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麟是在健身房裏遇到班長的。


    溫杭看到他的時候眼睛一亮,揮了揮手道“下周六的聚會來嗎我們租了個小別墅看電影唱歌玩桌遊,房間很充足的。”


    雖然現在剛大一下學期,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各種大小廣告,還有人得到了短劇或者客串的邀約,班裏的穩定出勤的人在漸漸減少。


    “下周六”戚麟降低了跑速,邊跑邊翻出手機裏的日程表“周五迴時都周六我大概”


    他想起了什麽,若有所思道“江絕來嗎”


    “聽秦老師說下周二開始給他恢複考勤,”溫杭不確定道“我去問問他”


    “他耳根子很軟的,賣個萌就答應了。”戚麟精神道“我周六有空。”


    “哦哦好,另外你帶女伴嗎”溫杭快速的在手機上記了幾筆,隨口道“我們會保密的,這迴不會有別的班的人來我把規矩定死了。”


    “不用不用,偶像不能談戀愛的。”戚麟失笑道“帶點酒就好了。”


    班長相當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用頗為惋惜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大步走了出去。


    戚麟重新調快了跑速,沒幾分鍾突然想到了什麽,隨手按停了跑步機,又撥了個電話。


    “方誠然老方”他隨手抄起毛巾擦了擦汗,挑了個沒人的角落繼續道“周六出去玩你來嗎”


    接電話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學,也是星二代星三代圈子裏一個導演的兒子,他們在讀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


    “來啊你終於迴學校了”


    “昨天才迴來,過兩天又得走,”戚麟話鋒一轉,斟酌著語氣道“我拜托你個事周六如果我舍友也來玩”


    “怎麽”方誠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你看上他了不是吧”


    “我嗨哪裏不是,你這人能不能正直一點,”戚麟揚長聲音道“我沒有。”


    方誠然噗嗤一聲笑起來,溫和道“說吧什麽事”


    “你能悄悄幫我勸他幾杯酒麽”戚麟壓低聲音道“不是那種灌到吐的那種就一點點醉不用很醉”


    這事他自己來顯得太刻意,但是找別人又不放心。


    隻有老方是信得過的兄弟,他跟自己都是從小跟著父輩混酒桌和應酬場合的,做事也知道輕重。


    方誠然一聽這話心裏都有了底,長長的哦了一聲。


    “你哦什麽我就是有點事想跟他打聽”戚麟平時解決其他事時從來都成熟淡定,這時候倒有點像個毛頭小子“你別亂想”


    “不會不會,他喜歡喝什麽酒威士忌龍舌蘭”方誠然隨口道“這事我拿手,放心吧。”


    “他喝我給他帶蘋果酒吧,”戚麟不確定道“或者拿瓶普洛賽克,低度數的那種。”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幾秒鍾。


    “說真的,我本來覺得你十八歲還沒談過戀愛已經很奇怪了。”方誠然慢悠悠道“這小子聽起來不像咱這個圈子的人啊。”


    不同家庭和階層的青年,接觸不同事物的時間和程度都不太一樣。


    像導演演員圈裏的小孩,哪怕沒有出道走紅毯,但將來要碰相關行業的話,基本上都會被早早帶去社交場合建立熟悉人脈。


    戚麟在時戲院裏從大一到大四都有不少認識熟悉的人,他們平日裏雖然看起來連朋友關係都算不上,但可能過去幾年裏在某個莊園又或者大平層裏見過好幾次了。


    也正因如此,戚麟才更堅定的認為江絕很有可能是個私生子。


    娛樂圈裏資源與人脈息息相關,與高層相熟比陪睡陪酒要管用的多,進了這個圈子人們都會被串在同一張網上,哪怕是對立的南派和北派他沒有可能沒聽說過他。


    最後一條過掉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歡唿出聲,連帶著彩炮和鞭炮聲都響了起來。


    “過了。”


    “殺青了殺青了”


    “終於拍完了不容易啊”


