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已過,粲陽城不知換過幾番滄海桑田,當年見過九思之人,已全部離世,知曉林妙之之人,也全部離世。似是民坊間的說書先生,都不再提當年發生在粲陽城名門之事那季府公子季如墨與人人得而誅之的霸王幫會當家的喬六狼狽為奸,而霸王幫會又遭黑衣少俠滅門,遂季如墨甚至毒害生身父親,強娶林家xiao 激e林妙之。也無人還記得那從季府將林妙之救走的白衣。


    隻是偶爾說書先生無書可講之時,便會講起百年前的塵封舊事,提及風光一時而後沒落的林家府邸隻道當年林家xiao 激e林妙之與妖魔相愛,隻見那日有白衣妖魔禦劍而來,殺入林府,待林老爺林夫人醒來後,堂隻剩下一灘血,從那時候起林夫人便瘋了,而林老爺窮極一生的尋找愛女。


    也有人說,身在京城的林家長子林玄之迴來過,後在林夫人與林老爺離世後命人定時整理林家院落,隻道堅信林妙之會歸來。


    可即使是如此,這些傳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全部都變作過眼雲煙,無從考究真假了。


    九思帶著林妙之迴到粲陽城時,林家府邸確實荒草叢生。可九思在,這些都極好處理,不過小小法術,林府便一如百年前一般模樣。


    從前九思並未想過他會有一日再迴這地方,可林妙之想要去的地方,天涯海角皆隨她又如何?


    如此,二人便在林家府邸住了下來,好像百年前林妙之還是那未出閣的xiao 激e卻日日為九思奔走,而九思則是在林府之安心的住著茶師。他們的生活無他人作伴,亦無人能夠插足,沒有婚禮,卻有漫長百年之光作陪。


    當真可謂美哉,樂哉。


    直到這一日,有人找了林家府邸,成了林府百年後的第一個門客。


    那個人,正是莫問無疑。


    且說此時的林妙之已然大腹便便,坐在堂手執針線,為腹孩兒繡著肚兜,而九思在見莫問到處之時,便放下手正飲的茶盞,先安頓好了林妙之,才複返。


    “師兄,出了何事?”單單是看莫問的臉色,便知曉是出事了。


    “九思,慕蘇已在夢境看清我與她前世的記憶,我當時心一動,便喚了她‘寒煙’二字,她已然再不信我離去,前生記憶無法複原,我亦不知如何解釋。”莫問道。


    莫問並未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出來意,隻因此事,他是一刻都等不得。


    “師兄想讓淩慕蘇恢複前世記憶?”九思道,“如此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這般對她不見得是好,師兄可想清楚了?”


    莫問心知曉這世能夠相依相助之人隻剩下九思,且是絕不會騙他之人。九思所言確實亦是他心頭之難,若是前世記憶能夠保留的話,孟婆又怎麽會守在奈何橋無盡輪迴送著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讓轉世之人跳下忘川?若是得了前世記憶會如何,無人可以確定,因為從未有人帶著前世轉生。


    可,他還有的選嗎?且不說他莫問能不能為此再忍受百年孤寂等待淩慕蘇的下一世,而在這一世放過她,單說昨夜二人已盡夫妻之實,淩慕蘇又身居公主位被全天下人看著,這新婚夜後和離的名頭隻怕讓她一輩子都吃不消。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


    莫問抬起頭來,望向九思,開口聲嗓音有些喑啞:“九思,我沒得選。”


    九思幽幽一歎,多餘的話亦是沒說,隻是抬手袖袍一揮,柔和的白色仙澤包裹住整個林家府邸。


    “師兄,妙之臨盆在即,你定要在此護好這府邸之周全,我會盡快迴來。”


    莫問點了點頭:“萬事小心。”


    九思的身影忽而散作白色光塵,好似隨風而逝,了無蹤跡。


    極為昏暗處忽而有白色光塵飄忽旋轉一寸寸凝聚,待九思站定,白色光塵消失,這處又陷入了嫉妒的黑暗之。


    此地,乃是陰曹地府,在向前走約莫五裏地,便會豁然開朗,那處便會到了孟婆橋,而孟婆橋下,便是任誰都無法改變其流向的忘川河。


    此地,莫問是不能來的,世間所有涉及到神明之地,都對魔有些極為大的限製。不然此事有關於淩慕蘇,莫問又怎麽不親自動手?


    九思向前走去,果不其然見前方逐漸的亮了起來,隨之便是看見那靜靜流淌的忘川之水。


    忘川之水,在於忘情。而這其,便是無以數記的轉世投生者在飲下孟婆湯會為前塵往事所流下的最後一滴淚水。九思要做的,便是將那滴屬於淩慕蘇的淚水帶迴去,從而喚醒她前世的記憶。


    越來越近了,九思已然看到,有數目堪為可觀的亡魂在排著隊朝橋頭坐著的孟婆走去,好求得一碗孟婆湯,忘卻所有,跳入忘川,轉生進入下一世。


    九思與孟婆之間可以不用相擾,他隻是要找迴屬於淩慕蘇的那滴淚水即可,於是便隱了身形。可在擦身而過之時,九思聽到好容易才排隊行至這裏的魂魄說著:“是不是我喝了這湯便會忘記所有?”


