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宋知歡說,宮廷過年總結起來就是十個字:窮講究、活受罪、屁事賊多。


    除夕當日,四福晉和四阿哥得早早起來,盛裝準備,先往德妃的永和宮,然後隨大流往寧壽宮,祭拜神佛先祖,然後向太後請安賀年。


    前頭兩個院也是差不多的安排,隱約還能聽到四福晉和三福晉含笑交談的聲音。


    宋知歡和李氏便清閑許多了,李氏雖然性子張揚驕傲,卻也愛八卦,於是也算得上長袖善舞。


    兩個院裏大佛都走了,不多時就見垂花門那邊兩位穿著旗裝的麗人攜手往這邊過來,進了李氏的屋子。


    這兩個一個是大阿哥院裏的董氏,一個是三阿哥院裏的田氏。


    這二人進了屋子,李氏忙吩咐上了茶水,又端了果子點心。


    田氏在炕上坐了,迴頭透過窗子往對麵看了一眼,見宋知歡屋裏沒什麽動靜,便對李氏道:“這宋氏可真是悶得住,這沒聽說她和阿哥所裏誰和得來的。”


    “她月份大了,身子沉,自然不愛動彈。”李氏不欲多向田氏解釋宋知歡的本性,畢竟未來也不是多有交集的人,便是她與這二人也不過是麵上交情,有多真心可未必。


    她一麵自炕桌上抓了果子遞給二人,一麵笑道:“況她性子也隨和,與嫡福晉和我相處的都不錯,也不是多事的人。”


    “我可真羨慕你。”董氏細細看過李氏屋子裏的裝飾,歎道:“四爺對你是寵愛有加,四福晉是個和順人兒,也不會多為難你,院裏旁的妾氏也不是多事的人,你這日子過得著實讓人羨慕。”


    這話李氏可不敢應,要是應下來了,明兒阿哥所裏就不知道怎麽傳了,於是她隻是含笑道:“大福晉就不和順了?你光看宋氏省心,不知道後罩房裏住著的那個多討人厭。”


    “這我可聽人說了。”提起安氏,田氏眼前一亮,瓜子也不嗑了,直道:“那可真不是個省心的,聽說還想來你房裏截人?心真是大的不得了。”


    董氏也道:“我也聽我們福晉說了,有她這個例子擺著,我們院裏的幾個都安分了不少,福晉做夢都能笑著醒。”


    三人隨意說著話,忽見雲若捧著東西過來,李氏忙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雲若將手上捧著的東西遞給了芍藥,對著眾人行禮後含笑道:“我家主兒命人煮了些牛乳茶,惦記著李主兒喜歡,命我送些過來。”


    李氏眉目中透出歡喜來,口中仍道:“一點小東西也值得你過來一趟,她也太粘人了。”


    卻也仍然吩咐芍藥取了新打的錁子來給雲若。


    又問雲若道:“你家主子醒了?今兒起的倒早。”


    “起了。”雲初笑道:“這會子正梳妝呢。”


    李氏眸中隱隱流露出些許無奈來,又吩咐芍藥將宋知歡喜歡的點心裝了兩樣給雲若帶迴去。


    等雲初提著小食盒離去了,董氏和田氏對視兩眼,對四阿哥後院的和睦程度算是有了了解。


    雲若那邊迴了屋子裏,宋知歡已經梳妝完畢,頭上盤著圓髻,身上穿著寬鬆肥大的品紅色繡折枝白梅的褂子,身下搭著一條絨毯,正坐在炕上慢騰騰剝著柚子。


    因不預備出門,她也沒多戴那些累贅的首飾,圓髻上唯有一隻喜鵲登梅花樣的絲絨花簪,耳邊是一對綠汪汪的耳墜子,銀掐絲藤蔓形的墜托,嵌著碧綠通透的水滴形翡翠,戴在耳邊襯的肌膚盈白。


    腕上則是一樣的純銀掐絲藤蔓花樣的鐲子,纖細精巧,鑲嵌的四五顆翡翠都是黃豆大小的小顆,打磨的圓潤細膩,極有光澤,也不顯得太過奢華,低調雅致。


    雲若一麵笑盈盈將兩碟子點心擺出來,一麵誇道:“主兒今日戴的墜子、鐲子都好看,便是前日爺賜下的蝦須鐲都比不上。”


    “這是府裏送來的,夫人挑選首飾的眼光素來是極好的!”柔成笑著道:“這兩年京中流行纖巧精細的首飾,可是合了主兒的心意了。您打小就不愛那些粗大的首飾,嫌俗氣呢!”


    雲若接話道:“可見主兒的眼光好!”


    “行啦,大早上馬屁拍著都不帶停的,也不嫌頭疼。”宋知歡無奈,打開了炕櫃從裏頭取了兩個荷包出來,分別遞給了雲若和柔成,笑吟吟道:“壓歲錢,收著吧。”


    柔成知道宋知歡的習慣,便收下了,雲若拿著荷包略有些手足無措,也在柔成的敦促下收下,然後給宋知歡行了大禮,“主兒新年吉祥!”