    場記和道具組的人跑過去幫忙把江絕從水池裏扶起來,汲汲捧著早就準備好的大毛巾和軟毯把他裹好。


    魏風又看了一遍屏幕裏的迴放,快步走向了還在擦幹頭發的江絕。


    “魏導”江絕冷的還在發抖,裹緊毛毯看向他“真的拍完了”


    從二月初直到四月末,三個月的時間就好像在做夢。


    “我跟你說,”魏風顯然也凍的不行,捂著大衣和圍巾道“我本來以為,咱們得拍四五個月的你知道嗎,就組裏那幾個老人,一開始都以為你怎麽也得ng個幾十條才說得過去”


    江絕聞言看向遠處還留在片場抽煙的那幾個人,後者露出肯定而讚賞的笑容。


    “真的,太棒了,我當初選角還好多人建議我去用小明星。”魏風反反複複的拍著他的後間“你不知道你拍的有多好,等剪輯特效做完,我包電影院請劇組的人看”


    江絕下意識的揚起笑容來,任由助理在旁邊頗為不放心的幫他擦著頭發“我也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何止是順利你幫我們省了多少經費多拖一天都是十萬幾十萬的燒錢啊,”魏風長長籲了一口氣,從之前全開的工作狀態裏放鬆下來,抽了口煙道“雖然有點舍不得,可不得不說,這麽大的個劇組班子早點解散能讓我夜裏睡的踏實的多”


