發現——那把雪花揚到空中的女人不是她,而是千瓷坊坊主言歌!


    她……隻是一個路過的看客。


    莫名的悲傷席卷而來。


    不對!


    她猛地一驚,言歌和這戴銀甲麵具的男人本來就是相識,她蘇小離硬湊什麽熱鬧?


    不對不對……


    她搖晃著腦袋,眼前的一切都要被她搖碎了似的。


    光亮慢慢暗淡,她又迴到了無盡的黑暗中。


    迴到黑暗中,就跟大夢初醒一樣。


    “剛是做夢還是出現幻覺了?”蘇小離忍不住自責,“蘇小離啊蘇小離,你怎麽什麽熱鬧都往上湊呢?忍不住對南宮大人動心也就算了,怎麽還對那叫阿南的男人動心?還好那坊主不知情,不然還以為你專搶她的人呢。”


    “南宮晚這小子到哪兒去了?”


    她喚了兩聲,黑暗中隻有自己的迴音,並沒有別的任何動靜。


    她摸索著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還是身處黑暗中。


    她的耐心被一點點消磨,忍不住抱怨起天宮樓,抱怨著抱怨著就罵了起來,越罵越狠。罵著罵著就忍不住發誓,等恢複了功法靈力,一定要將整個天宮樓端了!


    “南宮晚!”她又喚了幾聲,然而,並無迴應。


    “也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怎麽樣?他要是成功離開了,會不會折迴來救我?想什麽呢蘇小離,他的心裏眼裏都隻有他們坊主,你算哪根小香蔥?”


    南宮晚並沒有離開黑暗,他用冷靜和警惕修築起高牆,讓幻象無法攻破。


    黑暗慢慢有了一點柔和的光,光亮中漂浮著一樣物件,泛著銀色的光澤。


    他未走近分毫,那物件卻變得清晰起來,仿佛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憑空縮短。


    柔光中懸浮的是一隻銀甲麵具。


    正是蘇小離來天宮樓時戴的那隻。


    南宮晚在看到銀甲麵具的那一刻,心猛然一顫,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他愈退,銀甲麵具就越清楚地出現在他眼前,仿佛在追著他似的。


    他閉上雙眼,腦海裏也是這般景象。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擺脫。


    終於,他睜開了眼,朝著光亮走去!


    他抬起一腳,叫麵具橫掃了出去。麵具重重掉落在地上,擲地有聲。


    天地再次歸為黑暗。


    這密不透風的黑暗,讓人壓抑,連唿吸都變得沉重、急促起來。


    突然,黑暗中又出現柔和的光亮,光亮之下還是那銀甲麵具。


    南宮晚往後退,被一物絆住,迴身一看,還是銀甲麵具。


    黑暗中有了越來越多的柔光,每一束柔光下都是一隻銀甲麵具,它們把四麵八方堵得嚴嚴實實,朝著他逼近。


    巨大的恐懼像潮水一樣襲擊而來,想逃,卻無力。


    南宮晚蹲在地上,手捂著胸口。


    在看到蘇小離戴著銀甲麵具出現的那一刻,他的胸口就隱隱作疼,此時那種痛感分外強烈,仿佛要將他撕裂似的。


    “蘇小離!”他喚她。


    黑暗裏隻有他的迴音。


    “蘇小離!”


    他又喚了一次,但還是沒有得到迴應。


    他隻是肉體凡胎,承受不住黑瓷之力。


    門主瑤兮時常命侍者將一些無辜的人從鏡門放生,卻不知侍者表麵照做,實際上將他們全都害死在了鏡門之中,再帶到地宮做傀儡。


    南宮晚此時隻是肉體凡胎,根本經受不住黑瓷之力的侵襲,身體虛弱,冷汗如雨。


    垂死之際,他仿佛看到了言歌。


    “別怕,我會保護你。”她說。


    恍惚中,他聽見言歌在喚他的名字,“南宮晚,我會保護你。”


    “南宮晚,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南宮晚,你在哪兒?”


    聲音縹緲,聽不真切。


    “南宮晚!”


    他總算聽明白了一點兒,是蘇小離的聲音。


    他想迴應,想告訴蘇小離自己的具體位置,可是,喉嚨卻像開水燙過似的,發不出一絲聲音。


    慢慢地,天地變得好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睜開了雙眼,看到的卻是蘇小丞那張迷茫的臉。


    “醒了?”


    “二陶子!他醒了!”


    小橙子激動地把二陶子給拉了過來,二陶子則把年邁的大夫給拉了過來。


    小橙子盯著南宮晚問:“她呢?”


    “她?”南宮晚的腦袋還昏昏沉沉,有種不知道今夕何夕,身處何地的感覺。


    小橙子急眼了,“我姐!她呢?怎麽就你一個人迴來了?”


    南宮晚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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