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器裏的這一幕美得叫人歎服,鏡頭是從床邊給的側麵,兩個人的背後就是染了緋紅色的落日,屋裏的燈還沒開,四月份的風吹得牆上的日曆飛往將來。


    孔偲的手被阮聽輕吻,她們在無聲之中對視,無法言明的情感憑借眼神默默流淌。


    直女如阿茶都一副要暈倒的樣子,揪著旁邊人的袖子激動地說:“謝老師的聲音居然可以這麽溫柔嗎?我好快樂啊!這是怎麽迴事!”


    旁邊的人無動於衷,她迴頭:“啾啾……呃,施哥……”


    施恆的衣袖立馬被放下,小助理見了他就瑟瑟縮縮的,也理解,畢竟之前公司裏謠言滿天飛,他以為阿茶真的不會照顧藝人,難免又吼又兇的全當下馬威了。


    “待會兒我不方便在這兒,就先迴了,你記得第一時間進去給她穿衣服。”


    可能是有個女兒的緣故,施恆在這方麵有點爸爸心態,還沒鍾迦放得開,知道這孩子十八歲給自己的成人禮是半裸藝術照,差點沒氣歪了嘴。


    出道了就是不一樣,這組照片當年也就小圈裏轉了幾百,現在直接傳開了,還有人用來當頭像,網友一水的誇她身材好,什麽妹妹貼貼之類的,襯得施恆像個封建餘孽,鍾迦還被他狠狠敲了一腦門。


    照片是管不了了,施恆帶著團隊順便處理了一些曆史殘留的問題,什麽□□貼吧能刪的都刪了,也沒出格的,就是鍾迦這人太能叨叨了,團隊一邊刪一邊記錄能用來營銷的點,熬了幾天大夜。


    她那點表達欲估計全都放在了文字裏頭,中秋節給五仁月餅寫了篇真情實感的小論文,你以為她是喜歡吃還是怎麽著,到了末尾,她說她也不喜歡吃,就是覺得五仁月餅太可憐了。


    神經兮兮的一小孩。


    也真討人喜歡,長得漂亮,會有視覺效果帶來的偏心,也努力,當演員還欠缺點實力,不過肯定是追著能讓人踏實的偶像。


    施恆留在劇組也就這幾天了,跟組了大半個月,蠻放心的,他得迴燕京談商業合作,還有個音綜找上門來,鍾迦又還在念書,學校那邊也得他協調。


    觀察了一段時間,阿茶很勝任這份工作,鍾迦自理能力確實很好,沒必要再找一個生活助理。


    “哦對了,我網購了一箱零食,過兩天到,你們分著吃,奶片酸奶什麽的你給鍾迦留著,她不是喜歡吃奶嗎?”施恆甩甩手就走了。


    啾啾噗嗤一笑:“我覺得你們施哥也蠻逗的,他一大男人說吃奶也不怕被誤會。”


    “什麽吃奶啊?”阿茶沒明白。


    啾啾笑笑不說話,嗑cp這種現象都能人傳人,默契自然也可以培養。


    阿茶頓悟了,一臉嫌棄:“嘖,你怎麽這樣啊,甜甜是喜歡吃奶製品。”


    啾啾裝模作樣地唉聲歎氣:“我們謝老師胸型很美的,甜甜趁著演戲能吃是福。”


    演苟嘉勳的男演員叫蔣弗聞,實力派演員,屬於角色比人紅的那類,他的戲份主要是迴憶還有高潮部分,今天也來了,就坐在農斯卿旁邊。


    兩個主演的戲告一段落,光是這段就磨了五六遍。鍾迦站在門邊,想特意隔開距離,她眼眶有點紅,理解了孔偲那一瞬間的感動,甚至連跌入綺夢也有了答案似的,謝迎年坐起了身,化妝師進去給她們補妝。


    “謝老師都好幾年沒演戲了,這功底還是不一般啊。”蔣弗聞長得斯斯文文,農斯卿要的就是反差感,男人婚前婚後判若兩人。


    農斯卿:“你比她年長,又是前輩,喊什麽謝老師。”


    蔣弗聞笑了笑:“年齡跟資曆不值錢,咱們這行太靠天賦了,謝老師可是一部電影封神的存在啊。”