    旁邊的人爆發出一陣哄笑,好幾個人笑著錘了他幾拳。


    時間結束的比劇組計劃裏的要提前好些日子。


    慶功宴裏坐了四五桌人,但江絕在合影之後就提前離開了。


    他自始至終都不太合群,哪怕和他們共處了三個月,在其他人麵前基本都少言寡語,既不會主動發起話題,也很少參與三三兩兩的閑聊。


    在劇組裏,即便他是男主演,平日裏也隻是到點了進片場拍戲,收工了就迴酒店默詞或者休息。


    魏風看在眼裏,悄悄吩咐下頭的人少找他攀談閑扯。


    他喜歡這種清靜又簡單的性子,在這吵吵嚷嚷的世界裏已經很少有了。


    入戲的時候該怎樣就怎樣,出了戲便坐迴自己,界限和距離保持的清晰明確,不失為一種對生活的認真。


    若是其他的小年輕,指不定要怎麽和組裏的老演員套近乎說些討巧的話,但哪怕江絕沒有那隱秘的家世,也不會刻意假笑迎合作為一個資曆頗老的導演,他相當欣賞這一點。


    宿舍被打掃的幹幹淨淨的。


    江絕在去劇組之前,已經提前把自己的鋪蓋都收迴衣櫃裏了。


    他離開學校接近四五個月,但床柱和衣櫃都被戚麟擦得幹幹淨淨,宿舍裏依舊散著他慣用的薄荷香氣。


    門打開的那一刻,戚麟正在彈吉他譜曲。


    江絕聽著斷斷續續的和弦聲,和他簡短的交換視線互相問好,然後放好行李開始鋪床,全程都安靜緘默。


    而戚麟被琴架琴譜和音響圍在中間,麵前是鍵盤,手上抱著吉他,耳機線幾乎拖到了地上。


    就好像沒有誰曾經離開過這裏一樣。


    一整個下午裏,他們都不曾為了表達想念而談話,也不曾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


    江絕迴來之後就要開始看龍血璽的劇本,不僅要梳理完整個劇本的劇情走向,還要為男一號的試鏡進行準備。


    戚麟已經在宿舍裏泡了好幾天了。


    老師給了充足的大作業時間,同學們可以自由分組練習,老師會在上課時間裏坐在教室裏隨時答疑,練功房每天都一群人搶著預約。


    戚麟沒太多時間管那個小品,一門心思的想把歌寫完。


    創作音樂這件事情,其實是可以當撒手掌櫃的就像編劇一樣。


    在當今這個時代裏,連論文的水分都不好評說,署名更是鍍金的方式之一。


    電影編劇經常雇一個小組幫忙反複改本子,完事了那些真正的主筆人都可以被計入副編劇或者顧問裏,而至始至終沒有動過筆的人卻能拿著被改了幾十遍的稿子去評獎。


    而在一個創造偶像的風潮裏,真正有彈唱創作能力的人其實也不多。


    他們可以請國內外的工作室幫忙譜曲作詞,隻要錢給的到位,連高中都沒念完的偶像照樣能被捧紅為創作天才。


    戚麟一直不肯在這些事上讓步,也因此格外奔波勞碌。


    等他第二十多遍改完一支曲子的和聲旋律,窗外都早已夜色沉沉了。


    他伸了個懶腰,隨意往旁邊望了一眼。


    江絕在台燈下專心寫著論文,旁邊攤開的劇本被標注的紅藍一片。


    “江絕,”他揉了揉眼睛,疲倦地開口道“我都忘了你迴來了餓嗎”


    江絕指了指桌邊的雞胸肉牛油果沙拉“給你帶了一份。”


    “原來你還出去過”戚麟隨手接了沙拉,這時才發覺自己已經餓得饑腸轆轆“我晚上還要加班加點如果電腦的光影響你睡眠的話,我這幾天先迴公司,沒事的。”


    江絕轉了一圈筆,緩緩道“我今晚也不知道幾點可以睡。”


    他要把欠下的作業寫完,還要繼續看劇本。


    雖然隻是一兩個星期沒有見到他,戚麟還是想摸一摸他的臉,卻終究笑了笑,低頭專心吃沙拉。


    江絕靠在椅子上看他吃東西,安靜的沒有說話。


    他心裏一直有一股傲氣。


    這種驕傲是隱秘而堅韌的,既是因為從小到大的高時長舞台表演經驗,還有對自己能力的認同和自信。


    雖然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但他覺得,龍血璽的試鏡應該盡在掌握之中也正因如此,他在做演男一號的前期準備。


    他覺得母親應該對自己有所改觀,起碼不應該再笑盈盈的把自己當個小孩子


    我的台詞,我的調度,我對身體和表情的控製能力,是不輸於任何人的。


    上座率也好,迴放也好,我用作品和成績已經證明這一切了。


    你為什麽還覺得我不會演呢


    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他靜靜的注視著戚麟啃蘋果的樣子,心裏卻始終因為這件事而在微妙的情緒上徘徊。


    不服氣,躍躍欲試,又有些雀躍。


    “戚麟。”


    “嗯”


    江絕揉了揉眼睛,試圖讓自己轉移注意力“我有時候在想,曝光到底意味著什麽。”


    戚麟放下手中的半顆蘋果,好奇道“怎麽會突然想這些事情”


    “電影在拍攝和殺青的時候,都有媒體來找我采訪過。”江絕換了個更放鬆些的姿勢,繼續道“他們在談論電影的同時,也在樂此不疲的挖掘我的私生活,我的家庭,我的過去。”


    有些人不斷地引導著話題,試圖把他的資源與戚麟或者與魏風扯上一些曖昧的關係,又或者問很多與電影無關的問題。


    江絕對網絡了解的越多,就越感覺自己在走進一個龐大而又未知的世界裏。


    他過去的生活樸素而簡單,話劇院裏的觀眾哪怕看的再入迷,結束以後也僅僅是找他合影簽名,可能到最後都不記得他的名字。


    顯然,他童年裏從其他人的議論裏所聽見的與母親有關的事情,未來也會在他的身上重現。


    開始在熒幕和網絡上曝光,意味著私生活和個人感情被追逐著想要曝光,意味著所有的出行和度假要曝光,意味著自由也將名存實亡。


    母親在懷孕的時候,因為息影原因被過度揣測,一度半夜裏被狗仔圍著房子貼著窗戶偷拍而嚇到哭泣,最後被父親秘密的送到了深山的莊園裏,直到出月子之後很久都不敢再出來。


    戚麟把凳子拉近了一些,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的聲音清澈而溫柔,帶著令人放鬆的安撫感“你在害怕嗎。”


