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小孩用衣架勾出來的。”


    站長是位中年人,顯然已經和這些貓混熟了。


    戚麟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張了張嘴,顯然沒辦法再接下去。


    小孩兒會做這種事情


    為什麽


    他發覺這些貓還是乖巧又熱情地簇擁在他們身邊,甚至會主動蹭一蹭站長。


    被人類傷害到這種地步還是會繼續選擇信任嗎。


    站長帶他們認識其中的許多隻大貓和老貓,顯然早就與它們相處多年了。


    “據說在瑞典,雌犬的絕育率隻有百分之七,但他們的街頭幾乎沒有流浪狗。”


    站長蹲下來,撫摸著狸花貓的小腦袋,看向他們道“因為在瑞典、丹麥這樣的國家,他們不會輕易的遺棄動物。”


    戚麟忽然想到家裏那隻總是趴在鋼琴上睡覺的小黑貓,心裏難受了起來。


    現在養寵物的風潮是越來越盛行了。


    伴隨著微博和抖音等軟件上萌寵博主的出名,很多年輕人都會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情況下,把看起來乖巧可愛的小動物帶迴家。


    可問題在於,小動物不是玩具,不是從不惹禍的布娃娃。


    他們會生病,會因為抵抗力下降而得傳染病,會破壞家裏的垃圾桶和沙發。


    養了一陣子新鮮勁過去了,或者根本無力支付貓砂貓糧醫藥費的時候,遺棄成為了最直接且有效的選擇。


    “流浪貓和野貓不是一種生物。”站長被七八隻貓包圍著,任由它們在自己的身邊蹭來蹭去“流浪貓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傷害,最後還是會選擇相信人類。”


    戚麟小心翼翼的幫貓爬架上的斷腿老貓撓癢癢,聽見它滿足的唿嚕聲時,內心有種沒來由的愧疚。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它們做些什麽。


    之前在演罪決的時候,小女孩隻是演員,一切痛苦都隻是被文字演繹出來的東西。


    可如今,他真正站在救助站裏,才能明白幾十隻貓在忍受著怎樣的生活。


    沒有健全的身體,擁擠著爭搶食物與水,甚至連走路的能力都沒有。


    “你看這些貓,他們有的是從高樓上被扔下去的,下半身完全癱瘓,還有的是被小孩折斷胳膊的。”


    站長說起這些話的時候,幾乎都沒有憤怒的情緒了。


    他在這裏呆了好多年,送一批又一批被虐待和拋棄的小動物們生老病死,給他們治病,為他們絕育,看著他們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江絕一直都是在他這兒買的貓糧和貓玩具。


    他捐了些錢,又采訪了很久站長,最終決定寫這個劇本。


    起碼有一條完整的支線,是屬於他的。


    “最麻煩的,是領養的問題吧”戚麟彎腰抱起來一隻小橘貓,看向站長道“小巧可愛的,一般都很好送出去。”


    “對,年邁的,殘疾的,沒有眼睛的,有的小姑娘來了,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


    站長取了一袋零食,示意他可以把喂小貓們吃一點。


    “可它們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人們親手造成的。”


    全憑興趣的購入,再困擾煩躁的扔掉。


    至始至終,都不曾覺得這是一條性命。


    他們最終陪著小貓們玩了一下午,然後帶著複雜的心情迴了家。


    救貓者並不是一個講述救助站故事的電影。


    故事的開始,是小女孩絨絨因為考了一百分,終於抱了一隻貓迴來養。


    可伴隨著小貓走丟,她和家人開始接觸救助站,以及目睹了執法者的強製處死。


    時都本身沒有官方的救助機構,但是在歐美國家,相關的體係已經非常成熟了。


    江絕直接憑空捏造了一個官方的救助站,讓觀眾跟隨絨絨他們的視角,去認識見證那些流浪貓狗被抓捕和驅逐。


    小孩,救助站,以及執法者。


    這一次看似扮演惡魔的,被各種群眾抵觸和抗議的,就是執法者。


    他們會強硬的把路邊的野狗野貓抓捕,會催促救助站盡快處死無人領養的可憐動物,是看起來最不近情理的人。


    在這個故事裏,小孩絨絨的母親路女士憤怒地曝光了執法者的所作所為,並且成功引發了網絡和現實中的一陣聲討。


    而這些管理者被潑雞血,被痛罵,卻固執的繼續去處死那些無人領養的貓狗。


    民意憤怒到了極點,直接逼迫政府關停了相關的機構,可故事僅僅隻敘述了一半。


    沒有執法者的幹預,沒有強製處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肆無忌憚的養貓養狗,再隨意地進行虐待和遺棄。