    “你是時運不濟,要是同性婚姻早點合法,那幾年也不會被禁演。”農斯卿再熟悉不過個中變遷了。


    像蔣弗聞這樣的人不少,被時代耽誤的演員,他也不是同性戀,是演了一部尺度很大的片子,選的背景就敏感得很,導致這部電影從台前到幕後的主創都被禁止從業了三年。


    蔣弗聞落魄得隻能屈居在職校裏頭教表演。


    留著一頭中長發的男人輕笑一聲:“合法是個導向,但社會上還是有很多人反對。”


    桌邊放著電影的分鏡本,封麵上的“第三者”被收入眼底,農斯卿望著媛媛的臥室,聲音透露出些許滄桑:“是啊,輿論哪會那麽容易就被改變。”


    演反季節的戲還是有點遭罪,通往小陽台的門敞開著,屋裏的空調效果不太好。


    鍾迦穿著個大衣,露出來的腳背都泛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凍的,馬尾重新紮了一下,她找化妝師姐姐借了支煙走了出去。


    “外麵冷。”化妝師叫住她。


    鍾迦沒迴頭,腳踝細痩,背影顯得有點孤單,她說:“沒事的姐姐,煙味大,熏著你們。”


    整個劇組可能也就艾以藍比鍾迦小了,她見著人就喊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禮貌而已,但是長成這樣聲音又好聽,很容易就落下嘴甜的好印象。


    跟舞台上剃了斷眉彈琵琶的義甲都像在發光的她反差太大。


    大家也沒想過鍾迦現實中是這樣的。


    她剛進組那會兒網上的傳聞甚囂塵上,瘋瘋癲癲的親媽雖然死了,但親爹是個冷漠自私的狠角色,忍氣吞聲當了這麽多年的贅婿,最近經濟界也有些風聲,說是鍾克飛將嶽父的產業過渡到了自己手裏。


    大家對鍾迦的經曆一知半解,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做好本職工作就得了,不敢太親近她,慢慢就有點將小姑娘晾在那兒的意思了。


    鍾迦休息基本都是自己待著,助理和經紀人陪著聊聊天,她也沒覺得被區別對待了還是怎麽。


    偶爾有些臨聘的雜工趁她身邊沒人就湊過來八卦,問爹媽還有哥哥,他們來幹這個純粹找樂子還能販賣消息,根本就無所謂是不是傷害到別人了。


    鍾迦不難過也不生氣,她沒來得及上藝人的培訓課,倒是有模有樣地來了句很像那麽迴事的經紀人不準亂說。


    等這夥人散了以後,經紀人真來了,施恆長得就很讓人有安全感,慈父相貌,剛坐下來就有個腦袋靠在他肩上。


    “怎麽了啊帥哥?”他知道自家藝人網上很多泥塑粉,從眉眼到台風很難不讓人泥,但私底下根本就是個小姑娘。


    鍾迦長長地吐了口氣:“有點累。”


    劇組人多眼雜,什麽貨色都有,施恆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陪著,也阻止不了別人說三道四,又是星二代又是富二代的,非得錘鍾迦帶資進組,還說她用個破手機是在作秀。