    江絕低著頭,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半晌才開口道“我不敢和家人說。”


    “可我確實在害怕。”


    戚麟的神色變了一些,試探著繼續問道“你是因為害怕,才不想去做偶像嗎。”


    出挑的臉龐和身材,有辨識度的聲線,還有sf願意給予的資源不做偶像實在太可惜了。


    “不,”江絕搖了搖頭道“和越羽有關的,都隻是戲裏的東西。”


    “出了戲就結束了。”


    “我害怕的大概是演電影之後,自己會活在鎂光燈下。


    哪怕僅僅在劇組裏,他也能感覺到太多人在議論自己為什麽可以做男主演,又或者許多新老演員的有意示好與套話。


    “你不喜歡工作之外的人群。”戚麟微微握緊了他的手,試圖把掌心的溫度傳遞給他“我小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


    江絕愣了一下,詫異道“你看起來很外向。”


    “我小時候不愛說話,隻喜歡關在屋子裏彈鋼琴,”戚麟失笑道“後來被我爸帶出去認識一個又一個叔叔伯伯,還要敬酒什麽的一開始,那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江絕怔在那裏,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原本以為,隻有自己才是那個迴避社交的異類,沒想到戚麟也有同樣的這一麵。


    “以前演員、歌手、搞笑藝人和偶像,是獨立分開的職業,”戚麟認真道“可現在,界限越來越模糊,要承擔的就越來越多。”


    “你是一個人走來的嗎。”


    “也不是,我的家人和老師,還有很多人在鼓勵著我。”戚麟放緩了聲音,注視著他的眼睛。


    “曝光確實會讓你沒有影子。”


    “可是江絕,我們在擁抱著什麽的時候,就必然會背對著什麽。”


    “你覺得這些是值得的,那便是值得的。”


    江絕的神情略有些錯愕。


    他眼前的這個少年,在外人眼中是單純快樂的年輕偶像,像獨角獸一樣純粹而又幹淨。


    戚麟在這些年裏,恐怕也為了擁抱而背對了許多東西吧。


    那些被放棄的東西存在於背後,沒有辦法再去迴憶和懷念,也終究在背後悄然淡去。


    戚麟鬆開了他的手,隨手按了按桌上的黑白琴鍵“嘛,我繼續趕工了,你也加油。”


