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麟在吹笛子的時候,邊吹邊思考如果把跳跳糖塞到孔裏麵,會不會吹起來帶著一股藍莓味兒。


    姑蘇行吹起來會有種世外高人的飄飄欲仙感,他眯著眼走著神,頗有種青驢老翁的感覺。


    門忽然打開了。


    江絕提著行李箱和一大包核桃走進來,在門口瞥了他一眼。


    戚麟眨了眨眼把二郎腿放下來立刻坐正,第一反應是“你逃班了”


    “沒有啊。”江絕抱著核桃,顯然有點拿不下東西。


    可是你這才走多久啊


    戚麟把笛子一放,過去幫他接行李箱包包還有那堆紙皮核桃,手裏的東西還沒拿完,人倒是被緊緊的抱住了。


    江絕把臉埋在他的懷裏,半晌都沒說話。


    “怎麽了啊,導演欺負你啊”戚麟一隻手幫他揣著東西,另一隻手試圖騰空來摸摸他的頭。


    江絕好像在觸碰到他的時候,就跟河豚放了氣似的,疲倦又繃著的狀態漸漸就全都放下來了。


    “乖啊哪裏不舒服跟我說,”戚麟摸完後腦勺又去拍背,跟哄小孩兒睡覺似的放輕聲音道“違約金交不起我幫你付好不好”


    江絕的臉蹭著他的脖頸,悶悶道“我要吃核桃。”


    “好好好我給你用門夾。”


    “早中晚吃十個。”


    “沒事,宿舍門夠,夾壞了我找舍管阿姨來修。”


    “還想吃黑芝麻糊。”


    “我帶你去食堂吃,放桂花糖”


    戚麟生怕他出什麽事兒了,可是抱了一會兒除了感覺太疲憊之外,好像一切還好,剛想問句什麽,又被他伸手抱緊了。


    江絕親了一下他的臉,難得的進入撒嬌的狀態。


    “我迴來了。”


    “寶貝兒咱能不能先把懷中間的這包核桃拿走,”戚麟試圖不破壞氣氛“它硌到我肋骨了。”


    也真沒好意思拿門夾。


    不是門不夠硬,是身為偶像蹲在門旁邊真的太詭異了。


    江絕洗了把臉把行李歸置好,就陷在懶人沙發的豆袋裏,戚麟拿鉗子夾碎一個就張嘴接一個,全程一個不落。


    等看著這小祖宗吃的心滿意足了,戚麟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是真逃班迴來了”


    江絕吃飽喝足,陷在豆袋裏打了個哈欠道“拍完了。”


    戚麟沉默了幾秒鍾,指了指自己的頭“這裏頭裝的是腦子,不是核桃。”


    戚麟沒跟著他去,可基本的情況是知道的。


    跟白導的戲就不用說了,籌備期跟演員沒太大關係,進組先訓練武打或者台詞兩個月,然後至少再拍六個月到七個月。


    江隼拍的快一點,可是每天收工晚而且愛磨鏡頭,不同光源不同角度都要再來一遍。


    哪怕是業內最講究效率的魏風,每天拍不完能急的紅脖子罵人,那也至少要三個月,畢竟拍的不是垃圾而是電影。


    “你知道我一共拍了幾天嗎”江絕抬眼看向他,伸出九根指頭“九天從進組到殺青,九天就全部拍完了。”


    戚麟本來想閑聊幾句迴去錄笛子的前奏,這會兒又坐迴到他的身邊“九天”


    江絕試圖坐正一點,又比了一個九。


    “五天素材,兩天訓練記憶,一天真人逃生。”


    戚麟覺得他在說天書。


    這玩意兒能賣錢不可能吧


    等等,五加二加


    “這是八天啊”


    “哦,還有一天給我睡覺去了。”


    他在逃出來之後,睡了整整十三個小時。


    夢裏跑去聽了戚麟的跨年演唱會,結果發現自己是助唱嘉賓,硬著頭皮對著十萬人唱了首祝你生日快樂。


    簡直是羞恥到爆炸了好嗎。


    江絕吃完核桃有點渴,直接接了戚麟的杯子,喝他剛泡的桃子雪梨茶。


    他把那八個小時發生的事情全都講了一遍。


    戚麟知道他要去演犯罪驚悚電影,但是沒想到會驚悚到這種地步。


    等江絕聽完,某人都熱淚盈眶了“我的絕來抱抱”


