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妹妹先前提到山裏麵布置了陣法結界,那究竟是什麽奇妙物事,怎麽我們順著溪水都走不出去呢?”


    “嗯……那是以奇門遁甲之術所布的幻陣,陣中景象虛實相生,姐姐所見的未必是真實的。”


    “奇門遁甲?似乎聽誰說起過,可那不是戰場上排兵布陣時才用的麽?”


    “戰陣隻是奇門遁甲的用途之一,行兵布陣的關鍵在於人員調配,而幻陣大多是以景物布陣,或為阻或為困,多數卻不為殺。”


    “哦……玲兒妹妹說得頭頭是道,看來你對奇門遁甲之術相當熟悉了?”


    “姐姐可別取笑我了,奇門遁甲之術堪稱千變萬化,有三奇,六甲,六儀,九門,九星,九神,又分為排宮法與飛宮法兩種。”


    “排宮法總共有二十六萬兩千一百四十四種變化,飛宮法更有五十三萬一千四百四十一種變化,每種變化都玄妙難測。我如今不過是學了一點皮毛,甚至連門檻都還沒有摸到,怎麽敢說‘熟悉’呢?”


    “這……玲兒妹妹肯定是自謙了,你師父既然派你來指引我,那你至少對這座幻陣十分熟悉吧?”


    “不是這樣,陣法的厲害之處在於變易,而隻有布陣者才知曉其中的變易之法。”


    “師父之前隻告訴我三個時辰之內的陣法布局,若是三個時辰一過,陣法便會重新排布,到時候連我都未必能走出去了。”


    “變易?那是什麽意思?”


    “易乃萬物之理,不易乃萬物之本,知其不易而運於易,則萬物皆易,洞其易而得其不易,則破盡癡迷。”


    “咳……玲兒妹妹真是字字珠璣,所以我們看到的那條小溪是假的了?”


    “也不盡然,姐姐肯定聽過一個故事,風吹幡動,是風動,抑或幡動?”


    “唔……這故事我自然聽過,但一時之間心裏麵……”


    “對了,正如六祖慧能所說,既非風動,亦非幡動,不過是人之心動。”


    “山即是風,水即是幡,正因為心眼遭到蒙蔽,才會迷失於山水之間。”


    雖然僥幸逃過一場尷尬,心中的失落卻更多了幾分,邢稚鶯不由得暗自感慨。


    人家玲兒小小年紀,便已經這麽博學睿智。哪像自己即便偶爾讀書,也隻是些風花雪月的戲本子。


    敢情還真給大哥說著了,不長腦子光長個兒,唉……而且非但見識不及,連武功都略遜一籌,真是讓人汗顏。


    邢稚鶯號稱“飛雪嬌鶯”,其中“飛雪”是指天山派的飛鴻踏雪身法,讚她身形靈巧,輕功堪稱妙絕,她對此也十分自負。


    孰料今日與玲兒同行一程,這小丫頭竟是絲毫不落下風,一直跟邢稚鶯並駕齊驅。


    邢稚鶯驚佩之餘更生黯然,隻歎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心潮起伏間穿山越林而出,眼前景物驀地發生變化,但見黃沙卷地,怪石嶙峋,高低錯落,疏密縱橫,循勢蜿蜒,千迴百轉,生生不息,自成一體,綿延不見盡頭,渾似無邊無際。


    邢稚鶯見狀大為驚愕,掩口輕唿道:“這裏怎會有一座石林?莫非又是幻象?”


    玲兒喘口大氣,搖搖頭道:“不是幻象,這是師父所布的陣法,將天刀刀靈與石林地脈融為一體。”


    “凡是習練刀法之人,隻要進入陣中,都會與刀靈發生感應,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邢稚鶯聽罷心中一動,遲疑間訥訥的道:“先前未曾留意,玲兒妹妹所說的天刀,莫非是指克邪聖器·日輪天刀?”


    玲兒嗯聲道:“姐姐見識廣博,正是日輪天刀沒錯。”


    邢稚鶯大大一滯,難以置信的道:“可我聽說‘天刀’司徒前輩不幸去世以後,克邪聖器便被淨宇教的魔王石萬通搶去,玲兒妹妹難道是……?”


    玲兒似是一愕,隨即誠懇的道:“姐姐千萬別誤會,其實我師父也是女子,不是什麽石萬通,更不是什麽魔王,我保證沒騙你,姐姐一定要相信我。”


    邢稚鶯雖然疑惑未解,此刻卻也無心深究,隻是點點頭道:“玲兒妹妹無須多心,我隻是隨口一問罷了,那咱們現在便入陣去找我那兩位伯伯可好?”


    玲兒輕輕一歎道:“幫姐姐救人是我的職責,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走進去多遠,萬一我中途抵受不住,被刀靈影響了神誌,姐姐便隻能靠自己了。”


    邢稚鶯恍然一悟,不禁暗罵自己糊塗,當下鄭重施禮道:“玲兒妹妹仗義相助,我和兩位伯伯都銘感在心。”


    玲兒靦腆的還了一禮,兩人不再多做耽擱,便即結伴往石林深處尋去。


    約摸走了有裏許路程,邢稚鶯除了覺得滿眼沙石蒼涼單調,此外並無任何不適之處。


    玲兒的麵色卻漸顯蒼白,眼神愈趨散亂,連步伐都有些沉重起來。


    邢稚鶯打眼覷得分明,知道此地陣法的確非同小可,於是停下腳步,滿含關切的道:“玲兒妹妹還成麽?不成的話留我一人便可,我仍是衷心感激。”


    玲兒勉強一笑,難掩疲憊的道:“是我平時太過疏懶,沒有好好習練刀法,所以才會抵受不住。姐姐的同伴如果真在陣中,可能會迷失心性而不分敵我,姐姐必須當機立斷將他製住,免遭池魚之殃。”


    她說罷已是汗如雨下,胸口急劇起伏,顯然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邢稚鶯見狀趕緊攙住玲兒,柔聲勸慰道:“玲兒妹妹放心吧,我也久走江湖,曉得隨機應變,不如我先送你出陣,再迴來找兩位伯伯。”


    玲兒乏力的搖搖頭道:“不行,我幫不上姐姐的忙,心裏已經很慚愧了,哪能再拖累姐姐?姐姐盡快動身,我對陣法還算熟悉,出陣絕對易如反掌。”


    邢稚鶯聽玲兒語氣堅決,終於不再執意相送,道過珍重便獨自走向石林深處。哪怕心中還有些打鼓,但既然敢自稱久走江湖,眼下也隻能隨機應變了。


    不知不覺走出裏許光景,卻依舊沒有任何發現,邢稚鶯氣餒之餘又生出幾分感傷。


    若是此刻有皇甫鷹揚結伴同行,必定能想出解決之法,隻可惜他說不定已經拜堂成親,哪還會想起自己這個毛丫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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