    江絕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了一聲謝謝。


    天氣終於開始轉暖了。


    先前接連著下雪太多天,以至於沿路的女貞樹下都堆著厚重的積雪,空氣裏都散著冷嗖嗖的氣息。


    時戲院裏種了大片大片的紫藤蘿,在桃花和梨花相繼開過之後也終於開始含芳吐蕊。


    學生們漸漸從有暖氣的屋舍裏走出來,在抽條的枝芽與繁花間念叨著台詞與劇本。


    表演係自開學以來考試就一場接著一場,體重體脂的測定也從不缺席,以至於食堂大媽被要求了太多次,做沙拉時都是象征性的放一點醬。


    時戲院有嚴格的能力評定測試,一般係裏考完院裏還要抽調,高強度的訓練體係下許多新生一個月裏背的台詞和文段比大半年裏藝考準備的加起來還要多。


    聽說有編劇係和導演係有三四個學生熬不下去,直接申請退學重讀高三,準備轉行學別的去了。


    而表演係的學生雖然不多,顯然都在咬著牙堅持。


    但出於心理健康和調劑的考慮,學校對班級聚會的要求和限製還是比較鬆的。


    班裏幾個幹部在郊區挑了間豪華寬敞的別墅,那裏不僅可以打桌遊台球,還有一間不大不小的電競廳,可以供十個人連坐開黑。


    江絕原本不想去,但架不過班裏朋友的賣萌撒嬌,還是簽了安全知情書,和戚麟一起坐上了大巴。


    戚麟顯然也超級興奮。


    他上次郊遊還是在小學,讀初中之後因為提前出道的緣故,幾乎八成的學業都是在公司或者旅途中和私人家教完成的。


    集體活動這種事情對他而言也頗為新鮮,他還特意裝了一包的零食,然後發現車裏有更棒的零食推車。


    江絕坐在靠窗的位置,聽著大家在起哄唱歌又或者一起大聲背台詞,微笑著沒有參與。


    戚麟從包裏摸出了一小罐棉花糖,悄悄塞給了他。


    後者眼睛一亮,掏出濕紙巾來擦幹淨手才開始吃。


    “老江瘦了好多啊,”班長趴在靠背上左右張望“你天天吃糖都這麽瘦,真是沒天理了。”


    “哪裏有天天吃糖”


    “沒有,都是我吃的。”戚麟自來熟的接過話筒道“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方誠然聽著爆發般的歡唿聲,悄悄翻了個白眼。


    護食還敢護的再明顯一點嗎。


    大巴車開進園區之後,窗邊很快就映入梨樹林與遠處的小湖。


    大朵大朵的梨花白如初雪,猶如綾羅般微微泛光。


    學生們一波衝去梨園裏合影拍照,另一波衝進別墅裏看分好的房間和床位,顯然是辛苦勞累了太久,總算找了個機會衝出來玩。


    到了晚上聚眾玩狼人殺的時候,班長想方設法把人找齊,跟老母雞抓崽子似的把三四樓亂竄的學生們一個個找了迴來,先是解釋清楚了規則,然後清了清嗓子道“秦老師說了,玩狼人殺贏了的都可以加實踐分,所以我才把你們全撈過來一起玩。”


    十八雙眼睛同時看向他“真的嗎”


    “對哦表演”旁邊有人注意到了班長座位旁邊還放了個攝像頭“還帶這麽玩的啊”


    戚麟原本和朋友聚會時打過兩把,自忖還算有經驗,可一看向在座的各位表演課高分同學,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輸了也沒什麽懲罰,喝半杯是個意思,什麽酒自己選不許拿果汁充數。”溫杭晃了晃杯子道“規矩都定了啊。”


    戚麟快速給方誠然使了個眼神你會玩這個嗎


    方誠然直接給自己續了一滿杯,滿臉寫著自暴自棄。


    十八人局,有六個狼人六個村民,以及六個能力者。


    整個遊戲的玩法很簡單,狼人殺光其他人,又或者村民們聯手投票處決所有狼人,遊戲即結束。


    然而真的到了這種博弈論的場合裏,決策反而成為相當麻煩的事情。


    戚麟一開始還試圖掙紮一下,拿著村民牌努力尋找各種可疑角色,結果平時那群動不動笑場的混蛋現在表情管理一個做的比一個好,臉皮簡直比城牆還要厚。


    然後他就被第一個投出去了。


    人民群眾們表示遊戲可以輸但戚神應該被致意一下,然後齊心協力的把他票了出去。


    戚麟作為死的最早的人,在第二天夜裏就看見了所有的狼人


    江絕拿著狼牌,神情淡定又從容。


    第一局打下來,六個狼人活了四個,倒是村民之間自相殘殺的相當血腥,就連辯論和拉踩之際還要扯兩段表演理論,動輒開口就是我拿斯坦尼的頭發誓又或者布萊希特在上。


    同學之間玩這個找樂子為主,免不了有些人劃水貼臉,戚麟跟吃瓜群眾似的看著村民自相殘殺,間或想起來看一眼江絕。


    他真的太沒有存在感了。


    沒人想著要懷疑他,甚至沒有人跟他互動。


    幾個自信爆棚的蠢蛋在這一刻爭的臉都紅了,狼人們全藏在暗處煽風點火。


    “行了,狼人贏了,下一把。”