    演這戲的壓力本來就大,施恆都做好要給鍾迦請心理疏導的準備了,結果直到今天她才小小地抱怨了一下,有點累。


    施恆當爸當晚了,親戚朋友家的孩子見得不少,他知道鍾迦這個歲數的該是什麽樣的。


    這姑娘就是被迫催熟的一顆果子,吃慣了風沙雨雪,劈裏啪啦的冰雹底下才會嚷句疼。


    陽台很窄,欄杆鐵鏽斑駁,蹲下來以後旁邊也就能再站一個人。


    屋外冷風唿唿的,鍾迦反而覺得這樣很好,至少心跳沒那麽快了,渾身上下滾燙的血液也逐漸冷卻。


    鍾迦拿著細長的女士香煙,打火機也有,但她突然就不想點了。


    會有味道吧待會兒?噴了清新劑也不一定能散幹淨,她想起上次那個煙味的吻,她很喜歡,好像被謝迎年嚴嚴實實地包圍了似的,但如果是她身上的煙味,謝迎年不一定會喜歡。


    撳著打火機蓋哢嗒哢嗒的手頓了頓,鍾迦意識到,她剛才的考慮脫離了角色,是我和謝迎年,而不是孔偲和阮聽。


    鍾迦將頭往後仰,閉著眼深唿吸。


    思緒很亂,她忍著煩躁去理清,不喜歡逃避的性格,連自己也要逼一逼問一問。


    自然而然就追溯到了喬映秋的葬禮,那是鍾迦第一次見到謝迎年,二十出頭就造成影壇轟動的大明星光是長相就足夠迷人,街坊四鄰傳的閑話又將這份迷人無限放大。


    當年的同性婚姻法案還沒列入議題,課本還是老一套,早該被淘汰了,00後的孩子們沒人引導,卻被網絡文化影響,同性戀是潮流,不是禁忌。


    但是上一輩的人又對這個諱莫如深多有鄙夷,在他們口中,同性對同性燒起來的喜歡好像天方夜譚。觀點的裂隙被鍾迦填滿好奇,她仗著喬映秋離她遠,巴掌打不到身上,對親媽第二春的戀人產生了無窮的求知欲。


    所有渠道不同的想象在墓園裏被具化,武俠片裏風卷落葉飛旋上天的女人直挽劍花,謝迎年手裏卻拿著草莓味的棒棒糖,就這麽一根,像是特意準備的,她彎腰遞給了錢佩清身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女孩。


    還揉了揉她的腦袋。


    錢佩清:“辛苦你了小謝。”


    “應該的。”謝迎年笑了笑。


    這場還算風光的葬禮是喬映秋生前的好友湊錢辦的,謝迎年出了大頭,一應細節還征求了錢佩清的意見,大事小事也都親力親為,穩重周到,讓人幾乎忘了她才二十歲。


    鍾迦將棒棒糖收進衣兜,聽見周圍的竊竊私語,關於即將下葬的這盒骨灰以及忙前忙後的謝迎年。


    她才十一歲,不能理解真假不明的議論中這份非你不可的癡狂,但也會覺得喬映秋的第二春好像是開對了地方。


    鍾克飛在她眼裏向來沒什麽可取之處,無非就是皮相罷了,謝迎年還更勝一籌。


    對著前妻的墓碑上演鱷魚的眼淚也怪惡心的,鍾迦低低罵了一句還被錢佩清說了,老人家有點迂腐,臉上刻著皺紋,三綱五常也在骨子裏。


    然後聽見一聲哀嚎,鍾克飛被撥開人群走過去的謝迎年踹飛了,大家驚唿一聲,沒想到她能將一米八幾的男人踹出狗啃屎的慘狀,這腿部力量也太強了,難怪電影裏再難的動作都是自己上,還完成得那麽瀟灑漂亮。


    鍾迦對渣爹沒有半分好感,沒笑出來是怕外婆嘮叨,偷偷憋著罷了。


    謝迎年的這一腳不僅鏟除了她的忿忿不平,還埋下了莫名其妙的向往,導致她後來總會關注同性的腿,粉絲給謝迎年做的武俠剪輯被她翻來覆去好多遍,年終總結說她深更半夜還在循環。


    還點了一下評論區裏的最讚:謝迎年這雙腿好適合用來踩人。


    十六歲那年,她又遇見謝迎年。


    鍾迦為了給外婆賺錢治病沒舍得好好吃飯,餓了好多天,終於在會所對麵的夜宵店填飽了肚子。


    謝迎年給她點了一堆小吃,還讓老板下了一碗麵,豆奶不準她喝冰的,說你吃太急了再喝冰的對胃不好。


    吃完了,謝迎年陪她去醫院,路過還在開露天音樂節的廣場,音響聲環繞,尖叫震耳欲聾。


    鍾迦的耳朵嗡嗡的,她的手剛動了動,雙耳就率先被謝迎年的掌心緊緊覆蓋住。


    一直到走出那片喧嚷,謝迎年才鬆開手。


    鍾迦坦然地說出自己聽障的事實:“沒關係,我左耳聽不見的。”


    “聽不見就不寶貝了?”謝迎年似乎毫不意外,她捏了捏鍾迦的臉,有點用力,不知道是懲罰她自暴自棄還是去了那樣的場所,“我的耳朵長得都沒這麽漂亮呢。”


