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樹林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中緩緩走了出來,高者是個男子,體魄魁梧一身勁裝,矮個是個女子,濃妝豔抹,倒也生得妖嬈嫵媚。


    “春香姑娘。”那男子一邊注視著戰況,一邊皺著濃眉向旁邊的女子問道:“感謝你家主人提供的這條奇謀妙計,也恭祝此次的合作愉快。但本官有一點疑問實在無法搞懂,那姓石的羯女不是教坊使大人謝安的自珍敝帚嗎?他還要依靠這後趙國皇家唯一留存的血脈來控製那些驕蠻強橫的胡人武士,以此來壯大自己的嫡係北府軍。可為什麽你家主人,也就是謝安的那個小姨子卻要與本官合作,一起暗中除掉這個石姓女子?難道說謝安竟和他的小姨子互生嫌隙?以至於對方要從中暗算作梗,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春香格格笑了一聲,旋即道:“袁喬大人,這個你就不須多問了,你們男人以江山事業為重,渴望博取功名富貴,但我們女人沒那麽多雄心壯誌,做什麽事也不需要太多理由,這點是你們無法理解的。不過,現下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和利益,大人每日朝思暮想的,難道不是除去眼前這個禍害嗎?”


    袁喬點頭道:“不錯。此女是謝安和他那北府兵能否壯大的關鍵,謝安想要趁著北方叛兵作亂之際發展自己的勢力,一旦任其妄為,北府兵早晚將會擁有一支由胡人訓練出來的強大騎兵隊,到那時便脫胎換骨產生質的飛躍,從而也將擁有了與我家桓溫大都督分庭抗禮的力量。本官絕不能坐等此事發生,決不能讓謝安的陰謀得逞,所以於公於私,今日都要將這石姓小羯女徹底銷聲匿跡。”


    另一邊,馮廚子苦苦支撐,可是火焰亂舞造成的精神震顫畢竟有限,一旦敵方適應並看出對手已經黔驢技窮,形勢立刻便急轉直下。三名黑衣人仗著潑膽包天,衝破馮廚子構築的火網,拚著燎到臉上的滾燙烈焰不顧,從左中右三麵分頭攻上。霎那間隻見一片刀光斜劈直斬,寒芒劃破夜空帶起陣陣疾風,向馮廚子排山倒海般壓迫過去。


    馮廚子急忙舞動左手的剔骨尖刀,揮出一片銀白的光影,想要蕩開敵兵,可惜剔骨刀雖然被他事先磨得鋥光瓦亮,但到底不是趁手的兵器,堪堪彈開右麵襲來的第一把橫刀後,卻被中間的第二把刀斬斷成兩截,隨後他的左腿傳來一陣劇痛,原來已被第三把橫刀砍中,膝蓋隨即一麻,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殺了他!宰了他!”眾黑衣人鼓噪呐喊著撲了上去,眼看馮廚子就要被亂刃分屍,後麵的石夢瑤急中生智,把堆疊在翻到的大車上的空水桶一個個搬下來,隨即像滾皮球一樣將空桶用力向黑衣人推了過去。


    眾黑衣人全然沒把那個嬌弱女子當做對手,此刻猛然間猝不及防,一個個不及閃避,登時被那些木桶撞得像保齡球瓶那樣東倒西歪,有些人想要推開滾過來的水桶,卻因為慣性使然,被桶帶著連連後退收不住腳。趁著對方散開的機會,石夢瑤慌忙奔上前伸手攙住馮廚子,一邊用力把他從地上拉扯起來,一邊嘶聲叫道:“馮叔叔,快點,我們快走!”


    “不,我走不掉了。石姑娘你趕快跑,往樹林裏逃,快去,別管我!”馮廚子一把推開石夢瑤,瞪著血紅的眼珠從地上爬起來,隨即虎吼一聲,震得大地發顫。吼聲中,他握緊手中隻剩一半的剔骨廚刀,用盡最後的氣力,踉蹌著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合身撲去。


    那黑衣人慌忙挺刀疾刺,想將對方逼退,不料那馮廚子不避不閃,對前方的利刃加身根本視而不見,直挺挺像隻千斤巨錘般猛砸過來,任憑對方刀尖戳破了自己的左胸口,紮穿了肺髒,也毫不停步,就像一頭受傷發狂的蠻牛,有進無退。


    對麵的黑衣人嚇得魂飛魄散,想要棄刀而逃,兩條腿竟然軟軟的不聽使喚,一步也後退不得。刹那間,隻聽一陣刺耳的“哢嚓”聲響起,馮廚子手中的斷刀已經刺進了他的喉嚨,刀刃割斷了主動脈,頓時鮮血如噴泉般狂瀉而出,濺得馮廚子滿頭滿臉一片殷紅。


    其他黑衣人見對方臨死之際狗急跳牆前來拚命,也是相顧駭然,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隨即一齊壓上,十幾把寒光閃閃的刀刃向馮廚子脊背上惡狠狠紮了下去。


    瞬息之間,一片血霧飆飛而起,將周圍的夜空統統染紅了。馮廚子的軀體猶如火山噴發,一道道慘不忍睹的傷口向外瘋狂噴湧著絳紅色的鮮血。一個黑衣人見對手還在蠕動,怕他沒有死透,又緊握住刀柄,合身而上,把自己整個體重都壓在了手中刀上,旋即聽到了一陣令人心悸的骨頭斷裂聲。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自以為大功告成之際,忽覺肚腹一陣劇烈疼痛,低眉瞧去,隻見一隻尖銳帶著血絲的刀刃竟然從馮廚子的背部破體而出,豁開了自己的肚子。原來馮廚子在彌留之際,把身下那被戳死敵人的斷刀倒豎起來,自己縱身壓上去自裁。刀刃透體而過,而上麵舉刀紮下的那個黑衣人離他太近,兩人身體幾乎緊挨著,所以不幸也跟著著了道。


    那名被劃開肚皮的黑衣人疼得嘶聲慘唿,雙腳直跳,他竭力要將從傷口處掉落出來的腸子內髒塞迴去,卻根本無濟於事。他拚命掙紮了一小會兒,很快便倒地不起,氣息奄奄。


    “馮叔叔!”石夢瑤眼見馮廚子為了保護自己而慘死,不禁心如刀絞,嚎啕痛哭。方才馮廚子讓她不要顧及自己,趕緊逃跑,但由於翻到大車上堆疊的空水桶都被推了開去,屏障自動消除,幾名黑衣人便從背後從容地翻了過來,石夢瑤兩麵受敵,已經根本逃不掉了。


    石夢瑤見那些黑衣人已從四麵八方圍逼上來,自己身陷囹圄,反倒神色鎮定下來。她從背後從容地解開背在身上的古琴,先前在教坊司中不過是仿造了一把廢舊的假琴,借以和丁曉武逢場作戲,騙過謝安的手下人等。真琴一直是她最心愛之物,即便逃難時也隨身攜帶不肯丟棄。此刻她安靜地盤膝坐下,把古琴放在身邊,輕輕彈撥起來。


    琴聲如流水潺潺,如微風寂寂,柔情似水,醉人心扉,即便是周圍那些兇神惡煞的黑衣人,也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低眉順耳傾聽了起來。


    “怎麽迴事?”春香在旁看得怒不可遏,衝著旁邊的袁喬怒吼道:“袁大人,大功即將告成,還不讓你的部下趕緊動手?難道我請你們來,是專程參加音樂沙龍的?”


    “呃,知道了。”袁喬這才如夢初醒,極力把那醇雅哀怨的琴聲從耳中驅除,衝著手下厲聲嚷嚷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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