    江絕懵著被他一個熊抱過去,兩個人的重量差點擠爆豆袋,手裏的那杯甜茶差點灑了。


    “小心茶還是燙的啊喂”


    戚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的表情,問道“你還好嗎”


    某人抿了口茶“你說呢”


    他今年拿影帝的那個片段,是被自己親媽一劍捅穿,還要瞪著她死不瞑目。


    那段演完之後,還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來著。


    戚好奇寶寶麟見他表情如常,試圖提問“他們真的兇殘到拿水和煤氣嚇你啊。”


    “水是真的放了,但是純粹放給鏡頭看的,不會流到別的房間。”


    “煤氣呢不會真的放煤氣了吧”


    江絕氣鼓鼓的把手機掏出來,翻到某個音頻按了播放鍵。


    “呲呲呲”


    戚麟想到了什麽,又緊張的問道“那腳步聲呢”


    腳步聲代表了什麽


    江絕隨手把甜茶放到旁邊的地板上,窩到他懷裏懶洋洋道“腳步聲就是腳步聲啊。”


    “你不是說,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戚麟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有時候還隔著牆什麽的”


    江老幹部豎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驚悚片裏長期用來渲染氣氛的,第一是若隱若現的腳步聲,第二是玻璃彈珠掉在地上的聲音,第三就是突然出現的哭聲了。


    如果問題是腳步意味著什麽,那麽這個問題完全沒有答案。


    真正能夠讓人感受到無盡恐懼的,是人內心的想象力俗稱為腦補。


    正是因為不知道逐漸逼近的到底是什麽,才會自己把自己嚇哭。


    然而真相就是擴音喇叭在不斷調音量而已。


    戚麟抱著他,看著這笨蛋懶洋洋的在自己懷裏單手盤著兩個紙皮核桃,也不知道該心疼還是慶幸。


    演員是不可能隻選擇一個流派的。


    方法派本身也脫胎於體驗派,真的想演活一個角色,必然要感受到真實的情緒。


    “江絕,你還記得那個教堂嗎。”他忽然開口道。


    “嗯,我爸爸和你一起挑的,不是很大。”


    戚麟第一次演主角電影,接的是白憑的片子。


    他們共同選擇的那個教堂,就是安全區。


    進入教堂,對神像祈禱,他的身份就是選擇正義和複仇的警察oan。


    進入教堂,點燃一根煙枯坐,煙盡人走的那個,是活在市井裏不堪又卑微的盜賊oan。


    而掏一包辣條,一邊啃辣條一邊刷沙雕微博的,是戚麟。


    他不管是殺了人,在高空驚險跑酷,還是肩膀脫臼疼到說不出話來,隻要在教堂裏靜坐一包辣條的時間,就能找迴自己。


    當初白憑啟迪著他找到這個安全區,就像白憑帶著虞刃走出江煙止給他帶來的陰影一樣。


    “你真的很幸運。”他低頭撫摸著江絕的頭發,輕聲道“安全區在你的心裏。”


    哪怕在任何地方,你也可以找到自我。


    江絕演話劇這麽多年,各種正反派角色都體驗過,論經驗比他豐富很多。


    可是哪怕他熟練如此,直到今年演仙畫的時候,還是會和被虐待的雲燁共情共感受,半夜做噩夢不得不窩在戚麟懷裏睡覺,尋求更多的安全感。


    他練習了太多次的拿起來和放下。


    成為魅惑又妖冶的越羽,跳舞時扭胯如水蛇,連唱歌都散發著令人沉淪的荷爾蒙。


    多少影迷唿喚他出道做偶像,把越羽的夢永遠的做下去,可是他說出戲了,就是出戲了。


    成為死不瞑目的澹台洺,明明被天龍祝福觸吻,到最後慘死於劍下,戲袍一脫,過兩三天也就出來了。


    人的靈魂是由記憶組成的。


    你的所有記憶,會演化成你的性格,變成影響你的因素。


    可是作為演員,他們注定要擁有不屬於自己的真實記憶和體驗,可能連心碎的感覺都要重複來過。


    戚麟抱緊江絕,緩緩開口道“你的超能力,大概是能剔除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無論遇到什麽角色,都可以在該放下的時候就放下。”


    這樣強韌的心理能力,恐怕才是白憑選擇讓他去的原因。


    江絕閉上眼睛,慢悠悠道“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嗎”


    “在夢裏”戚麟呆了幾秒鍾。


    “不,我在我的教堂裏。”


    他陷在他的懷中,笑的滿足而安寧。


    “讓我再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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