    夏日的晚涼風吹得眼角酸酸的,鍾迦被衝動支配,她踮起腳尖伏到了謝迎年懷裏,高昂的醫療費沒壓垮她,現在卻被輕而易舉地逼出了眼淚。


    她太知道孔偲為什麽會被阮聽擊中了,這種能讓人釋放委屈變迴孩子的溫柔足以炸開滿腔的喜歡,鋪天蓋地浩浩蕩蕩,偏偏遮蓋了最純粹的東西。


    學音樂不是非要進娛樂圈,電影合同也不是非簽不可,她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鍾迦沒想要什麽,唯一所圖就是離謝迎年近一點,前後輩的關係也可以,她承認自己貪戀對方懷裏的溫度。從天而降的意外之喜將她砸暈,進組以來的每一天都覺得在做夢。


    沉浸式的表演慢慢將懵懂剝開,鍾迦因為今天這個落在手腕的吻更加靠近了答案。


    落日還懸在天邊,散發著虛晃的光,隻怪謝迎年不久之前稍顯冷淡的口吻,將同一輪太陽染成戲裏戲外冷暖兩端。


    膏藥還貼著,鍾迦的手腕很細,一張就幾乎包裹了整個腕部。


    她忍不住低頭親吻謝迎年吻過的地方,嘴唇碰一碰也燒得慌。


    場記輕叩門板,說下一場戲要開始了。


    鍾迦點頭,她站起身往裏走,一邊心想:謝謝你啊孔偲,讓我感受到她的喜歡,以阮聽的身份也可以。


    她那麽好的人,我沒底氣。


    但還是想要試一試,萬一呢?


    ※※※※※※※※※※※※※※※※※※※※


    乞討下一本的收藏,戳專欄《風月應識我》,文案如下:


    丞相李懷疏品性如竹,一心為國,唯一讓世人詬病的是與女帝不清不楚。


    文臣武帝,君臣二人本該傳為佳話,可惜……李懷疏此人英年暴斃。


    重生以後,李懷疏逛茶館聽見了自己上輩子是這麽死的:


    “黨同伐異,誰不知道李相早被宦黨記恨於心。”


    “胡說!趙郡李氏根係繁雜,丞相雖是庶出,但也是世女,豈容宵小亂來!”


    “好像也有傳聞,說是陛下沒輕沒重咳咳……”


    李懷疏斂眉,忍了幾次才好歹沒噴出那口茶。


    沒輕沒重?將人縛於床榻,紅泥玉璽往腿上戳印,對昔日的老師大逆不道罷了,當初助太子奪位,裴鄞恨她入骨,怎會讓她死得那麽輕巧?


    重活一世,李懷疏本想逃離紛爭,不再苦戀裴鄞,不再與她有任何瓜葛,當弄清楚這輩子自己的身份,她無奈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侍君,陛下傳召。”


    她應了一聲,望著銅鏡中的人,這張臉屬於李懷疏的堂妹,李氏旁支李識意。


    還沒來得及查出前世死因,李識意就以侍君身份入了宮,想不明白,一個坐輪椅不良於行的,裴鄞稀罕她什麽?


    佳麗三千,李識意見過幾個就明白了,裴鄞稀罕她像李懷疏。


    就這麽恨她,死了也要找……


    裴鄞:“長亭的梨花正是花期。”


    李識意:“天寒,腿疾犯了,恐怕多有不便。”


    裴鄞:“這是君命。”


    李識意不為所動,眾人都為她捏一把汗,死過一迴的人卻倚著輪椅椅背懶洋洋地打嗬欠。


    女帝臉色變了又變,李識意正要坦然承受雷霆之怒,垂眼卻見某人炸了幾根毛的後腦勺,裴鄞屈尊紆貴蹲下:“我背你。”


    李識意:“……”


    這個走向好像有點不對。


    對裴鄞來說也是如此。


    裴鄞:“你很像她。”


    李識意:“哦?”


    裴鄞:“我心之所屬隻是她,並非你。”


    李識意笑了:“求之不得。”


    裴鄞暗暗咬牙,很不想承認,這人冷淡的模樣更像李懷疏了,她也更喜歡了。


    風月識我,隻你不識。


    口是心非年上女帝攻x清冷隱忍病弱美人受


    受是年上味的年下,曾經是年上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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