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前一天,華掌盤和王叔等人來錢家拜早年,吃團圓飯。


    錢昱在一院堂廳招待。


    這一天到東家行拜年禮是商家的傳統,一來領取紅利,二來聽東家說說來年的計劃順便熱鬧熱鬧聯絡感情。


    飯席從早上巳時起,菜未動多少,酒倒讓人燙了一壺又一壺。


    起先眾人還有些拘謹,後麵見錢昱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再加上幾杯酒下肚,便也放開,紛紛向錢昱敬酒。


    錢昱今兒個高興,敬的酒一杯不曾擋下,便倒由著性子多進了幾杯酒。


    二院主屋,趙老太被請到主位上,今兒個錢昱發話了,稍後吃了飯便讓人送趙老太迴。


    趙老太如今總想和這個出息的孫子多呆會,因此晌午的飯菜都上來了也不曾動筷子,隻看著錢母道:“昱哥兒前頭吃飯有些時辰了,這都吃到晌午了,前麵是不是該散了?”


    錢母聞言道:“難得年關,他們怕是要再鬧一會子,您就先吃吧。”


    “哎,我這吃了晌飯便迴了,昱哥兒怎地也要陪著吃點才是。”趙老太語氣稍稍有些失落。


    錢母見婆婆不肯動筷子,便對身邊伺候的晴雯道:“你去前頭看看,他們若散了便讓你們東家趕緊過來,若是還未散,便催催,就說我等他吃晌飯呢!”


    “噯。”晴雯應聲領命,出了內間,一路往前頭去。


    “晴雯姐姐?”了空在堂廳外,見老太太跟前的晴雯緩緩地朝堂廳這邊來,便迎了上去。


    “恩,東家他們還未散了嗎?”晴雯一邊問著一邊往堂廳走。


    “沒呢,喝酒著呢,一時半會散不得。”了空迴過話,停下腳步問道:“姐姐來,可是有事?”


    “這都晌午了,老太太候著東家吃晌飯呢。”晴雯說罷也停了下來,“了空兄弟,你進去稟了東家,就說後院都候著,不曾動過碗筷。”


    “噯。”了空說罷跑進堂廳,附在錢昱耳邊嘀咕幾句。


    “告訴老太太,我一會就過去,讓她們先吃。”錢昱此刻身子也有些不爽了,十幾杯酒下肚,燒心得狠。


    了空領命跑了出去,錢昱便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道:“諸位,咱們鋪子生意蒸蒸日上,全靠大家連日來的辛苦,我錢昱在這謝過了,我先幹為敬。”


    眾人聞言連忙端過酒杯一飲而盡。


    錢昱放下酒杯道:“這明年呐,我想跟大家更上一層樓,咱們把分號開到賓陽,再由賓陽一路往上直至京城。當然,這人手肯定不夠,華掌盤,初三迴來多給咱如家招些學徒和夥計。”


    “東家,我迴來就招。”華掌盤笑道。


    “行了,那你們盡興的吃,我這酒勁上來了,就先撤了。”錢昱說罷急匆匆出了堂廳,顫顫巍巍往二院走。


    “老太太,東家過來了。”晴雯掀開厚重的簾布,將錢昱引了進來。


    “奶奶,娘。”錢昱酒喝了不少,臉色紅通通的,剛坐下便覺得這心頭難受的緊。


    “怎地喝了這般多,快些過來坐,莫熏著蘭姑。”錢母說罷,轉頭看向晴雯,“晴雯丫頭,你去讓廚娘燒些醒酒湯來。”


    趙老太瞧著有些醉了的孫子,默默的吃著飯。


    錢昱挑了幾口菜便放了筷子。


    “怎地不吃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蘇玉蘭轉頭瞧著錢昱。


    錢昱難受的搖了搖頭道:“我從巳時就開始吃,肚子裏積了不少時,此刻倒吃不下了,你們吃吧。”


    “迴屋躺著去吧,待會讓人把醒酒湯給你端過去。”錢母瞧著兒子確實不支,便也不再留人。


    “噯。”錢昱說罷站了起來,“對了,奶奶,待會前頭散了,您便跟王叔和六子迴吧。”錢昱說罷便出了主房。


    “娘,給您置辦的衣服和物什可收拾好了?”錢母見兒子提起,便問道。


    “收拾啥,我就迴去過個年,年後還來,不用收拾。”趙老太擺擺手,說罷便津津有味的吃著碗裏的菜。


    錢母聞言和蘇玉蘭對視一眼,微微一歎也不再言語。


    蘇玉蘭擔憂著錢昱,匆匆吃罷也離了席,由紫鵑攙著迴了房。


    “阿昱,起來到內間去睡,當心染上風寒。”蘇玉蘭進屋便見錢昱窩在外間的榻上,那一雙眉攏的老高,顯然睡得不爽。


    “唔,我這一身酒味,就不進去了,屋裏頭暖,又不好開窗,酒味難很散去,對你身子和孩子都不好。”錢昱支起身子,捂著心口,“你先進去吧,我等酒味散散。”


    “你呀,沒那個酒量還喝,也不顧著點自己的身子,這下可遭罪了。”蘇玉蘭說罷坐在榻邊,抬手順著錢昱的心口,“下迴可得記著。”


