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笑語盈盈的女子陡然間沉默了下來,幾乎是立刻便引起了竹舍一人一獸的注意。


    桑梓出身奴籍,素擅察言觀色。


    晴空契約靈初,對於主人的心緒起伏更是敏銳。


    當靈初神色微變的刹那,晴空第一次從主人那裏,感受到了一瞬天翻地覆般的情緒起伏。


    雖然這情緒的起伏隻是短短的一瞬,便平複了下來,隻剩淡淡的波動。


    卻足以令晴空感到詫異,手中握著的一個油滋滋,香噴噴的靈雞腿哐當一聲落在玉白的碗盤裏。


    桑梓手中提起欲要斟酒的姿勢也停頓在了半空,緩緩抬眸看向對麵。


    兩雙眼睛,就這麽看著靈初。


    靈初神識自腕間儲物手鐲深處一遍又一遍掃視而過。


    臉上僵住的神情漸漸的平淡起來,原本勾起的唇角緩緩放平,神色之間,倒有些莫測起來,眉眼中,也不知是恍惚還是悲傷。


    “桑梓,有人和我說過,天地大而無窮,世間萬物生而有靈,該去看看才不枉此生,”靈初神色難辨,聲音卻難得的輕微,“後悔,從來晚矣。”


    “好好修行吧,桑梓,大道巔峰之上,瑀瑀獨行,未嚐不是悲涼。”


    話音落下,靈初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點滴不剩。


    旋即起身,看了晴空一眼,聲音淡淡,“晴空,化原形。”


    晴空惋惜的瞅了一眼白玉瓷盤裏的香酥腿肉,卻在靈初說完的瞬間飛快起身,騰空一躍而起,原本小小的人兒轉眼間化為了一隻通體雪白,毛發如雲,卻威嚴霸氣的白虎。


    白虎肩胛一聳,一雙雪白的翅膀仿佛遮天蔽日般浮現。


    金丹境界的晴空,體型倒是沒有變大太多,但額頭上的金色王字越發濃重,異色的虎目一瞪,便是滿滿的淩厲。


    靈初腳尖一點,身若清風,倏忽間便已落在晴空的背上。


    側身而坐,青裳在雲色間飄揚。


    伸手輕輕拍了拍晴空的背,“往東南飛,全速。”


    聲音淡淡卻威嚴。


    晴空振翅而起,靈初腰間的真傳弟子令牌閃爍著淡淡的光輝,一層層大陣為晴空敞開一條路。


    雲從龍,風從虎。


    金丹境界的晴空,全力飛行的速度已然十分驚駭。


    不過須臾之間,這座悠悠的林中竹舍,便隻剩下了桑梓一人,以及滿桌的狼藉。


    桑梓縱目遠眺,眼見著靈初和晴空消失在天際,眉目間滿是憂色。


    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靈初才會這般失態。


    目光又收迴到桌麵上,桑梓提著手中的酒壺,為自己斟滿了一盞,如同靈初一般,仰頭一飲而盡。


    待杯中酒盡,杯盞落桌,桑梓清秀的眉眼中,已滿是堅毅之色。


    昔年,她敢放手一搏,求得一條生路。


    今朝,她亦敢爭上一爭,求那大道不朽。


    袖子拂過桌麵,整潔如故。


    桑梓迴首望了望天際,此時天正藍,風正輕。


    修士的身家都在身上,當真是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便可以踏上遊曆的旅途。


    不過短短的半日時間,太清山上,那獨立幽篁裏的屋舍,第一次,空空如也,唯有陣法巍然。


    而此時的靈初和晴空,已經飛出了三清道宗,那一路扶搖而上的橫衝直撞,著實令三清道宗不少弟子側目驚訝。


    守山的長老們都被驚動了不少。


    一出山門,晴空雙翅一振,須臾間便是數裏開外,以修士的眼神也隻能捕捉到淡淡的殘影。


    晴空不知道要飛往何處,但主人說了要往東南飛,他便一直不停歇的往東南飛去。


    晝夜不休,風雨無阻。


    他能感受得到,主人此刻的心情,很低落,是晴空從未在主人身上感受到過的低落。


    低落到悲傷。


    一連飛了半月,仿佛一尊石雕般端坐在晴空背上的靈初,終於開口了。


    “稍微往東一點。”


    說完,靈初又低下了頭,這一迴,她的手中,出現了一個盒子。


    摩挲著盒子表麵,晴空能夠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似乎又低了一點。


    一時間,晴空更加擔憂了。


    “不要擔心,我隻是……一時間有些恍惚了而已。”


    晴空能夠感受到靈初的心緒,靈初自然也能感受到晴空的情緒。


    “這個盒子,裏麵裝著的,是命牌,”靈初目光裏緩緩流淌而出的,除了悲傷,還有淡淡的暖意和追憶,“是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一連用了三個很重要。


    哢噠。


    鎖扣被很輕易的打開,露出裏麵一對精致的玉牌。


    放在上麵的那塊玉牌,雕琢著漂亮而出塵的蓮花,玉牌中央,一滴血色浸染其間。


    此刻,這塊玉牌,從中間開始,裂開了一條又一條的細縫。


    玉白的指尖微涼,玉牌卻透著暖意。


    靈初拂過玉牌表麵的細縫,即使知道命牌堅硬的很,卻依舊小心翼翼。


    “這命牌,我保存了數十年,現在,它……一直在出現碎痕。”


    說著這話的靈初,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


    這塊命牌,是當初浣娘離開之時,留下的。


    是這麽多年來,靈初即便走得再遠,也依舊無畏的底氣。


    可是,它要碎了。


    命牌碎,命主隕。


    浣娘,已經在生死的邊緣徘徊了。


    而靈初,隻能跟隨著命牌開始碎裂後,出現的位置,片刻不停的,以最快的速度,不顧一切的趕過去。


    一定,一定,一定要在命牌徹底碎裂前,找到浣娘。


    她們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曾說過,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剩下的話無需多言,晴空隻微微沉默,隨後再次用力一振雙翅,就連四足都用上了,如踏風雲,速度隱約間又快了一絲。


    靈初沒有合上蓋子,卻將盒子緊緊抱住,眉眼柔和的摸了摸晴空的後頸。


    “多謝。”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那是何等的悲意。


    九天青冥,碧落黃泉。


    靈初聽過許多迴,但通天之道她始終未曾聽聞,更何況入冥之途。


    所以,一定要趕上。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何處易,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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