    “正是。”孟婆迴答道。


    “可我不想忘記。”


    “不想忘記便不能轉生。”孟婆又道。


    “那我便不轉生了。”那魂魄說完,便轉身而離,卻又排在了最後一人之後。


    “不想轉身排甚的隊?排了那麽久轉到這裏每次都問那兩句,再問一百次也是同樣!不想忘記便不能轉生!”孟婆似是有些氣惱,隨之還又說了一句:“你在我跟前轉七八個來迴了,若真是無聊,莫擋了他人的投胎之路!”


    九思微微一愣,似是想象不到還有如此魂魄,便腳步一頓,迴頭望了一眼。這一眼便叫九思愕然,還真是巧了,那魂魄,他認得,是司凜夜迴憶的那個秦修染!


    九思定了定,眼下一眼便可看出,這秦修染不願轉世投生,是不願飲孟婆湯,跳忘川河,他不想忘記司凜夜,而卻又不知,司凜夜亦是拋下了所有甚至接手醉生閣等待他的轉世。


    似是心有些動容,但眼下卻是救不了秦修染。秦修染是遊魂,若是不願轉世,斷然行不通,隻是這一切,解鈴還須係鈴人,他九思,亦是做不了什麽的。


    九思與孟婆擦肩而過,隨後在空一翻,從孟婆橋躍下,飛快的朝忘川之水襲去。而後身形忽然一頓,腳尖停在離忘川之水不過一尺之遙。


    杏眼一眯,九思在忘川之水找尋,不知那一滴才是屬於柳寒煙的眼淚。


    九思閉眸,是時有一道白光從他眉心間滑出,融入那忘川之水去了。


    隨之很快九思眼鋒芒一閃,雙指一並,向內一翻,道了聲:“起!”


    果真,那屬於柳寒煙的眼淚,便到了九思指甲。那滴眼淚分外的純淨,似乎都能從其隱約看見那屬於前世記憶的光影。


    有了這個,便能保淩慕蘇恢複前世的記憶,雖不知後果如何,但這已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九思又迴眸望了一眼等待轉世投胎而排隊的遊魂,秦修染還在一次一次的從隊末到孟婆身邊,再到最後,循環無休。


    九思心一歎,準瞬化作無數個白色光塵,消散於這陰曹地府之。不在林妙之身側守著,九思萬分不心安,眼下,他隻想迴去,也可早些解決莫問與淩慕蘇之事。


    白色光塵再現乃是林家的府邸之外,每一粒光塵一寸寸結合,九思現身。莫問見九思歸來,便急應了去,問道:“九思,如何了?”


    九思手指置於墟鼎,從取出那滴晶瑩。


    “師兄,這便是柳寒煙飲下孟婆湯後在忘川之水滴落的淚水。”


    莫問望著那滴晶瑩一窒,心既是想起前世那肝腸寸斷之事,又是好似想起淩慕蘇恢複記憶後與他享受的模樣,實在喜憂參半,不知如何描述。


    莫問雙手不住的顫抖著,青光浮動在指尖,用青光小心翼翼的包裹住那滴淚水,歸納入自己的墟鼎之。


    “師兄,快去罷。”九思淺淺一笑,多餘的話並不多言,他知曉,此時莫問心急非常,心係淩慕蘇,恐再生變故。九思一邊說著,一邊抬手一握,又是一個白玉模樣的東西被他遞了過去。


    “這些皆是我最為精純的仙澤,師兄拿,娶了淩慕蘇難免要入皇宮。”


    莫問的眼波閃了閃,接過那白玉,道:“謝謝你,九思。”


    隨之一道青光一閃,莫問了無痕跡。


    繁華無的街道,人來人往,馬車不住的擦身而過,攀談聲與吆喝聲共存,此處,乃是京城。


    莫問站定,身處公主府門前。


    公主府前把守的侍衛見是莫問竟是迷糊著揉揉眼睛,他們一直把守在此,並未見過莫問出府,實在對他此刻竟是出現在府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附駙馬爺?”其一個侍衛開口,“您是何時出了府門的?”


    莫問自然是不答,而是反問道:“公主早已從府門離開後,可有歸來?”


    “迴駙馬爺,公主不曾歸來過。”


    莫問的眉宇蹙了蹙,一字未吐,轉身而離。


    莫問在市集之穿梭,心不住的感應著那屬於淩慕蘇的氣息。還好,他還能夠感覺的到,可那氣息甚為微弱,使他分不清楚她此時身處何地,但可以確定的是,她此時並未迴皇宮。


    約莫又過了幾個彈指,莫問的腳步猛然一頓。惜緣寺是了,淩慕蘇此時定是去了惜緣寺無疑。在十年前淩慕蘇染了天花蘇笑笑在惜緣寺祈福之後,那處便成了皇家寺宇,幾乎月月蘇笑笑都會帶朝廷命婦去惜緣寺燒香祈福,連同淩風,都會在國事不甚繁忙之時陪同前去。所以,淩慕蘇的氣息才會如此微弱,以至於她並未迴皇宮,莫問也依舊辨別不出何處來。


    又是一道青光掠過慕蘇,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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