    “下迴再也不敢,這酒真的燒的慌。”錢昱說罷頭一陣陣眩暈,捂著嘴站起來,拉出榻下的痰盂,嘔吐起來。


    蘇玉蘭見狀怎地不心疼,這不是找罪遭嘛,拍了拍錢昱後背道:“吐出來就好,能舒服些。”隨後向紫鵑招了招手,示意倒茶。


    錢昱漱了口,仰在榻上,哼哼唧唧的,也不喊疼,隻是蜷縮著身子,那個模樣讓蘇玉蘭都急出眼淚來。


    蘇玉蘭脫了鞋,上了榻,將錢昱微微扶起,讓錢昱的頭靠在自己大腿上,抬起手輕輕為錢昱揉著太陽穴。


    “這裏。”錢昱哼唧幾聲,握著蘇玉蘭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你好了,看我不打你。”蘇玉蘭嘴上說著狠話,手卻一下一下順著錢昱的胸口。


    “紫鵑,去前頭請佑安來。”蘇玉蘭實在無法,隻得讓紫鵑去請梁佑安。


    梁佑安此刻也有些輕飄飄,不過好在酒量好,進了外間,搭在錢昱脈上,收手道:“嫂子,我哥這是喝傷了,我瞅著哥才飲十幾杯,怎地就這般了?”


    “她平日不大飲酒的。”蘇玉蘭低頭瞧了瞧錢昱。


    “我有個好方子,我給哥去藥鋪抓藥去。”梁佑安說罷站起來,“嫂子,別擔心,喝了我的藥養兩天準好。”


    梁佑安走後,錢昱費力睜開眼道:“玉蘭,你進裏屋去吧,我好些了,快些別衝著你和孩子。”


    “你既知道,還喝。”蘇玉蘭嘟著嘴,她實在太氣,氣錢昱平白的自己個傷了身子。


    錢昱聞言後悔不已道:“今兒個不是高興嘛,腦子一時想岔了,竟想學出個放浪形骸的模樣,再說,我還從未大醉過,早知道,我就收斂一些。”


    “快些別說了,省著些力氣吧。”蘇玉蘭既心疼又氣得緊,“明兒個就過年了,你倒學會嘚瑟了。”


    “好玉蘭,莫說了,我都要羞死了。”錢昱隻覺得臉越來越紅,她錢昱以前一直乖乖的,難得想醉一迴,還傷著了,真丟人。


    “先躺會子吧,現下可別睡著了,待會佑安拿迴藥,喝了再睡。”蘇玉蘭扯了枕頭放好,“睡一覺就爽落了,以後長記性就好。”


    錢昱唔了一聲輕輕躺下,她當真是再也不敢了。


    梁佑安取了藥讓廚娘熬好了,便給錢昱送去,這一碗藥下肚後,錢昱便閉上眼,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巳時,睡了一大圈。


    錢昱醒了掙紮坐起來,在床邊呆呆的坐著,此刻她身子倒還算爽落,就是乏的緊。


    “醒了?”蘇玉蘭倒了杯溫水遞過去,隨後便坐迴桌前,拿筆練字。


    錢昱咕咚咕咚的全喝了進去,“玉蘭,我肚子有些餓了,讓紫鵑把晚飯端進屋吧,我在屋裏頭吃。”


    蘇玉蘭聞言白了錢昱一眼,起身去外間吩咐紫鵑端飯。


    此時,外麵劈裏啪啦,劈裏啪啦的響起來。


    錢昱懵懂的看向蘇玉蘭,疑惑道:“我怎麽睡到裏屋來了?還有,外麵幹什麽呢,怎麽放起爆竹來了?這都放了明兒個一早放啥?”


    蘇玉蘭聞言抬起頭,隨後又低頭寫字道:“問那麽多幹嘛,快些把衣服穿上吧,別凍著。”


    錢昱聞言伸手拿起疊好的新衣,拿在手裏瞧了瞧又放下,取了一件舊衣穿上,聽得外麵又劈裏啪啦的響起了,便趿著鞋出了屋。


    “玉蘭,日頭怎麽在東邊?”錢昱急忙忙跑迴來。


    蘇玉蘭心頭火氣還沒出,可頭一迴見到錢昱呆愣愣的樣子,沒忍住便笑了。


    “還醉著呢?今兒個三十,新年了,還不換了新衣去!”蘇玉蘭嗔了錢昱一眼。


    錢昱聞言還是懵懵懂懂的,隨後不可思議道:“玉蘭,我睡到過年了?哎呀,你怎地不早說,我剛還央著吃晚飯呢。哎,這酒害人呐,誤事,誤事,以後喝不得多。”說罷抬手錘了錘額頭,她錢昱長著般大就沒做過這般丟人的事。


    “好了,別迷糊了,快換了衣裳,給娘拜年去。”蘇玉蘭說罷放下筆,走到錢昱跟前摸了摸錢昱心口,“現下可還難受?”


    “比昨兒個強多了,就是身上軟軟的,使不上力去。”錢昱一邊說著一邊換著新衣服,扭捏著小聲道:“昨兒個,我,我太不是了,讓你跟著擔心,以後我一定顧著身子。”


    “本來我還氣著,聽你這般說了,此番便算了。”蘇玉蘭說罷替錢昱理了理衣領道:“走吧,拜年去。”


    錢昱聞言抱著蘇玉蘭的腰,吻向蘇玉蘭,道:“多謝太太寬容,給太太拜年,祝太太早生貴女,闔家歡樂。”


    “一邊去,出門次數多了便迴來貧,竟在外麵學些油嘴滑舌的腔調。今兒個過年,不與你多做計較。”蘇玉蘭說罷便往外間走,走到小門前迴頭笑道:“阿昱,新年吉祥,也祝你早得貴女,闔家歡樂。”


    錢昱聞言,笑著走近,摸了摸蘇玉蘭還未隆起的肚子道:“女兒新年吉祥,要在娘胎裏過個好年,昨兒是爹爹不是,從今兒爹爹好生伺候你娘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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