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外,正有隊伍在黑夜中潛伏,即便是前去攻打皇城,三皇子也留了人馬把守城門,隻待有任何異動,便向他發信示警。


    這些人皆步行,正前方有兩人並行,正是藍卿月與淩祈暄,三皇子能想到的他們也想到了。藍卿月是因著擔心胞妹的安全,淩祈暄是怕淩逸守不住皇城,叫三皇子占了皇宮,到時勢必要多麻煩一番。


    留大隊人馬在後慢行,他們兩人親自帶人來攻三皇子一個出其不意。他們在這裏已經呆了一個時辰,方才京中大鬧,宣城八皇子歸來,兩人幾乎以為是走漏了行蹤,正要有所行動,卻見得城內水勢彌漫,幾乎淹了整個京畿。


    耐著心思又等上半個時辰,城門處靜悄悄一片,兩人才知方才不過是虛驚一場。瞬間將這中間的彎彎繞繞想通,定是淩逸定下的計謀吧,想來是想借此糊弄三皇子一方。淩祈暄心中暗暗稱讚,這個皇弟倒是長進不少,此事方寸把握得極好,一招接一招,下手毫不猶豫。


    又過了半個時辰,估摸著城中戰事正酣,淩祈暄一人當先,悄悄摸進城內,城門上的守兵一個個被他製住,直到再無一個活口,他才下了城牆,將城門打開,接應藍卿月他們入內。


    城門上換上了淩祈暄一方的將士,他們守在這裏,若是大軍未能及時趕到,便放三皇子一行出城,正與大軍撞在一起;若是大軍能及時趕來,正好關起門來打狗,將作亂之人一網打盡。


    這一切都在悄然進行,皇城內外對峙的兩方並不知曉。三皇子一方將隱藏在整個隊伍後方的木驢拉到陣前,由著將士鑽入其中。木驢身上罩著一層厚厚的皮物,不僅羽箭不能穿透,連城牆上落下的滾石亦不能傷他們分毫。


    皇宮內的情況變得越發危機了,正在行樂的娘娘們乍然聽到這個消息,麵上全是不可置信之色,既然是一陣慌亂,她們手忙腳亂地與宮人一同收拾東西,皇宮中紙醉金迷的生活到此止住。


    也有幾處是無動於衷的,便包括莫貴妃與皇後處,莫貴妃的榮辱全係在兒子身上,兒子走,她便走,兒子留,她則留。


    皇後的一生都留在了這個複雜的皇宮之中,即便是逃出去了,依著她這副身子,又能撐過幾日,她手中握有權勢,不管是誰登基為帝,都要掂量幾分,她們母女眼下倒是最安全的。


    高牆之上,正有四人兩兩守在城牆兩角,這一刻,生死對於他們已經不算什麽了。這幾人正是淩逸留給藍珺瑤的五人,方才的廝殺中,已有一人隨著先皇去了,餘下他們兄弟四個硬扛到底。


    不出半個時辰,皇宮必定被三皇子攻破。這本就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爭,雙方兵力懸殊太大,即便藍珺瑤有通天計謀,也無逆天之力。她看了一眼身旁一臉肅然的將士,緩緩閉上了雙眼,揮揮手,幾人向她行了個跪禮,這才各自朝吩咐後的地點奔過去。


    手中的桐油沉甸甸的,這不知廢了多少人力物力建起來的皇宮即將在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再美的瓊樓閣宇也隻剩下半個時辰的壽命,這樣想來不免令人悲戚。


    藍珺瑤最後望了一眼這藏盡了世間汙垢的所在,那一群匆匆往宮外逃脫的女人,方才還過著窮奢極侈的生活,想想這些女人也著實可悲。皇帝與家族便是她們的天,她們的所有,若不是出了這樣的意外,隻怕就要在皇宮終老一輩子了。


    畢竟後宮之中,那極尊的位子隻有一個,皇帝後宮中卻有三千佳麗。先皇離去之後,多數不曾被先皇臨行過亦或是未留下子息的,就要被送去陪葬,她們才真真是被這牢籠似的宮殿囚禁了一輩子。


    步下高牆,藍珺瑤獨自一人慢悠悠地走著,身邊人皆行跡匆匆,恨不得眼前的宮牆夷為平地,好叫他們跑得再快一些。


    湖水才過,帶起一絲涼意,已是深秋的光景,涼風打著旋直往人袍子裏鑽,藍珺瑤攏緊了衣袖,不看身邊的人一眼。


    不多時,她身邊已多出了一塊暗影,藍珺瑤知道,是墨十迴來了,想來將士們手中的桐油都已經物盡其用。狂風吹得她發絲翻飛,原本就瘦弱的身子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刮倒似的。


    藍珺瑤未走出多遠,就聽得身後一陣刀劍交鋒聲傳來,她腳下的步子頓了一下,京畿中可有之兵力都被她調到了皇宮中,餘下的皆被三皇子控製,此時再無援兵可來?難道,竟是他。


    藍珺瑤不可置信地轉身,恰逢高牆之上一人振臂高唿:“八皇子帶著大軍來救我們了。”這人麵上的興奮之色尤未褪去,當胸卻被一隻羽箭貫穿,他睜大雙眼,慢慢倒了下去。


    藍珺瑤搖了搖頭,真是愚蠢之極,即便是八皇子歸來了,他便以為再也無虞了嗎?不知保全自己的性命,死了又能怪誰?


