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祈暄本未抱有多大的希望.不過是心中有所綺念.不想隨口一問.霜琴竟然真的肯將這些事告訴自己.再看向她的目光已帶著些窺探.不知她又想耍什麽花招.


    仿佛沒有看到他麵上的那一抹疑色.霜琴閉了閉雙目.再睜開時已下定了某種決心.她將個中緣由娓娓道來.半個時辰過去了.淩祈暄也將事情聽了個七八成.之後的事便是自己被她下了心蠱之後了.


    淩祈暄注意到.她雖然將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告訴了自己.隻是逢著她與那人的合作.她卻是不肯透露一絲口風.每每三言兩語帶了過去.不過.他今日所來不是為了那人.即便霜琴不說.他也能調查出來.


    呷了一口手邊失了溫度的茶水.霜琴喘了一口氣.涼氣順著喉嚨滑入腹中.才將肚子裏的火稍微驅散了些.透過眼角的餘光睨了他一眼.見他正在思索著什麽.霜琴有些失望.正待繼續講下去.殿門處傳來的聲響打斷了她即將脫口的話.


    “皇上.”墨一輕輕扣了扣殿門.有些遲疑地喚了一聲.


    “何事.”淩祈暄並未從梨木椅子上起身.經過她的提示.他已將今日發生的事在腦海中串了起來.然始終有一個環節不通透.卻又覺得不該是自己揣測的那般.若事實當真如此.隻怕更麻煩的事還在後邊.


    “殿前有人昏倒了.”估摸著主子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些.墨一才開口道.那些大臣在殿前跪了這些時辰.已有人支撐不住昏了過去.他到這裏來稟報皇上.另外派了人到太醫院去請太醫.


    聽了墨一的話.淩祈暄原本就嚴肅的麵龐又顯得凝重了幾分.他平生最厭惡的事就是被人威脅.偏生這些人一個接一個來犯.當真讓人忍無可忍.


    殿內才陷入沉默.墨一心中就直突突.趕在主子發作之前.他預先開口道:“求主子恕罪.屬下自作主張喚了太醫到殿前來診治.”


    “此間事了後.自己去領罰.”淩祈暄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兩分.他從長椅上起身.怒氣既散.這些人也不能放著不管.再讓他們鬧騰下去.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大事.


    “屬下領命.”墨一鬆了一口氣.心知自己又逃過一劫.躬身站在一旁.等著主子一起離開.


    自從墨一來到這裏.霜琴便不曾再開口說一句話.目送他走出景陽宮.她沒再婉言挽留他.眼中的光芒閃了幾下.終究暗淡了下去.默默將貪戀從他身上收迴.


    “答應你的事朕稍後會著人去辦.這幾日你且在景陽宮休憩一番.”一隻腳已經踏出了殿門.淩祈暄的身影頓了一下.說完這句話.便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主仆二人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在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中消失不見.良念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殿內的主子.麵上有憐憫之色升起.她跟著主子這麽久.主子雖做過一些對不起皇後的事.卻也有她的可憐之處.


    良念轉身去了小廚房.今日皇上來過.主子多少能吃下些東西.殿內又恢複了先前的死寂.一行清淚順著霜琴的眼角緩緩落下.流入一側鬢發中消失了蹤跡.即便我將整個世界捧到你麵前.也不如她幾句體己的話.我為討你歡心千百般努力.到頭來不過是黃粱一夢.


    殿前原本圍作一團的文武大臣一見皇上到來.立馬原地散開.一個個動作迅速地跪在原來的地方.露出正中央躺著的大臣.


    太醫診治完畢.先與皇上行了禮.這才躬身站在一旁.這位大人卻是餓昏了頭.接連數日跪在這裏以求用自己的誠意打動皇上.不想倒了今天傍晚.竟然支撐不住昏了過去.勞累一幫人忙碌許久.結果當真讓人有些啼笑皆非.


    此刻這位昏倒的大人已被人喂食了些東西.已然幽幽轉醒.眼見皇上站在自己麵前.麵上有一絲羞愧閃過.旋即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雙目中飽含熱淚.諄諄勸諫道:“皇上莫要再執迷不悟了.京畿乃是東淩帝國之根本.萬不可動搖國之根基啊.”


    這話聽起來本應是煽情之極.哪裏曉得他話音才落.人群中竟然響起了一陣不合時宜的肚子“咕咕”聲.淩祈暄麵上再也繃不住.一絲笑意從嘴角溢出.卻也借著這個機會做出了妥協.


    “諸位大臣一片拳拳之心.朕心甚尉.明日一早閉城的禁令便會解除.眾位愛卿迴去歇著吧.”他心知若是藍珺瑤有心躲著他.憑借他這般大海撈針.或許隻是給了巫族那些人可乘之機.


    巫族向來神秘.且此次更有巫族長老出動.若是因為他而讓藍珺瑤再次陷入險境.隻怕他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今日霜琴交代的事也有他未曾預料到的.對於巫族的人.還好認真再做打算.有千秋重鎖在手.她暫時無恙.


