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靈借此機會將景秀一把扯過,隻見袍義再也支持不住,單膝跪地,手上的劍杵在地麵,勉強支撐整個身體,背後的羽箭插了十餘支,身上白衣,已被瞬間染成紅色,他麵色蒼白中透著鐵青,唇角滴血如注,整個身體顫抖的厲害,倔強的不肯倒下,臉上,是不甘,是詫異,是恨。


    芳一見景秀受傷,忙從地上爬起來,可雙腳發軟使不上力氣。


    “你輸了。”袖靈持刀,冷冷的看著此時的袍義道。


    袍義再一次,露出那玩味不懼的笑,定盯的望著袖靈,接著,便咬緊牙關,正當大家以為他將要支撐不住即將倒下的時候,沒成想,他緊握起手中長劍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劍脫手而出,飛刺向景秀。


    這一劍,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連袖靈亦是來不及反應。


    芳一眼見著那劍的寒光飛向景秀,雙目圓瞪,卻是做什麽都已來不及。


    在場所有人驚唿,隻見一抹淺粉身影從芳一身旁迅速衝出來,上前一把摟住景秀,那劍被那抹淺粉用身體擋住,速度太快,一切隻是一瞬間,甚至剛才那抹淺粉從她耳邊帶起的風還在,風中夾帶的香氣,她十分熟悉。


    那抹淺粉從景秀身上漸漸滑落,與她背後沁出的鮮紅的血一起隕落下來。


    景秀驚恐未定,表情錯愕,亦隨著坐落下來,這才看清,拚死擋在他身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雪非。


    雪非微笑著望著景秀,景秀輕摟著她,分明感覺到了那殷紅的血水觸得他滿手皆是。


    “雪非、、、、、、你、、、、、、”景秀不知說什麽,已無言語,眉目間,情緒複雜,一臉的不敢置信。


    那劍幾乎將她刺透,可她沒有掉一滴眼淚,一直帶著笑。


    “你為什麽、、、、、、”景秀有些哽咽,無語凝噎。


    雪非氣息不穩,手顫抖著抬起,輕觸景秀的臉道:“他說錯了,並非,並非隻是兩個,兩個女子肯為你而死,而是、、、、、、而是三個、、、、、、一個是袖城,一個、、、、、、一個是紀芳一、、、、、、還有一個、、、、、、就是我啊!”


    震撼,景秀隻覺得周身一震,如同被一塊大石直擊心肺。


    “這是、、、、、、這是你第一次抱我、、、、、、我覺得,死了,也是值得的、、、、、、許你從來不相信、、、、、、我也是愛你的,我欠你們的,這次,也算是、、、、、、還清了罷。”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雪非的氣息幾然十分微弱。這樣的雪非,景秀第一次見,居然忍不住,落下淚來,輕撫她的臉頰,幾乎從未如此溫柔的與她講過話:“你這是何苦?我景秀,不值得你這樣做,不值得!”


    景秀的淚,雪非抬手接住,緊緊握在掌心裏,她笑得心滿意足,直到氣息停止的那一刻,那笑也未曾褪去。


    袍義放聲大笑,已然半仰在地,胳膊肘勉強還在強撐:“景秀,你命果然大,我不敵你,我終是不敵你!”


    袖靈不想再讓他存於世上,於是刀尖對準袍義胸口,用力捅了下去。


    袍義笑也不曾褪去,終是倒在了地上,吃力的睜著眼,對著袖靈道:“你和她,太像了。”


    這便是袍義在這世上說的最後一句話。


    起風了,吹起了滿院的血腥味,與袖靈身上的豔紅交相唿應,袖靈見著他的屍體,腦中一片空白,這一刀,她等了多少年?她已然不能全然數清。


    腦中迴蕩起他最後的那句話,她似乎終是明白,原來姐姐袖城,在他的心中,也曾有過舉足輕重的地位,他不惜一切一次又一次的想置景秀於死地的原因,怕是早已與他真正的目的相為混淆,許是連他自己也不想承認,但袖靈卻察覺了細微端倪,他不過,他不過是因為袖城,而對景秀更多了一份莫名的憎恨而已。


    袖靈的那一刀,了結了這麽多年所有的怨恨過往,袍義的血漸了三尺,好巧不巧,天意一般,漸到芳一手上。


    芳一抬手,那鮮紅的血,格外刺目,抬手將殘血送入自己嘴邊,先是麻木,而後是空白。


    芳一不知她是死了,還是活著,似夢非夢的走著,走在一片白茫中,她明確的知道自己不是紀芳一,也不是袖城,隻是自己,那個叫秦米的姑娘。


    此時的自己,心中完全沒有負擔,如同等待步過奈何橋喝碗孟婆湯的孤魂,前塵往事,曆曆在目,如若飛花,如數落入她的腦海裏。


    她終於明白,為何那老先生說自己是三生三死之命,終於明白,午夜夢迴中那失落的悵然是源自何處。


    是袖城,是紀芳一,亦是秦米她自己。


    從始至終,那條紅線,都如影隨行,將她與景秀扯得牢牢的,無論跨過多少年,無論輪轉幾世,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紅線的另一端,無非是景秀而已。