    狂犬病開始爆發,流浪貓們開始攻擊無辜的家犬和野鳥,整個城市陷入更深層次的混亂中。


    最終,那隻丟失的貓兒再次出現在了小區裏,可就在他們快要抓住它的時候,罹患狂犬病的流浪貓突然出現,直接一口咬死了它。


    整個故事,都是一場悲劇。


    而且在這個故事裏,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


    戚麟看了很久劇本,最後決定演那個執法者。


    江絕則選擇不參與拍攝,全程執導。


    白憑要陪著江煙止去國外複健,這次沒多餘的時間來做副導演。


    一切都要靠江絕一個人獨立完成,從講戲到跟各部門溝通,哪裏都不能出錯。


    “我來演那個執法者。”戚麟認真道“演了這麽久的正派角色,我想挑戰更難一點的。”


    江絕往後退了幾步,摸著下巴打量著他。


    “不是吧我外形不夠好嗎”戚麟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別叫我再去剃寸頭啊。”


    “不是寸頭的問題,”江絕搖了搖頭“你不夠兇。”


    戚麟的身上,沒有那種一看就知道是城管、是警察的氣質。


    他之前為了拍自拍人間,去鄉村裏體驗生活,找了很久感覺才適應村民的生活狀態。


    上一次學懂了粗俗,這一次要學會兇悍。


    “這樣子,”江絕頓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你去城管的執法隊裏,呆個三天應該就行了。”


    “三天夠嗎”戚麟不放心道“三天要是不夠,我可以多加些時間的”


    “夠了。”


    他們當晚就聯係到了相關的負責人,連帶著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去采風了,”戚麟親了親他的額頭“江導演晚上記得給我留門啊。”


    “放心。”


    戚麟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生活。


    拍戲之前先做周全的準備,讀順劇本,寫人物小傳,剖析角色層次,以及去體驗角色的生活。


    他去的那個執法隊,連工作單位都頗為頗久。


    房子是七八十年代建成的,現在牆漆都一塊塊的剝落了,木門的鎖早就壞掉,有氣無力的懸在那裏。


    整個執法隊的工作環境很差,而且也沒有什麽現代的設備,辦公室裏的那台電腦還是x的係統。


    負責接待他的是狄隊長,看起來五大三粗皮膚黝黑,但有種出奇的沉穩感。


    “需要我戴口罩什麽的嗎”他不放心道“我怕有粉絲追過來什麽的。”


    “不用,”狄隊長利落道“隻要你換上我們這身製服,沒人多看一眼的。”


    他們是在淩晨五點出發的。


    由於出發的時間太早,連天空上都沉著暮色,煙灰般的層雲混著薄霧,讓人連月亮都看不見。


    第一站是菜市場。


    戚麟本來以為,這些執法者會非常粗暴,可是他們真的列隊進去的時候,連說話的聲音都不算大。


    時間還早,但菜市場裏已經有很多的老爺爺老太太在挑菜了。


    穿著黑色製服的城管們巡邏著每一個攤位,動手幫他們把菜筐搬到標準線以內,叮囑蹲在地上的小販不要擋住人行通道。


    十餘個人散落在長蛇般的走廊各處,和那些交了攤位費的小販們關係竟然都頗為和諧。


    有的老太太甚至會主動把鮮嫩的小黃瓜或者水果遞給他們,笑著問問最近過的怎麽樣。


    可等他們離開菜市場,轉而去另一條小巷子的時候,剛才還和藹可親的好些人直接換了神色,大聲訓斥著那又在拿三輪車帶著油鍋賣早點的小販。


    這附近人流量大,好些居民和學生都習慣了在出巷子的時候隨手買點吃的。


    可由於消防安全,以及食品監管安全,這裏是嚴禁有任何擺攤情況的


    戚麟哪怕是第一次來,都能發現那些小販顯然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他們有的人一見到穿黑衣的城管來了,直接跟老鼠似的把錢一收,蹬著三輪車就往外跑。


    油鍋裏還在呲呲的冒著油花,小鐵皮上陳列的食物顯然並不幹淨。


    也有人梗著脖子和他們抗爭,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


    戚麟忽然由衷的感謝起自己的這份職業,以及電影本身的存在。


    這樣嘈雜又充滿煙火氣的早晨,應當被鏡頭都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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