    宋知歡素日是不耐這些的,當下示意柔成扶她一起來,一麵道:“去找你那些小姐妹們玩兒吧,我這也不需服侍了,讓柔成陪著我就是了。”


    雲若應了,對著宋知歡行了一禮後便出去了。


    宮裏的除夕熱鬧又冷清,宋知歡倚著憑幾飲了半杯添了少少蜜糖的牛乳茶,略覺心中有些感傷。


    柔成在一旁看著,知道她是想家了,想到宋知歡未出閣時是如何與宋母宋父撒嬌賣乖,又是如何被家裏的主子們捧在手心兒上疼愛,心中輕歎一聲,輕聲安慰道:“等過兩年,四爺年歲大了,出宮開府,主兒便可與夫人時常相見了。或是去莊子上、迴府裏小住一兩日,與老爺、幾位爺和小爺們相見也是有的。”


    她見宋知歡一手扶著腰,心中隱隱有些心疼,忙脫了鞋,從炕上挪到宋知歡身後,手上使力給宋知歡揉按著腰背,不忘低聲勸道:“況您在宮裏過得好,才是府裏主子們樂意看到的。若是知道您在宮裏傷心,夫人也要傷心許久了。”


    “隻怕母親見年宴上沒有我便要傷心了。”宋知歡聲音略略有些沙啞,眼眶微紅,“有時認了命,有時想起來卻真不服氣。遠離父母、不能報答養育之恩,不能承歡膝下安享天倫之樂,骨肉分離經年不見,又算怎麽個活法呢?”


    柔成抿了抿唇,輕歎一聲,“您這話便是癡了,傳出去不好的。”


    她知道宋知歡心裏不好受,也知道她今日的情緒波動這樣大也有孕期的緣故,不敢多勸,怕更讓她傷心,隻能慢慢給她按著腰背,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宋知歡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時就收了眼淚。


    柔成忙用熱水擰了柔軟的巾帕來給宋知歡拭擦眼睛,又將一匣子新話本子取出來任宋知歡挑選。


    “不看這個了。”宋知歡擺了擺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肚子,歎道:“把那一套的《史記》取來吧,就擱在炕櫃上,以後不看話本子了,免得帶壞了孩子。”


    柔成失笑,又有意打趣,隻問道:“您預備著戒了這話本子?”


    宋知歡認真想了想,“嗯……至少你家小主子出生之前,我是不預備看了。”


    “那就是這話本子對您沒吸引力了。”柔成了然,又道:“不過這到底是在宮裏,等到日後出宮開了府,什麽好話本子沒有?您便可看的盡興了。”


    宋知歡憂愁地歎了口氣,“這玩意看了這麽多年了,也沒個新意,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柔成輕笑兩聲,將宋知歡那一整套的史記取了過來,看著她挑挑揀揀取出一本慢慢翻著。


    地上燃著的炭火發出細微的聲響,柔成抓了一把四福晉特意囑人調製的安神養身的香料扔進香爐中點上,嫋嫋青煙氤氳繚繞,帶著令人安心的香氣。


    月份漸高,宋知歡也愈發覺著瞌睡、身子發懶。


    於是又歪在炕上睡了過去,等李氏應付完了田氏、董氏二人,過來這邊看看的時候,便見宋知歡歪在炕上閉眼睡著,炕桌早挪了地方,她身上隻搭著一條絨毯,枕著菊花枕,神情還算安穩。


    李氏略擰了擰眉,問柔成道:“怎麽又睡了?”


    柔成輕歎一聲,無奈道:“想家了。”


    “唉。”李氏歎了口氣,略坐了一會兒,也迴去了。


    等宋知歡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大年三十的日子,小院子裏卻靜悄悄的。


    安氏蹲在屋子裏不知在做什麽,青莊倒是過來了一次,留下了兩條親手打的絡子並兩隻繡紋精致的小荷包。


    宋知歡亦送了一塊尺頭並兩把珠絨線、一條絡子做迴禮,這些東西柔成素來打理的細致,宋知歡從未在這上麵多操半分的心。


    下午,李氏又過來了一迴,陪著宋知歡坐了一會兒,二人說笑著,便覺時間過的快些了。


    紫禁城正常作息是一日兩餐三點,辰時用早膳,未時初用晚膳,另有一日三頓餐點。


    不過今日是除夕,倒是例外,天色擦黑,屋外燈火闌珊了,廚房方送了幾樣餡子的餃子來,滿人喚這個做“餑餑”,有蒸有煮的,也是照顧各人的口味。


    又顧念著這群女人精細嬌貴的胃,另有兩三樣粥點:紅棗甜粥、雞絲肉粥並一樣清甜解膩的杏仁酪。


    野雞鍋子熱騰騰地滾著,還有幾樣冬日裏十分珍貴的蔬菜,白嫩嫩的豆腐和各樣菌子切了一盤子,另有些精細小菜,也算豐盛。


    宋知歡讓雲初去邀了青莊,無論怎樣總歸是個禮數。


    難得的,青莊過來湊了這個熱鬧。


    鍋子擺在炕桌上,柔成又與雲若搬了一張高案擺在地上,正好與炕桌拚在一起。此時青莊來了也不犯愁,隻在底下桌子旁再添個椅子,三人坐著並不擁擠。


    “爆竹聲裏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宋知歡笑吟吟端起青梅茶,對李氏和青莊笑道:“新年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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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中央空調·知歡:我博愛,溫暖她人,我使後宅和睦,我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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