    藍珺瑤依舊往皇宮後門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著,八皇子歸來的消息轉眼便傳遍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方才還疲於奔命的人有些愣怔,卻沒有直接調轉身形。吃一塹,長一智,同樣的謊說說一遍就夠了。


    直到皇宮外雙方又開始了一場新的激戰,八皇子的喝聲從遠處傳來,他們一個個這才喜不自勝,也不管身後的宮人,提了裙擺便迴身往自己的宮裏跑去。


    墨十跟在藍珺瑤身邊,不問為何主子歸來她卻仍要出宮,隻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比之方才,她腳下的速度快了些,既然他已歸來,這裏再沒有自己什麽事了。


    定午門外,淩逸帶著一隊人正在原地踱步,時不時抬眼往遠處望一眼。眼見藍珺瑤施施然走過來,他麵上一片糾結之色,卻還是在藍珺瑤走近時伸手將她攔下。


    “當真要離開?”淩逸不知如何勸她,確實是父皇殺了藍丞相夫婦沒錯,所以無論她之前對自己表現得有多厭惡,他都容著她。隻是他怕她這一走,再如五年前那般,仿佛從這世間憑空消失,使盡了手段都尋她不著。


    藍珺瑤不發一言,雙眼與淩逸對上,目光中的堅定不由讓他退卻一步,依稀聽得從正門傳來一陣木頭的吱吱鈕鈕聲,想是三皇子一方已經被淩祈暄殺退。


    淩逸揮揮手,身後的一排將士從中分開,為她讓出一條道路。對這位帶兵在正門迎敵的修儀大人,這些將士對她全是尊敬之色,他們一個個腰杆挺得筆直,目送她與墨十兩人出了宮門。


    一出宮門,藍珺瑤不作停留,足下輕點,一躍跳上了房頂,沿著房脊一陣急行,直到皇宮漸漸在身後沒了影子,她腳下的速度仍不敢慢下來。墨十緊緊跟在她身後,寂寂月色下隻見兩個人影一閃而過,不知實情的人隻怕會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在他們離去後,皇宮的門又重重闔上,門閂重新將宮門卡上,淩逸未到前方,他仍然帶著這些人堵在後門處,靜靜等待著八皇子一行人的到來。


    就在宮門合攏後沒多久,隻見一人馭馬朝著此處快速趕過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袍襯得他身形越發修長,用來覆麵的黑巾留了一角掛在耳朵上,手中的馬鞭高高落下,身後落下一串空響,身下的馬兒吃痛,撒開四蹄狂奔。


    守門的將士一見如此情形都不禁繃緊了神經,一個個手按在腰間懸掛的長刀上,動作整齊劃一。


    “籲~”這人勒住韁繩,馬兒依著慣性朝前滑動了兩步,前蹄高高揚起,將將在淩逸身前一丈處停下。


    “十一皇子,可見了修儀大人從這裏走出?”他翻身下馬,匆匆朝淩逸行了個禮,麵上一片焦急之色,這人卻是一直隨在淩祈暄身邊的墨一,淩逸是識得他的。


    “一炷香前方從此處離開。”淩逸答道。


    “殿下可知大人去往何處了?”墨一隻覺得後背一陣涼颼颼的,才與三皇子一方打起來,他便奉了主子的令先行一步摸入皇宮,去尋先皇生前身邊隨侍的太監德全公公。路上聽見有小太監傳言,修儀大人守了皇城卻為何要離去,他心中亦是疑惑,然尋德全公公一事要緊,他不得不壓下心中的疑問。


    他將主子的令牌拿與德全公公看,又將主子傳給他的話口口相傳,德全這才放心跟他走。即便是身為先皇跟前的紅人,德全公公對藍珺瑤的才智亦表現得十分讚賞與驚奇,若是生了個男兒身,將來定是要封王拜相的。


    墨一隨口道了聲:“修儀大人方才已經離宮,公公難道竟不知麽?”


    誰知這話才出口,德全麵上立時變得焦急萬分,口中連個話都說不囫圇。


    墨一的衣袖被他扯得皺巴巴的,也弄清了德全公公如此急切的因由,原是同先皇留下的遺詔有關,隱隱聽他說,大約離了修儀大人,還會出現很大的變數,他這才一路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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