    三人合一,景秀愛的,原來隻是自己,也隻有自己。


    片斷浮現,她又幾乎看到那時尚的判官,判官無言,隻是對她笑笑,命若天定,可還是握在你自己的手裏,是清楚是糊塗,全憑自己的造化。


    這是一段漫長的路途,再次醒來,依舊是自己的房間,帳幔依然是自己喜歡的淺綠色。


    “小姐,你醒啦!”銅月驚喜的聲音傳來,快步來至床前,是滿臉的笑容同。


    芳一隻覺得自己嗓子有些啞,許是剛醒的原故,也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第一句話,便問道:“你沒事吧?”


    銅月自是明白她問的是什麽,銅月忙道:“我沒事,小姐你別擔心,那日我被那袍義惡人打昏了,他將我綁在柴房中,後來聽說他冒了我的樣子去加害你們!”


    芳一欲起身,銅月將她扶起。


    “你沒事就好,那日我還以為他加害了你,對了,我睡了幾日了?”


    “足足兩日了,可給姑爺嚇壞了,請了大夫來,大夫說你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謝天謝地,總算是醒了。”


    “景秀呢?”芳一現在隻覺得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與他說來。


    “姑爺那日受了傷,這會郎中正在正堂給他換藥,這兩日,姑爺除了換藥才離開一會兒外,都是一直在這裏守著你的。”銅月一字不落的將這兩日的情形都與她說來。


    芳一的心已然酥麻,是一種春風十裏的溫暖,她真的隻想跟他說一句話,那便是,她迴來了。


    “銅月,給我梳妝,我要出去見他。”此言芳說來,猶為鄭重。


    “小姐,你才剛醒過來,還是我去稟報了姑爺,讓他一會兒過來看你,你就先歇著吧,你不知道啊,這兩天,發生了好多的事,想必姑爺有好多話要與你說的。”


    芳一搖頭,她一分一秒也等不了,恨不得馬上飛到景秀身邊。


    “我也有好多話要與他說來,我沒有事了,你快去,幫我打水梳洗。”芳推了推銅月,銅月擰不過她,雖然不太放心,可好在人是醒了,便依了她。


    梳洗幹淨,芳一恍若重生。


    出了門去,正巧遇到景秀換過藥朝這邊走來。


    他還不知芳一已醒,剛換過藥的胳膊還在隱隱作痛,可看到芳一好端端的站在他麵前的那一刻,那些痛楚也就無足掛齒了。


    “芳一,你沒事了?”景秀興衝衝的小跑過來,活生生的芳一這才讓他心安。


    此時的芳一,已經說不清楚自己是誰,是袖城?還是芳一?她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這次的風波,讓她重生,令她清明。


    見芳一神色有些不對,景秀緊張了起來:“芳一,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


    芳一抿嘴,笑容深沉,輕輕撫過景秀的麵頰:“這些年,難為你了。”


    這話景秀不知她從何而起,眼皮抬了抬,這樣的神色,還是第一次從芳一身上浮現。


    “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


    “我、、、、、、”芳一真想一下子全盤脫出,可是她明知不能,因為泄了天機,總歸不好,現在這般已是偏得,不會再拿景秀開玩笑。


    “我看你啊,還是嚇得不輕,那天的場麵太驚心,你不知,這兩日,出了太多的事。”景秀扯起芳一的手來,隻覺得她指尖微涼。


    “雪非、、、、、、她、、、、、、”無論雪非曾經如何可恨,那天的場景也足以讓她動容,前塵過往皆已不重要。


    景秀微微歎氣,眼神中透出一抹悲涼:“就像她說的,她欠的,都已經還清了,她不過也是個執著的傻女子而已。”


    “如若,她不用那些手段,安靜的守在你身邊,不曾加害於人,你可會,喜歡上她?”芳一抬眼迎上景秀的目光,眼神清澈,無絲毫雜意。


    景秀停頓片刻才道:“我隻能做到與他相敬如賓,至少不會恨她。”


    芳一微笑,印著豔陽。


    “她的身後世,已經處理好了?”


