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的情況越發嚴重,藍珺瑤望著這樣痛苦的娘親,卻一直難做下決斷。親眼瞧著生機從娘親身上一點點流逝,藍珺瑤怒極反笑,她怨自己不開眼,怎地就中了那陸之潤的奸計。她也恨自己的瞻前顧後,若是早些闖了藏書閣,也早早尋到了醉紅塵的解藥。


    淚珠沿著藍珺瑤眼角滴在她手背之上,滾燙似要誅心。為今之計隻有以銀針將娘親的穴位封上,待得她尋迴碧淳,再取出銀針將解藥給娘親喂下。隻是這樣做卻是有風險的,即便是以這樣的方法,也隻五日的時限,五日一過,若這銀針還留在娘親體內,她一樣會喪命。


    婢女怯懦著垂首在床兩旁站著,便是青微看著這樣的小姐,也頗為心疼。藍珺瑤的手在娘親後頸徘徊,直到凰月眼中隻瞧得見眼白,她才迫著自己狠下心思,從懷中摸出一直隨身攜帶的銀針。


    青微幫著將夫人的身子扶起,藍珺瑤坐在她身後,盯著那近在眼前的穴位,手中開始發顫,幾次試探,都沒能將銀針刺入。


    亂氣竟似循著軌跡在凰月體內周轉一般,初始之時隻是在她四肢遊蕩,藍珺瑤側眼竟瞧見那團亂氣一點點朝著娘親的心脈迫近。


    她心中大駭,雙手反而不再顫抖,手上銀針猛地推送過去,娘親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雙目闔上,就似睡著了一般。藍珺瑤將頭埋在娘親的頸間,淚水落在娘親胸前,將她身上的小衫打濕一片。


    隨在娘親身邊侍候的兩個婢女分別端來了熱水,拿來了毛巾。藍珺瑤將毛巾打濕,一點一點替娘親擦洗身子,忙完這一切,又取了素淨的衣衫給她替換上,這才坐在床邊微微休息。


    屋子裏充斥著一股濃濃的麝香味道,藍珺瑤命青微去將自己調製的香料取來放在鼎爐中燃盡了,又將屋子兩麵的窗子都打開,這一股子膩味的氣息才逐漸散去。


    相府外送藍傾城迴來的車馬已駛到門口,守門的小廝一人上前攙扶著自家老爺從車馬上下來,另一人連忙跑去通知小姐了。


    才掀開車簾,小廝頓時嚇了一跳,怎地老爺成了這般模樣。藍傾城一路上忍受著心絞之痛,若不是心中一口氣撐著,隻怕早昏了過去。他想要起身,奈何周身上下竟使不出一絲力氣。


    這小廝也是個有眼色的,他向老爺告罪一聲便爬上了馬車,將藍傾城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頸上,與宮中送他迴來的侍衛一同使力,這才將老爺從馬車上架了下來。


    這會兒子的功夫,藍忠早已得了消息,帶著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廝來迎他們。藍忠吩咐人先將老爺送往夫人處,又親自往那宮裏來人的手中塞了一錠銀子,將他送走後才迴神去追他們。


    守在凰月房門外的婢女早在藍珺瑤的示意下退了下去,各自去忙各自分內的事了。此刻房中隻餘下藍珺瑤與青微主仆兩個,並著藍夫人的貼身侍女兩個,呆在藍夫人身旁。


    藍珺瑤沉浸在痛苦之中,並未聽得門外的響動聲,直到藍忠叩了房門,她才從沉思中迴過神來。


    “小姐,老爺迴來了。”隻從馬車上到屋子裏這一段路,藍傾城便是喘息連連,原本俊朗的麵容上淨是慘白之色,薄唇上被血絲染紅,看得人心生不忍。


    藍珺瑤一見爹爹這個模樣,隻覺才止住的淚意又有了洶湧的趨勢,她忙指揮著小廝將爹爹扶到屋內的椅子上,她手執才換下的帕子,將爹爹額頭上的汗水一點點擦幹淨。


    不出預料,娘親身上的醉紅塵之毒已過渡到爹爹身上,爹爹這般模樣也全是那醉紅塵在作怪。這般狀況就如那中了子母蠱的人無二,藍珺瑤細細切脈,心中疑惑叢生。


    當時她隻顧著索取這醉紅塵的解藥方子,卻忘了問一問這醉紅塵中百草書生到底加了什麽東西。現下藏書閣周圍定然包圍重重,便是她想要迴去翻一番他的手劄,也難做到了。


    “爹爹,為何不聽我的勸告?”藍珺瑤的聲音有些晦澀,她之前曾囑咐過爹爹不止一次,在娘親身上的毒未解之時,定然不能同娘親行房事。那百草書生也說過,若男女交合之後,隻怕這毒又會生變,他雖是揣測,可藍珺瑤心中卻怕極了。


    藍傾城心中亦是有苦說不出,他聽從了女兒的話極力避免同夫人的肢體碰觸,那夜她披著披風進了書房,剛沐浴過的身子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她就在自己身邊坐下。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胸膛上作亂,他偏頭卻瞧見了她細細勾畫的眼角。