    皇上的話對這些大臣來說如同大赦一般.若是再固執下去.隻怕他們也會同這位大人一般.好在皇上做出了妥協.不枉他們接連幾日茶飯不進.


    長久未曾進食.他們起身的時候身子有些疲軟.走起路來腳步虛浮.卻沒有一名宮人上前攙扶.心知他們此行已是對皇家顏麵的極大挑戰.這些人堅持著走到宮門.早有家人等候在外.見了主子連忙攙扶著上了各家的馬車.一時之間.馬啼聲“嘶嘶”.宮門口得好一陣才得清淨了.


    淩祈暄的憂慮並無道理.憑借著一隻小小的蠱蟲.便能坐下這樣的事.雖說藍珺瑤有千秋重鎖在手.蠱蟲對她沒有作用.然此次巫族長老的決心.還是超出他們的預料.


    雖不知自己的玉怎麽變成了千秋重鎖.不過在這裏.這東西已是她唯一的念想了.藍珺瑤自然不可能順利將這東西交給那些人.


    一如淩祈暄所料.巫族的人已經開始動作.京畿之中不乏口齒伶俐的說書先生.這幾日更是將琴貴妃一事大肆編講.借著京畿閉城這幾日.他們已經事情打探清楚.


    天下事當真是有因果可循.同一個客棧的兩個不同房間內.住著藍珺瑤主仆與巫族長老一行人.


    巫族雖避世多年.然族中亦有人在外活動.此次出來尋找聖女.便是由著大長老與三長老、六長老.還有一個年輕的巫族族人同行.


    三長老脾氣暴躁.自從聽了琴貴妃的事.已忍不住暴亂的脾氣將房間內能砸的東西砸了個七七八八.若不是有大長老壓著.隻怕客棧的掌櫃早已找上了門.


    “我先前就說這個辦法不可行.如今因為她.差點將聖女害了.若是聖女收到半點傷害.我定然不會饒她.”三長老手中的杯子碎成了齏粉.他憤憤地跺了跺腳.責怪意味十足.


    “三長老.此事不能怪罪大長老.”一旁站著的年輕人見大長老始終不吭聲.忍不住開口為他辯解道:“先前做這個決定.是族中所有長老一致同意的.如今才出了亂子.三長老怎麽能把責任推給大長老.”


    大長老在巫族中德高望重.又比這暴脾氣的三長老看起來好相處.這位巫族的年輕人自然忍不住站出來替他說話.


    “閉嘴.老/子說話.哪裏輪到你開口教訓.老子做事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在哪裏吃奶呢.”三長老的臉漲得通紅.眼見身旁的年輕人敢反駁自己.劈頭蓋臉便訓斥道.


    “老三.夠了.”看起來如謙謙君子一般的大長老一開口.三長老便不再抱怨了.平日裏任誰看.都會覺得這大長老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實則他的厲害.隻有他們兄弟幾個清楚.


    “這樣的變故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此事不能全怪琴兒.我們亦有一部分責任.”大長老說話倒也公允.


    霜琴自從被他們接到巫族之中.待遇便比平常人好上許多.她身份尊貴.長老們傾囊相授.平日裏又寵得緊.若不是時間緊迫.隻怕他們還不會將事情的真相告知於她.


    她從小便寄養在大長老那裏.聽得外邊眾人對她的傳言.大長老心中是有幾分不信的.雖說琴兒性子比常人傲氣了些.這般喪心病狂的事情是萬萬不會去做的.


    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大長老的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眼眸深處是常人不可窺知的威嚴.他的話一出.三長老便慢慢平靜了下來.


    “大哥.我知道你疼那個丫頭.隻是這事不會是空穴來風.藍家我曾命人調查過.藍相爺夫婦為百姓所愛戴.就連他們的子女都也是拔尖的人物.若那丫頭當真是我們的聖女.隻怕這事辦起來還有些麻煩.”六長老一直沒參與他們的爭論.見戰火平息了下來.這才開口說出自己的顧慮.


    “若不是霜琴那個丫頭莽撞.我們好意去請聖女.這事也不會變得像今日這般棘手.”三長老到底對霜琴的行事見不慣.他平日裏雖然是個暴脾氣.然卻是個眼裏揉不進沙子的脾性.這樣的人反而好相處.


    “三哥說的也是實話.”六長老適時開口.表明自己的立場.他知道大長老偏愛霜琴那丫頭.隻是此事事關巫族的存亡.大意不得.


    “大長老.阿琴已不是往日在族中時的模樣了.她被塵世的情愛迷了心智.為了能得到東淩皇上的寵愛.確實做下了許多不該的事.”這個巫族少年開口道.他與霜琴是一同在巫族內長大的.自從打探到她的消息.便時時留意她的動靜.一壁通知了長老前來.


    大長老點了點頭.他如何不知這濁世的厲害.族中不乏被塵世蒙了心的族人.妄圖做出有損巫族利益的事.若那個丫頭當真做下了對聖女不利的事.即便是他.也不能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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