    景秀點頭:“這兩日已經命人去處理好了。”


    “我想去祭拜她。”


    “等過兩日你身體完全好了再去吧,這陣子有的忙了,那日攪了景硯與袖靈的婚禮,莊席說要重新給他們操辦。”


    芳一對此並不意外,這也實屬情理之中,隻願日後那袖靈隨著袍義的死而不再記恨景秀,現在她已全然明白,袖家人,是疼愛袖城的,隻可惜,不能與他們相認。


    “你今天好像有心事?”景秀見這芳一有些不對頭。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你才明白。”芳一一臉的憂心忡忡,緊緊捏了捏景秀的手,景秀有些慌張,這樣的芳一,神色異常。


    “有什麽不能說的?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是不是受了傷?”


    見他一臉的沒底,芳一忙安慰道:“不是,我沒有受傷,不必擔心。”


    “小姐,藥好了,您快進屋喝吧!”正當此時,銅月從小廚房將剛剛煎好的藥端了出來。


    “今天天氣這麽好,你也躺了兩天了,不如就在院中喝吧。”景秀指了指院中花架下的石桌道。


    未等芳一答話,銅月遠遠的應著,將藥端到了石桌上,便又忙去了。


    景秀扶芳一坐下,將藥碗端起,小心盛了一勺湯藥,送到嘴邊輕輕吹著,待涼了一涼,這才再遞到芳一嘴邊。


    芳一沒有接藥,麵露淺笑,一臉溫暖:“記得多年以前,我受了重傷,醒了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你,你一臉灰塵,端著一碗藥湯來到我身邊,那湯藥,就是我醒來喝的第一樣東西。”景秀的手停在半空中,看著芳一的眼神深刻了起來。


    “雪非被困在悅紀坊出不來,我不顧一切的去救她,不僅是出於道義,而是因為當時以為她是你的未婚妻,我不想讓與你有關的人受到傷害,我怕你會難過。一生中最心碎的時光,就是你不記得我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你不在身邊,卻時時刻刻拿著一把尖刀紮著我的心,我卻才知,你忘了我一時,卻記了我一世。”由這碗湯藥做引,芳一一口氣將這些話如數說來。


    “芳一,你在說什麽?”景秀原本的笑容散去,頭腦有些發懵,更多了一份期待。


    “你不敢相信吧,我也不敢相信,可實事如此,從此你不必再難過,不必再自責,你想要的,早已在身邊。”此時的芳一淚流滿麵,多想明白清楚的告訴他,可是不能。


    景秀將藥碗放下,來到芳一身邊,將她從座上扶起。


    “我想告訴你,你沒有食言,你終是娶了我。”芳一字字句句直擊景秀心房。


    景秀記憶流轉,多年前一個安靜的夜晚,景秀因公事不得不延遲了去袖城家提親,緊緊抓著她的手說他食言了,那言那語,如風在耳,不曾散去,麵前的芳一所說的細節,是隻屬於他與袖城的,沒有其他人知曉,之前與芳一講述往事的時候,這些都是不曾被提及的,可她講來卻如身親臨,半句不差。


    “你是誰?”此話一出,景秀覺得自己是瘋了,是的,瘋了。


    “以前,我也不知我究竟是誰,可是現在我知道了,我醒了,你醒了嗎?”芳一淚水沁濕滿臉,卻是幸福的模樣,像是與景秀久別重縫一般。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神態,景秀怎能不識得?即便變了一張臉,他也一眼便認得出來。


    “你是我的、、、、、、”袖城二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被芳一快手擋住了嘴巴。


    “不可說,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天命不可泄。”


    景秀不再說話,一把將芳一摟在懷裏,緊緊擁著她,所有迷題一點即破,為何她的性情和他的袖城這般相似,為何對她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何,為何、、、、、、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可是此時,他對此深信不疑。


    “我是在做夢嗎?以前我隻是懷疑,可是現在,卻又這麽真實,一定是夢,一定是夢!”景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生怕懷中的芳一不見,他驚喜,他不敢置信,他的袖城,迴來了,原來早在芳一出現的那一天,就迴來了,隻是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這幾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袖城,終是失而複得了。


    “景秀,我迴來了。”芳一頭埋在景秀懷中,終於泣不成聲。


    景秀點頭,聲音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


    芳一身上的茉莉花香,從來都不曾散過,他隻恨,明白的太晚,隻要相愛,就會有奇跡發生,他終是看見了。


    天氣晴好,微風雜帶著院中花朵香氣撲來,陽光從花架的縫隙中投下斑駁的光影,伴隨了若幹年的悔恨與傷痛終是可以結痂痊愈,不再複發。


    愛情,細膩強大,穿梭光年無處不在,隻要你願意相信,它就會來,帶你去往任何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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