    第二把班長入席,學習委員出來當上帝,戚麟發現自己拿了狼牌的那一刻內心相當雀躍。


    在所有狼人睜眼的那一刻,他沒看到江絕。


    男人的直覺告訴他先幹掉江絕比較適合玩下去,但是私心讓他選擇了江絕旁邊坐著的方誠然。


    結果第二天夜裏,他就被女巫毒死了。


    一局打完,身份揭曉的那一刻大夥才發現,江絕就是那個精準盲毒的女巫。


    “你你是怎麽做到的,”方誠然都懵了“你知道戚麟是狼”


    江絕顯然也有些茫然“看表情啊。”


    “他臉上的表情就寫著我是狼。”


    這話其他人說戚麟不信,但江絕說他就信。


    真是沒法玩了好嗎。


    等第三把第四把玩下來,大夥兒開始邊喝酒邊聊天,聰明如江絕也免不了被愚蠢的隊友全票投出去,再如何解釋都有人搖頭不信。


    沒等方誠然開口,江絕相當聽話的喝完了兩杯,最後臉上泛著酡紅,說話都有些含糊。


    這倒是戚麟頭一次聽見江絕不這麽字正腔圓的說話江老幹部平時說什麽都像是廣播劇男主角在線念台詞一樣,此刻軟綿綿的拖著尾音,當真有些可愛。


    等大家笑鬧著去唱ktv的時候,戚麟湊過去扶他,發現他連腳步都有些虛浮。


    旁邊暗中吃瓜的方誠然都一臉不可思議“他喝得是度數最低果酒好嗎,不至於吧。”


    戚麟把他帶迴了房間裏,滿腦子都在想之前的那句話。


    “我喝多之後會發酒瘋的。”


    這麽乖巧安靜守紀律的好學生真的知道發酒瘋是什麽意思嗎。


    江絕出奇的溫順,不亂動不胡鬧,被牽到床邊就乖乖坐著,五分鍾都沒動一下。


    戚麟感覺他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去洗手間裏弄了熱毛巾來幫他擦臉,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反應。


    “江絕你還好嗎”


    “真喝多了啊”


    江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戚麟忍不住捏了捏他微燙的臉,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看他跟乖寶寶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


    這哪裏是什麽發酒瘋。


    戚麟忍不住笑起來,坐在他的身邊,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始。


    他大概已經喜歡他很久了。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戚麟並不覺得現在是個談戀愛的好時機,也不急切的想要馬上告訴他一些什麽。


    暗戀的感覺既有些煎熬又格外的愉快。


    每天看到他的時候,或者是坐在他身邊彈琴譜曲子,心裏都滿足而快樂。


    這種感覺就如同四月的春雨一樣,潤物無聲又格外細膩。


    “哎,江絕,”他想了想開口道“你有喜歡的人麽”


    “我喜歡什麽”那雙氤氳著霧氣的眸子一時間無法聚焦“我”


    戚麟豎起了耳朵,心裏不確定他到底有多醉。


    “iovehi”江絕喃喃道。


    等等為什麽突然換語言了


    沒等戚麟反應過來,那少年兩隻手撐著床沿,抬頭開始唱悲慘世界的選段。


    我愛他


    但,每當夜晚躡足而去


    他亦離開


    江絕的聲音清越幹淨,在醉意下尾音微微上揚。


    那唱段被演繹的婉轉動人,連高音都踩的破準。


    他坐在柔軟的床邊,卻仿佛正坐在舞台的正中間,連角度都是迎著光源。


    如今我們攜手同行


    穿越這寂寥長夜


    我方才明了


    戚麟並不知道他在唱哪一段,坐在旁邊突然有種買到vv座位的奇異感。


    款再大也沒有靠著主演聽他唱歌這種待遇啊。


    蘋果氣泡酒的香氣伴隨著歌聲淺淺溢出,空氣中散著清新的甜香味。


    江絕唱到一半氣續不上去,突然又清了清嗓子。


    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眼睛裏依舊泛著朦朧,卻直接順著羊絨地毯直接一個前滾翻過去,如話劇裏的走位一般起身在茶幾和凳子旁邊繞了一圈,朗聲道“沒有傳說,沒有靠山這羸弱的死亡,我懷有,這永世的岑寂。”