    他起身想要離開書房到院中透氣,卻被她發覺了他的想法,先他一步堵在房門口,她一點點解開披風,單薄的身上隻穿了一件透明的薄衫,裏邊的誘人春光隱約可見,他終是沒能忍受住她的誘惑。


    “你娘親如何了?”藍傾城對女兒的問題避而不答,他望了一眼被帳子遮掩起來的床,說話聲音極輕,若不是藍珺瑤聽力好,隻怕也聽不清爹爹在說些什麽。


    “爹爹。”藍珺瑤喚了一聲,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望著被紗帳遮掩的床,淚水頃刻間決堤。比之娘親,爹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她起身到了窗邊,墨十一見她便立刻從房簷上躍下,穩穩當當停在她跟前。


    顧不得被他瞧見自己這副脆弱的模樣,藍珺瑤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請他到藥房幫自己取幾樣藥材過來,她親眼見著雙親受盡了醉紅塵的折磨,卻沒有任何辦法,真是沒用。


    和煦的風想要將藍珺瑤麵上的淚水摘去,帶著些憐惜的意味。望著爹爹那般淡然的眼神,她心中的恐懼更甚方才,她怕爹娘就此離她而去。


    藍珺瑤在爹爹身旁矮下身子,將爹爹扶在把手上麵的大掌放在自己手心,哀求一般地說著:“爹爹,我一定會想辦法將娘親身上的毒解了,在我離開的這幾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藍珺瑤終是狠下心思,將娘親的狀況說與爹爹聽,她一直在小心注意著爹爹的神色,哪知從頭到尾他隻是平靜地傾聽著,這樣的爹爹卻讓藍珺瑤想起了遲暮兩字,心中的擔憂便再也不能隱去了。


    “你放心去吧。”爹爹臉上明明是痛苦的神色,眼中卻藏了彎彎的笑意,他的目光落在藍珺瑤身上,卻叫她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漫長的官道上一人輕衣怒馬,馬蹄高高揚起,帶起一片塵煙。她的披風早已被過往的灰塵沾染得變了顏色,用來覆麵的輕紗也跟著變了顏色,那雙露在外的眼底全是疲憊,卻不見她下馬休息一下。


    她已離了京畿數百裏,一天一夜疾馳未曾停歇。那日她執拗地下了命令,差了墨十到淩祈暄去去另一顆碧淳,她則向西陸趕去,不管使上什麽手段,她都要將碧淳從陸之潤手中奪迴來,哪怕是殺了他亦在所不惜。


    墨十知這是極為不妥的,他不同意她的做法,陸之潤能瞞下身份在京畿待了這許久,又是費了心思將碧淳從她手中哄騙過去,又怎會輕易還給她,指不定他正在西陸設了陷阱等她自投羅網呢。王爺既將她的安全托付給他,他定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裏跳。


    他最終拗不過藍珺瑤,隻得加急了行程,待將碧淳從王爺那裏取來,再迴身來追藍小姐,除此之外,墨十卻是別無他法。


    人疲馬乏,連行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藍珺瑤想要強撐,奈何身下的馬兒體力有些不支了。她俯身在馬兒耳旁溫柔地將道:“乖馬兒,再往前跑些路程,到了前方的林子裏我就去為你尋些吃的。”


    馬兒似是聽懂了她的話,撒開四蹄又狂奔了些路程,藍珺瑤依言在樹林外停下,遠遠便瞧見路旁支著的涼棚,她舔了舔幹裂的唇瓣,眯著眼朝茶攤走過去。


    “客官,剛衝好的涼茶,可要來上兩碗?”說話的是個麵容憨厚的漢子,他手中的粗瓷碗邊沿有個不大的缺口,卻不影響使用。說著,還衝藍珺瑤舉了舉手中剛倒滿的涼茶,放到嘴邊一飲而盡。


    藍珺瑤望著他有些促狹地笑了笑,問:“老板,這裏人跡稀少,除了過往的客商鮮少有人經過,老板怎地想起將涼棚紮在這裏了?”


    “若我說不為財,隻為給過路的人行個方便,姑娘一定不肯信我了。”漢子撓了撓頭,也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問了,他指了指身後一個同樣簡單的房子,道:“不隻是我,我那婆娘也在這裏,隻是昨夜感染了風寒,今日便在家裏休息了。”


    漢子撓了撓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又倒了一碗茶,就著手中的碗一飲而盡,這才對藍珺瑤說:“我可不害人,姑娘若是不嫌棄,便用我手中這粗瓷碗飲些茶水吧。”


    “如此,我便在這裏謝過大哥了。”藍珺瑤搖搖頭,請那漢子另外取出一個碗來,這才就著喝了兩碗水。水中並沒有下任何藥,像是如那漢子所說一般,隻是為了給過往的路人行方便。


    藍珺瑤心中有些感慨,這樣的人在這個亂世中不常見,為著這一份善意,除卻那兩文的茶錢,她又偷偷在桌子上留了一錠碎銀子這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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