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幽林之外,但見佟尚誌負手而立,冷目睥睨間沉聲道:“師妹,你勾結外人、擄劫重犯,難道視本派門規如無物嗎?”


    魚妙荷緩步走近,輕輕一歎道:“畢竟還是師兄精明,那位替我們引開追兵的朋友,看來還是沒能瞞過你。”


    佟尚誌冷哼道:“師妹應該有自知之明,交出那名姓祁的少年,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


    魚妙荷停下腳步,苦笑著道:“師兄如此寬宏大量,我的確十分感激,但那姓祁的少年……我仍是不能交給你。”


    佟尚誌為之一滯,勉強隱忍著道:“師妹,勉為其難毫無用處,你還是理智一點吧。”


    魚妙荷搖搖頭道:“我們女子天生便不如你們男子‘理智’,否則小餘姑娘若是‘理智’一點,又豈會傷在師兄手裏?”


    佟尚誌又是一滯,片刻方沉聲道:“所以你是非要跟我動手了?”


    魚妙荷掠了掠耳邊的鬢發,不動聲色的道:“說起來真是很久沒跟師兄切磋了,師兄還請手下留情,莫要給我也來上一招‘穿心劍蠱’。”


    佟尚誌對此畢竟內心有愧,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魚妙荷提起,終究也不由得惱羞成怒,當即勃然作色道:“好!師妹既然想切磋,我便陪你過兩招。”


    他說罷立刻沉步逼上,雙手雖然仍舊負在背後,但周身散發出的雄渾氣勢,卻已將魚妙荷壓得一挫。


    魚妙荷娥眉一剔,隨即但見羅袖翻卷,她手中已多出一對精光燦然的分水峨嵋刺,接著清叱一聲道:“師兄一向顧念同門情誼,可不能真的傷了我,接招吧。”


    清叱聲中隻見曼妙紅影踏中宮欺身直進,分水峨嵋刺左右各施絕學,端的是翩若驚鴻、矯若遊龍,精妙攻勢之中更見優雅從容。


    佟尚誌雖然恚怒難消,見狀卻是脫口稱讚道:“好個‘虹霞雙行’!師妹用下四訣的功夫,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定要讓你敗得心服口服。”


    他說話同時腳下挪移,閑庭信步間避過兩式殺招。魚妙荷早知對手難纏,趁機嬌嗔道:“這兩招‘百剪虹霓’和‘霞光萬道’,師兄可記得是誰教我的?”


    佟尚誌的神情不由得緩和了幾分,一麵旋身閃避一麵悠悠的道:“若非你一味癡纏,我又豈會罔顧師命,提前傳授於你?”


    魚妙荷輕輕一笑道:“所以師命也好、門規也罷,總還是有通融的餘地吧?”


    佟尚誌暗自苦笑,無奈歎口氣道:“若隻是我教你的,大可不必班門弄斧,師妹還是拿出真實本領來吧。”


    魚妙荷臉上一紅,狠啐一聲道:“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真以為我怕你麽?”


    這下她可也犯了小性,銀牙暗咬間趁隙搶攻十招有餘。登時隻見兩道寒芒伸縮吞吐,鋒刃半分不離對手周身要害,出手遞招毫不容情,直如生死相搏一般。


    佟尚誌不意魚妙荷猛下殺手,一時之間竟顯出支絀之相。眼看魚妙荷的雙刺已經遞到他胸前,此時倏聽清冽龍吟入耳,匹練般劍光陡然飛卷而出,堪堪架住對方的攻勢。


    魚妙荷虎口發麻,心知不可強攖其鋒,於是順勢擰身飄退,再覷機攻敵軟肋。


    然而佟尚誌是何等修為,一劍在手更加勢不可擋。道道劍光逞意揮灑,四下裏霎時罡風卷動,直迫得魚妙荷連連後退不迭。


    魚妙荷鬢角見汗,百忙間嬌叱道:“師兄好不要臉,竟然靠內力壓我!”


    佟尚誌不為所動,兀自好整以暇的道:“飛龍訣乃是八極之末,我已經十分忍讓,師妹莫要得了便宜還來賣乖。”


    魚妙荷心中有數,不敢再貿然搶攻,隻能仗著身體輕捷遊走纏鬥。她所用者正是崆峒派的上乘輕功花舞影身法,此刻但見倩影如花、玲瓏流轉,直是說不盡的美妙輕盈。


    但花影之中的那兩道寒芒,卻又偏偏寸鋒不讓,更舞出一片絢麗光華。無論是直點、橫削、斜掃、縱劈,盡皆顯出十分淩厲,足見此花美則美矣,卻也是朵帶刺的玫瑰。


    佟尚誌的劍路看似樸拙,卻透出懾人的王霸之氣,正是飛龍在天、九五之尊之相。攻守之間圓轉自如,極見雍容沉穩,全無半分破綻可尋。


    兩人這番同門相鬥,堪稱“百剪虹霓隱湍飛,霞光萬道現魚龍”。林中的慕雲和邢稚鶯終究放心不下,早已悄悄潛至暗中觀戰,這時見狀莫不心下震動,隻聽邢稚鶯喃喃自語道:


    “魚前輩所使的便是飛虹訣和飛霞訣了,早聽聞飛虹絢麗無方,飛霞飄逸無拘,去年見到林姑娘施展,的確也稱得上精妙優雅。可她若是跟魚前輩相比,那便真是高下立判了。”


    慕雲雖然對佟尚誌十分憎恨,但眼見他這般驚人修為,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難掩擔憂的道:“姓佟的似乎沒出全力,魚前輩恐怕要糟。”


    邢稚鶯唔了一聲,垂首訥訥的道:“佟……前輩可是崆峒派這一代弟子裏麵最厲害的,除了司馬先生便以他為尊。眼下隻盼魚前輩也是深藏不露,千萬別輸給他才好。”


    說話間場中兩人已經對拆四十招有餘,佟尚誌雖然穩占上風,魚妙荷卻也堅韌異常,竟是未露敗像。


    佟尚誌暗暗點頭,驀地劍勢陡易,竟也改走輕靈路子,開闔之間更顯出一派從容氣度。


    不過數招之間,魚妙荷便覺招式滯澀,忍不住嗔斥道:“好個‘步人後塵’,師兄不嫌丟人嗎?”


    佟尚誌淡淡的道:“和其光而同其塵,此為大道至理,又豈有‘丟人’之說?”


    魚妙荷冷哼一聲,手下更不怠慢,一時之間也不見皓腕翻飛,唯見萬朵梨花飛揚盛放。銀鉤鐵畫不拘一格,激湧寒芒層起波落,竟是搶去八成多攻勢。


    佟尚誌卻是波瀾不驚,劍光道道皆是隨勢而走,並無主動攻擊之意。看來半分力道不著,卻偏偏守得滴水不漏,臉上也隱隱透出幾分好整以暇的意味。


    轉眼間又是四十招拚過,魚妙荷雖然攻勢未減,但體力消耗著實不少。光潔的額頭上汗珠密布,一張俏臉也染上了深濃的紅暈,漸漸呈現出不支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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