    “死神駕臨,帶我離穀,所有負擔,脫離我身”


    他斷斷續續的朗誦著海伯利安裏的詩篇,哪怕醉意已經讓他氣息紊亂到說一句都要停頓好一會兒,可背脊依舊挺得筆直,接續性的動作也不曾斷過。


    戚麟一臉懵的看著他跟程序亂碼似的在那念詩。


    絕絕腦子裏裝的東西到底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還沒等他起身扶住他,免得他不小心撞到旁邊的衣架或者牆角,江絕竟徑直向他走來,抬手就挑起了他的下巴。


    他的指尖溫熱柔軟,連墨眸也重新聚焦在他的雙眼上。


    戚麟被他凝視的打了個激靈,心想自己這是被調戲了嗎。


    “幸虧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麵幕,否則為了我剛才被你聽去的話,你一定可以看見我臉上羞愧的紅暈。”


    江絕凝視著他的眼睛,語氣溫柔的如同情人間喃喃私語。


    他的手指撫上了他的臉龐,長歎了一口氣道“溫柔的羅密歐啊,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請你誠意的告訴我”


    “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從,我也會堆起怒容,裝出倔強的神氣,以拒絕你的好意,好讓你向我婉轉求情,否則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拒絕你的。”


    戚麟聽著他標準的舞台腔,心想這換台從科幻小說到莎士比亞也是很神奇了。


    這集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我看過。


    “你喝醉了。”他起身把江絕牽迴床上,心想那瓶氣泡酒真是自己找的度數最低的了,又試圖鬆開手去弄新的熱毛巾來“換衣服睡一會兒吧,明天醒來以後就好了。”


    “坐在山中,我又成為一隻鳥。”江絕卻牽著他不肯鬆手,眼睛裏深情款款,然而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在說什麽“深邃之缽天空割斷陽光,喂給霧。”


    “億萬個夏季焚燒而過,沒有一種蟬鳴是我的說法。”


    “嗨你們這還有多的冰塊嗎”方誠然隨手推門進來,一眼就看見江絕坐在床上拉著戚麟的手“噢抱歉我忘了敲門了,你們繼續。”


    “喂等等”戚麟高聲道“老方你別走,他真的喝多了你幫我把他架著”


    “你別逗我,”方誠然本著吃瓜的人道主義精神又探頭進來看了一眼,發現江絕表情難得迷迷糊糊的。


    這同學他平時雖然沒怎麽接觸過,也算清楚是個怎樣的清冷性子。


    “真喝多了”他轉手關了門,幫著戚麟架住他,順便嗅了嗅味道“他聞起來好甜啊,喝得是蘋果酒”


    “不許聞他”戚麟兩手拿著熱毛巾喝道“你幫我架著他,我給他再擦下臉把他放床上睡會”


    “他已經抱著我睡著了。”方誠然投降似的舉著兩隻手道“戚哥我真沒主動,他自己掛在我身上睡著了。”


    “你”戚麟叼著熱毛巾衝過來把江絕摟自己懷裏“去去去,不是要開黑嗎,別呆我這了。”


    方誠然笑眯眯的看了眼昏沉睡去的江絕“他好可愛啊。”


    “方誠”


    “溜了溜了,真走了。”


    江絕再醒來的時候,房間裏靜悄悄的。


    他被換上了睡衣,身上還散著淡淡的酒香。


    戚麟睡在旁邊的另一張床上,裹著被子隻露出半個頭來。


    大夥兒都玩到了後半夜,隻有他們兩個早早的就睡著了。


    江絕摸索著坐了起來,心想自己昨晚都幹了什麽來著,隨手看了眼紐扣全都扣上的睡衣。


    難怪睡著的時候都喘不過氣來,真的是喝多了才把扣子扣到喉嚨口。


    戚麟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早啊。”江絕看向他“你看起來累壞了昨晚是喝了多少”


    戚麟哼了一聲,又陷在被子裏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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